第9章
「同志，那個白色的回力鞋幫我拿雙三十七碼的，還有粉色帶蝴蝶結的小皮鞋拿雙二十四碼的。」
「這個青草綠的兒童衫和碎花小裙子有小一號的嗎？
麻煩您找找，我閨女個頭小，這套太大了。」
供銷社的老大姐嘖嘖稱奇，從沒見過後媽在結婚當天拼命給繼子繼女買衣服鞋子的，人攢了一匣子的錢票，給孩子買起東西來，毫不手軟。
「買大點好，明年還能穿呢。」
老大姐體貼的說道，年輕小姑娘不禁事，小孩子見風就長，誰家孩子買衣服不是買大一號的，哪能年年都買新衣裳。
葉姜不肯，就要那套小一點的，「太大了穿起來嘟嘟囔囔的不好看，明年個子長高了再買新的。」
葉姜清點了下票簿本，葉母攢下來給她做嫁妝的布票用了一大半，東西還沒有買齊全。
慕連城在一旁看著，問道：「你的新衣裳還沒買呢，給自己挑幾件吧。」
葉姜嘆口氣，合上錢票本，「你工資雖然高，這些年也叫你前妻和後媽掏幹了，今天花的太多，回到部隊後，還有一堆東西要添置，哪哪都要用錢，還是省一點。」
慕連城指著櫃檯上一堆三孩子吃穿用的東西，「那你還給孩子們買這麼多。」
三孩子每人兩套新衣服，一雙新鞋子，麥乳精、蛋糕、喜糖也買了不少，橘子糖、花生軟糖、大白兔、紅蝦酥，葉姜說她學生多，就這些糖還不一定夠分呢。
甚至還給他買了件背心和大褲衩，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當睡衣穿，啥啥都想到了，就是沒給自己買一件新衣裳。
慕連城看不過去，非得讓她給自己挑幾件衣裳，「我帶著錢呢，你放心的買。」
葉姜估摸著慕連城身上帶著的錢不多，最多也就二三百，今天買的這些東西，葉姜是準備用葉母給的嫁妝錢。
她隨口問了一句，「你帶了多少？」
「一千。」
葉姜驚訝極了，伸出了蠢蠢欲動的小爪爪，「看不出來啊慕連城，你還攢了這麼多私房錢，那行吧，今天我結婚也就不省了，我不喜歡穿紅的，正好你也是二婚，就那套淺粉色襯衫配藍底碎花的半身裙好不好？」
慕連城：……姑娘，你可是頭婚，結婚的大日子，誰不穿紅色的喜慶一下。
「都可以。」
哪件衣服穿葉姜身上都好看，慕連城覺得沒什麼差別。
「你咋攢下來這麼多錢的？」
葉姜好奇的問道。
「我一個月工資一百七十五，加上軍齡補貼，每個月能拿二百多點的工資，我一個人在部隊裡花不了什麼錢，之前每年還能存個二三百，除了取出來的這一千，存摺上還有一千多，養得起你們。」
以後，每個月工資也不用往家寄了，慕連城看看櫃檯上那一大堆東西……照葉姜這麼個買法的話，勉強養的起。
「那行，你付錢吧。」
慕連城付了錢，將剩下的錢全部放進葉姜的帆布包里，「以後家裡你當家，錢都交給你管。」
葉姜：……
大兄弟，你的心也很大，難怪你前妻和後媽隨隨便便就能把你工資攥在手裡。
她準備回部隊再問慕連城打算每個月給她多少家用，沒想到慕連城主動上交工資。
得，是她想多了。
……
葉姜和慕連城提著一大包喜糖到學校，葉姜先去校長辦公室，捧了大捧喜糖放在老校長的辦公桌上，她前天就辦好了離職手續。
老校長問：「葉老師，結婚的酒席辦的咋樣了？」
葉姜笑著說：「昨天連城大姐和幾個兄弟就忙開了，還有不少嬸子們過來幫忙，晚上在老四家擺六桌酒，您可一定要來。」
山水村小學一共五個班，她在每個班級里都放了二斤喜糖，孩子們一年到頭難得吃一次糖，鬧哄哄的半節課都沒法上。
慕老二忙著招呼陸陸續續過來的親朋好友，抽個間隙問他媳婦，「今天這麼多親戚過來，三弟妹的爸媽也過來，還有老校長他們，你去勸勸咱媽別擰巴了，出來招呼客人莫讓人看笑話。」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田桂香可不想受她婆婆埋怨，從鄰居們那裡借來的大方桌長條凳都擺上了，每個桌子上還有兩包煙兩瓶酒，花生瓜子喜糖堆的老高，廚房裡和廊檐下一盆盆的雞鴨魚肉，牌面兒比她結婚那會要好看多了。
給大哥置辦酒席的錢，她婆婆一分都沒出，她男人和老三一合計，兩家湊了一筆錢給大哥辦六桌酒，多退少補，慕老四剛結婚沒錢，就讓他多出力。
田桂香心裡不服氣，她辛辛苦苦從牙縫裡省，攢下來幾年的錢，今天一把全掏光了，偏偏她男人不許她抱怨，這些好菜好酒，都是她的血汗錢，田桂香實在是笑不出來。
慕老三一頭鑽進老娘屋裡，看著躺床上裝病的吳芝蘭說道：「媽，大哥和大嫂今天已經打了結婚證了，你還鬧什麼啊，我老丈人和老校長今天都來，您幾個親孫子可馬上要上小學了，我和二哥已經叫村里人戳了幾年的脊梁骨，你還想讓您孫子也接著被人戳脊梁骨？」
「你這叫什麼話！」
吳芝蘭氣的起來打他，「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幾個好，我不把老大的工資攥手裡，你們哥幾個能一人住上一套大瓦房？
能順順利利都娶上喜歡的婆娘？
我也不是非要一輩子要他的錢，我再幫老大帶幾年孩子，咱家再把家底攢厚一點，你和老三的孩子結婚成家的錢就都有了。」
「過幾年我再給小南娶個媳婦，也給他蓋三間大瓦房，老大有個兒子留在山水村，他就不能忘了這一家，到時候我再把兩個小的給他帶走，他想娶誰娶誰，我也不要他錢了，我精打細算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我有什麼錯？」
慕老二進屋拿香菸招待客人，在門口聽到他親娘的話，驚出一身冷汗，他現在才知道，親娘竟然打著這種主意，他爹要是還活著，估計也得氣死。
慕老二進屋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媽，我爹打小怎麼教我們姐弟五個你是親眼看著的，我和老三沒大哥本事，靠著一把子力氣也掙著全村最高的工分，咱爹死後，你疼老四，你看看他現在被你慣成什麼樣子了，擔子都挑不動，以後怎麼養家？」
「你還想用大哥的錢養我們三兄弟的孩子，媽你醒醒吧，慕家小一輩要教你養廢了，我也想我兒子以後能像他大伯那樣考高中，甚至考大學，參軍或者當工人，而不是等著別人養的廢物。」
「以後我就不過來吃飯了，虎子也不來，我有本事我就讓我孩子吃肉，沒本事他就跟著我一起喝湯，您就別操心了。」
慕老三一聽他二哥說到孩子念書的事，和他媳婦昨晚說的一樣，也立馬跪下來：「我和二哥的意思一樣，以後也不來您這邊蹭飯了，自己的孩子自己養，您老了還有我們哥三養老，別惦記大哥的工資了。」
吳芝蘭氣血翻湧，差點沒昏過去。
……
從學校回來，葉姜大大方方的進了慕家幾個妯娌給她布置的新房，窗戶上貼著大紅的喜字，床上是新鋪的喜被，還蠻有新婚的氣氛的。
葉姜從帆布包里數出二十張大團結，「慕連城，這二百塊錢你給二弟，咱自己結婚，不能讓弟弟們出錢辦酒席。」
這酒席辦的很體面，葉姜就大方一點。
慕連城也有這意思，進門一摸口袋，才想起來錢都交給葉姜了，他接過錢將門外迎客的慕老二拉到廊下，把二百塊錢塞他口袋裡。
「酒席的錢不能讓你們出，這也是葉姜的意思，你和老三攢幾個錢不容易，以後孩子讀書上可別不捨得花錢。」
慕老二心頭一熱，得虧沒讓大哥徹底寒了心，以後兄弟間還能走動。
他要把二百塊錢還回去，「大哥，這六桌酒哪用了這麼多。」
「讓你拿你就拿著，別廢話，村長來了跟我出去吧。」
慕老二和慕連城的話田桂香都聽到了，真沒想到，這次給大哥擺酒席的錢還能回自己的腰包，還多出不少。
她喜上眉梢，臉上的笑容真心實意多了，干起活來格外賣力。
葉姜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心疼慕連城的三個孩子，她把新買的衣服和鞋子都拿出來。
「小南，這兩套新衣裳，你喜歡哪個？
挑一套去換上，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一家五口，就要穿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
顧向南好多年沒穿過新衣服了，他捧著那雙回力鞋問：「葉老師，這真是給我的？
明天你不會再要回去吧。」
回力運動鞋啊，他們班李大壯去年穿了一雙，全班的同學羨慕了一年。
他低頭看著腳上那雙擠腳破洞的布鞋，曾經做夢都想擁有一雙合腳的回力鞋。
他有了。
「買給你的就是你的，別人又穿不上，趕緊回屋換上。」
葉姜又給雙胞胎換衣服，「你換好衣服打盆熱水過來，我給你弟弟妹妹洗把臉。」
今天她和慕連城結婚，全家人都在忙宴席，沒人得空管這三個孩子。
小西五歲了還沒有開口說過話，葉姜有點發愁，上輩子她見到小西的時候，這孩子非常內向倔強，話也不多。
她脫掉小西身上髒兮兮的小短卦，換上漂亮的兒童衫和小皮鞋，把她亂糟糟的頭髮梳成兩股麻花辮。
慕小西傻呆呆的看著她，全程都很乖巧。
慕向北活潑一點，嘴裡吃著葉姜剝給他的橘子糖，穿上新衣服，開心的像過年一樣。
大姑說要喊她媽媽，以後就有飯吃有新衣裳，現在還有糖吃呢。
媽媽在他印象里，比爸爸還模糊，至少爸爸代表著每年一頓紅燒肉，媽媽從來沒有出現過。
現在，媽媽就是新衣裳、熱飯菜、還有甜甜的糖。
慕向北糯糯的喊了聲，「媽……」
葉姜手一頓，回頭將慕向北揉進懷裡。
她也換上新買的衣裳，和慕小西一樣，梳起兩條麻花辮。
給兩孩子洗乾淨臉，葉姜親了親慕小西軟乎乎的臉蛋，「我們家小西換上新裙子，就是全村最靚的崽。」
慕小西往她懷裡拱了拱。
慕向南換上新衣裳後顏值瞬間飆升了新高度，他長的像慕連城，父子倆都帥的過分。
知青院的人也過來吃酒，趙大姐進院子就喊，「我們新娘子呢，害什麼羞啊趕緊出來讓咱們看看。」
「我可沒害羞，給我孩子換衣裳呢，這就出來啦。」
葉姜一手牽著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娃娃從房裡出來，再加上門口一身新衣年少飛揚的半大小子慕向南，四個人在屋檐下站成了一排。
一家人就像從年畫裡走出來的一樣整齊漂亮。
來吃酒席的鄉親們鴉雀無聲。
慕連城回頭一看，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