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三姐妹前後回家。
許茵和許瓊差不多是同一時間到家的。
然而兩姐妹之間有了隔閡,哪怕是撞見了,也只是淡淡地打了聲招呼,便沒有多餘的話了。
任文君和宛素華正準備出去旅遊,所以家門口擺放了好幾個行李箱。
一家人吃完飯,許遠舟送妻子、大嫂去機場——她們準備去芬蘭和冰島旅遊。
許茵用完餐,敲了敲桌面吸引許玉的注意力,「吃完來我的房間。」
「啊?」小玉嘴裡含著一片肥嫩多汁的神戶肥牛,反應了一會兒才點頭,「哦。」
許茵優雅地擦拭著嘴角,放下口布,跟兩人道別,然後離開了餐廳。
許玉見老姐走了,立即盯著許瓊道:「大姐姐。」
「嗯,怎麼啦?工作還順利嗎?」
「很順利。」她點點頭,接著勸道,「大姐姐,你別跟姐姐冷戰了,我看著你們這樣,心裡很難過的。」
許瓊嘴角抽了抽,微微一笑,「我們沒有冷戰。」
「哼!我看你們倆真像!都嘴硬得不行!明明就在互相置氣,還不承認!」
「小玉,你還小,不懂。」
「你們總說我小,我都23歲了,哪裡小了!在你們眼裡,我哪怕到了40歲,你們也覺得我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許玉惱了,非常厭惡她們把自己當小孩子看。
啪!
她撂下筷子,氣憤地離開了餐廳。
富麗堂皇且又寬敞的餐廳,只剩下她一人,更顯冷清。
「唉~」
得,這下兩個妹妹都不搭理她了。
許瓊陷入一種迷茫之中。
她決定直面現實,去解決問題。
她邁著沉重的步履,朝著二樓深處的房間走去。
踢踏、踢踏、踢踏……
緩慢的步伐在長長的走廊里迴蕩。
她站在門前,深呼吸一口,將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然而,她卻沒有勇氣推開這扇門。
因為門後是她既想念,又怨恨著的父親!
她比誰都要痛苦!
為什麼自己心心念念的父親,會是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呢?
她咬得後槽牙都快碎了,努力壓抑著最真實的情感,面無表情地推門進入。
屋子裡的燈光有些暗,臉上纏著繃帶的男人坐在窗邊,只通過一條縫眺望外面的世界。
她突然覺得他有一絲可憐,為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在恢復期,連光都不能見。
因為光會擊碎所有的黑暗。
她慢步走上前,冷淡地打招呼:「嗨。」
「你來了?」佛爺看見她來了,眼睛裡都是笑意。
他的女兒都長這麼大了,可他卻錯過了她的成長過程,多少有些遺憾。
「嗯。」
「你……」
「我來,是有話想要跟你說。」
「你說吧。」佛爺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柔情。
哪怕他不記得她了,但血液里的羈絆,無法更改。
她挽著手臂,站在他的身旁,用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似的語氣說道:「十八歲之前,我真的很想要一個爸爸,但在十八歲之後,父親這個角色在我的生活里的意義越來越模糊。」
她不明白為什麼要有父親這個角色!
佛爺側目看著她,看穿了她平靜之下隱藏的哀傷,心莫名開始抽痛。
「我還記得你,是因為你給我和媽媽帶來了太多的苦難。」
「抱歉啊……」
她聞言,似聽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輕輕搖頭,「我也曾期望把你找回來,彌補小時候的遺憾,但現在看來,你……還不如不回來。」
她低頭盯著父親,嘴裡說著大逆不道卻滿懷真心的話。
「你……」
「你聽我說!」她大喝一聲,鼻樑上的眼鏡框滑歪,她急忙扶正。
「好,那你……說吧。」
「我希望你離開許家,你也清楚,你會給我們帶來很多的麻煩。」
「可是小丫頭說……」
「許茵她現在根本就不清醒,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一旦你是佛爺的事情被別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我相信她……」
「你憑什麼相信她?!你以為你的一句你相信她,就能改變什麼嗎?佛爺,你是在自欺欺人!你以為你把臉修復之後,就能成為許遠山嗎?!」
「小瓊……」
她恢復平靜,狠心道:「如果你真的把我們當成家人,請你儘早離開。只有你在這裡多待一天,對我們來說,就是一種風險。」
「好……既然這是你想要的,那爸爸……就答應你。」
她一怔。
她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從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寵愛。
可這一份寵愛,來得太遲,也錯得離譜。
這不是她想要的父愛。
「你不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早就死了,因為我媽剋死了他,所以我們才會被爺爺、奶奶掃地出門。」
佛爺有些淚目,「這些年,委屈你們母女倆了……」
他能想像得到兩母女這些年過的是什麼生活,加上他從許遠舟那兒聽說的,心裡萬分內疚。
這些年,痛苦的不只有他自己,還有他的家人們。
「我拜託你,不要讓我們和一個殺人犯扯上關係。」
許瓊不想原諒他,態度十分堅決,就是要他離開許家。
「好……我明天就走。」
「這件事我來安排,你離開之後,不要再回來。」
「好,我答應你。」
佛爺的目光是那樣溫柔,讓她看得有些心軟。
她立即轉身,離開了他的房間。
佛爺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她離去的身影,眼中的笑意堪比天上璀璨的星河。
他決定按照她所說的,離開許家。
雖然他很捨不得總是陪著自己解悶兒的二弟,也捨不得為自己著想的小丫頭,但正如許瓊說的,如果他真的把他們當成自己最重要的人,那他就不能連累他們,不能讓他們承受一絲風險。
他抬手摸著真絲製成的窗簾,「真是不該貪戀不屬於自己的生活啊……」
他就是因為一絲貪心,所以千里迢迢來到這裡進行所謂的尋根溯源。
就是因為一絲僥倖,以為改了面貌,就能換一種人生安度晚年。
然而,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他站起身,緩緩拉開窗簾,不再畏懼陽光,仰著頭,張開雙臂沐浴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