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硝煙味瀰漫在街道中每個角落,原本就殘破不堪的道路被炮彈洗禮後變成了一幅月球表面的模樣。
約瑟渾身顫抖的縮在牆邊,雙眼沒有焦距,咬合肌不斷的戰慄,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他真的被突如其來的炮擊嚇壞了。
這是他第一次經歷炮擊,他也第一次知道人的腸子是什麼樣子的,原來人身體裡不只有血,還有很多各種黃的綠的之類的液體,就像現在掛在頭上的半截腸子一樣。
黃綠色的汁液順著腸子一滴滴的落下,在約瑟的腳尖前匯成一灘,最開始還有糞便從腸子裡滑出來,仔細看去看能看到不少沒來得及消化的食物。
約瑟一眼便認出來那是昨晚吃的玉米粒,只消化了一般的模樣,一想到自己肚子裡也是這樣的,約瑟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吐了出來,兩腿癱軟的跪倒在了自己的嘔吐物中。
接連的嘔吐弄得他滿身都是惡臭的嘔吐物,或許是為了掩蓋原本褲襠之前的一片濕,那一片被糟蹋的格外嚴重。
約瑟就這麼蜷縮在角落一動都不敢動,生怕下一發炮彈就會落到自己頭上,四周充斥著慘叫聲,呼救聲,還有很多想約瑟這樣的如同沒有靈魂的軀殼一般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一片只有地獄才能見到的場景。
「約瑟,你受傷了嗎?」一陣虛弱的聲音傳入約瑟的耳中。
約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湯普森,我感覺很不好,你還好嗎?」
「我糟透了,你能幫幫我嗎?」
約瑟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到了讓他銘記一輩子的場景。
那是昨晚坐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一起吃飯的湯普森,他們曾經一起接受了新兵的訓練,睡在自己的下鋪,關係十分的要好。
他們曾不止一次幻想過將來在戰場上並肩作戰,親手斬下弗朗哥的首級,最終帶著榮譽回歸故鄉。他們還曾經為了到底由誰來做這個劊子手而爆發過一次爭吵,最終因為鬥毆而被關了三天的緊閉。
半個小時前,他們興致勃勃,滿腔熱血的扛著槍,打算給前線的fxs分子一點顏色瞧瞧,並且打賭十英鎊,自己會是哪個最先衝進對方陣地的那個人,他們之前沒少這麼賭,但大多數都是輸多贏少。
僅僅半個小時後,之前的賭約便作廢了,對賭的一方正躺在約瑟的不遠處,上半身在彈坑外,肚臍以下全部不翼而飛,破碎的腸子飛的到處都是,只剩一小節一直延伸到了彈坑底部,上面還附著著各種油膩的黃色網狀物。
「救我約瑟,約瑟......約瑟......」
一聲聲的呼喚如同惡魔的低語,他不由得捂住了耳朵迅速把頭扭了回來,但那一聲聲呼喚不斷地透過手掌鑽入他的耳朵,讓約瑟更加恐懼。
「上帝啊,救救我,將我從這個地獄帶走吧,我以後一定會更加的虔誠,每周按時去禮拜,不,每天都去感謝你的神恩,求求你了,帶我走吧......」約瑟的心裡不住的祈禱。
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傳入到了約瑟的耳中。
「擔架!這裡有傷員!快點,他傷的很重!」
「該死的擔架兵都跑哪去了!」另一個明顯粗暴很多的女人不住地叫罵著,衝到了湯普森的身邊。
聽到其他人的聲音,湯普森的壓榨出最後的力氣,抬起手臂胡亂的揮舞著:「這裡!我們在這裡!」
「約瑟,挺著點,有人來救我們了,堅持住兄弟。」湯普森還不忘鼓勵著約瑟,他知道約瑟其實很膽小,雖然話多了點,但那只是為了掩蓋內心的懦弱,如今他受了傷,自己作為年長的兄長,理所當然的擔起了更多地責任。
腳步聲從遠及近的傳來,湯普森的手臂揮舞起來更加用力,他奮力的喘著粗氣,將所有吸進來的空氣通通化作喊叫聲,企圖讓更多人聽到自己的聲音。
只有這樣,兄弟兩人才能更快的獲救。
只是,湯普森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傷勢,他只能感覺到肚子很疼,但傷到什麼程度他卻沒有力氣抬起一點頭,之前就掛在脖子上的腦袋,直到今天湯普森才發現自己的腦袋真是夠重的。
慢慢地湯普森的視線被雪花般的碎屑填滿,這些碎屑匯集到一起徹底變成了沒有信號的電視機屏幕,隨後陡然一黑。耳朵里也充斥著惱人的嗡鳴聲,這讓湯普森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困在了一個小黑屋裡一般,任憑他怎麼叫喊,外界都不會有任何回應。
「約瑟!約瑟你怎麼樣了!約瑟!來人啊,救救我們!」他絕望的大喊,身體裡的力量在慢慢消失,這幾句話喊出去,現在的他連喘氣都變得無比吃力。
約瑟聽著湯普森的鼓勵,之前的恐懼感稍稍消退了一些,他畏畏縮縮的抬起頭,看向他的被迫認的兄長湯普森,他高舉著手臂,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一般為醫生照亮了位置。
很明顯,已經有護士注意到了這裡,催促著擔架趕來,硝煙瀰漫,他們的身影忽明忽暗,但能看的出來,他們就要到了。
約瑟急忙爬向湯普森的位置,他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聲音慢慢地變得微弱起來,但約瑟嘗試了好幾次試圖站起來都失敗了,腿就像是癱瘓了一般,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只能用手臂的力量,奮力的爬過去。
但這一刻,時間如同停滯了一般,不遠處帶著紅十字袖標的護士已經近在咫尺,但湯普森並不知道這一切,他的手臂就如同變成了鋼鐵一般沉重無比,他不斷地咬牙堅持,但終究還是堅持不下去了。
高舉著的手臂就如同墜落的鉛塊轟然摔落在地上,濺起一陣灰塵,這一切在約瑟眼中就如同慢動作一般,他急忙用上手臂上全部的力氣,手肘被磨破他不在乎,鮮血浸染在了砂土上,他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爬到了湯普森身邊。
「兄弟,堅持住,醫生來了。」
湯普森虛弱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臉色煞白,嘴唇青紫,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約瑟急忙將耳朵湊上前去。
「這次......算你贏了......」
這是湯普森說的最後一句話,隨後便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