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就再次蹲在了一個角落裡,眼睛死死的盯著急救站的門口,最開始的他還在期待醫生出來叫自己過去,告訴自己湯普森的情況,就像醫院一樣。
但看了一段時間後,他才發現,這裡和普通醫院完全就是兩個地方。
約瑟經常能看到傷員本來只是肚子上被子彈咬了一個小孔,出來時,肚子都被剖開,要不是剛才那個擔架兵被絆倒,導致擔架上的傷員從擔架上掉下來,腸子流了一地,引得那位醫生一頓訓斥,又把他送了回去,約瑟還以為這裡和自己從前見到過的醫院一樣的。
這裡也不會像普通醫院一樣,有一道通知家屬的流程,畢竟家屬都不在這裡,只有個別士兵留在了這裡等待。
約瑟留意到,除了受傷的人留在了這裡以外,其他人每次路過時都會特意繞開,剛開始約瑟還以為他們是為了給急救站留出空地,直到他無意間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神。
那是不是禮貌性的避讓,而是一種恐慌,就好像帳篷里有怪物一般。
不過約瑟也沒太當回事,他也曾經是經歷過地獄的人,而且在地獄裡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和眼前這種以訛傳訛的說法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他似乎從這方面找到了一絲自信,面帶嘲諷的看著每個避開這裡的人。
夜色漸漸深了,急救站里的燈也亮了起來,約瑟蹲的有些腿麻,站起來走了兩步,活動一下,但實現仍然沒有離開急救站門口。
從前線送下來的士兵逐漸變少,之前那種排隊的現象現在也很少出現,那名穿著墨綠色短袖的醫生急忙趁著沒人的時候狠狠地灌了好幾口水,看看還是沒人來,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約瑟見狀急忙跟了過去,站在陳文繞身邊,解開了褲腰帶。
很快,兩股水柱便噴涌而出,落在潮濕的沙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兩人同時發出了一聲滿足的長嘆,隨後渾身一個機靈,抖了兩下,隨後提上褲子,約瑟還順便再褲子上抹了兩下手。
陳文繞早就注意到身邊的約瑟,只是每天都會遇到一起長廁所的陌生人,所以並不會讓他過於在意,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身邊這個人明顯剛剛見過,或許來找自己是抱有某些目的的。
「我們剛剛應該見過吧。」陳文繞邊往回走邊問道:「找我什麼事?」
「啊,醫生,您認出我來了嗎?」約瑟大為驚喜,沒想到自己這樣的人竟然還能得到其他人的注意。
「高鼻樑,深眼窩,不是德國人就是猶太人,你在這裡就像黑夜裡的螢火蟲一樣顯眼。」陳文繞難得的學著詩人的語氣說道,不過一說到詩人,陳文繞想起了什麼,表情突然落寞了下去,但這份落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恢復了過來,並沒有被其他人看到。
約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是他第二次聽到有人這麼直接的說自己的鼻子,上一次還是秦恩在集中營前,自己即將被分入猶太人集中營時和自己說的,現在想想,秦恩應該是救了自己兩次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上這份恩情,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他一面。
兩個落寞的人一時間各有心事的沉默了片刻,終於陳文繞最先緩了過來,他一轉頭看到同樣心事重重的約瑟,他這才認出,這正是那個執意要抬著一具屍體過來的士兵,陳文繞自以為約瑟是在擔心他的兄弟的死活,殊不知他的兄弟在送來的時候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
陳文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好好過好眼前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約瑟愣愣的點了點頭,過了一陣才反應過來陳文繞說的什麼,他瞪大了眼睛,一個箭步跑到陳文繞身前,釘釘的站住。
「你剛才說什麼?」他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
看到約瑟這種表情,陳文繞覺得有些奇怪,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戰友已經死了嗎,還是說自己記錯人了,於是問道:「嗯?我記錯了嗎,你送來的戰友不是那個......」
陳文繞沒有直說,而是用手橫著在肚子上劃了一下,意思就是問約瑟送來的人不是那個從肚子開始被炸斷的士兵嗎?
「對對對就是他,湯普森,他怎麼樣了?」約瑟一下子就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意識急忙點頭。
陳文繞的面色略帶詭異:「你不知道他早就死了嗎?」
其實約瑟對於這樣的結果早就有所預料,只不過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他心裡也知道傷成這樣子能活下來的概率很小,但他還是抱有那麼一絲幻想,幻想那個一直在照顧自己的湯普森能活過來,但這終歸只是幻想罷了。
「這樣啊。」約瑟的神情低落了下去,「我能最後再看看他嗎?」約瑟請求道。
「當然沒問題,急救站後面就是存放屍體的地方,你在那裡找找吧,希望還沒被運走。」
約瑟一聽,二話不說,轉身就跑了出去,陳文繞見狀也只能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希望你能找的到。」
當約瑟好不容易找到陳文繞說的地方,他被眼前的場景徹底驚呆了。
急救站後本來就不是很大的地方,密密麻麻堆滿了屍體,惡臭血腥味撲面而來,讓他幾乎穿不上來氣,死狀各異的屍體更是讓他產生了一瞬間的失神。
「上帝啊,這裡一定是地獄吧。」約瑟不由得竟然道。
「是啊,歡迎來到地獄,最深層的地獄,我們就是活在地獄裡的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約瑟身後響起,嚇得他差點腿一軟跪了下去。
他慢慢的轉動著有些僵硬的脖子,朝著身後看了過去,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這才鬆了一口氣,確定自己並沒有被流放到地獄,由於是背光,約瑟有些看不清楚他的面孔,他眯縫起眼睛,仔細看過去才看清。
「秦!」約瑟的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疑:「你怎麼在這?」
「你好像很驚訝,我是醫生,不在這還能在哪?」秦恩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白大褂裡面穿著和陳文繞一樣的墨綠色短袖,約瑟盯盯的看著秦恩的臉,內心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