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那是一場風格極其簡單的婚禮,在京陽城外一個露天教堂舉行。記住本站域名賓客大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輩,政商圈風生水起的名流望族。沒有媒體。沒有冗長的情節和致辭。一切從簡,卻精緻。
教堂坐落在露天的高地,身後是一覽無餘的落日。
高地上擺了幾十桌宴席,微風吹過,白色的桌布輕輕揚起,一抬頭就可以看見西方的太陽,不刺眼,還異常溫柔。
像鳥飛過高山。這是周逸文學式的感慨。
婚禮前幾天,她還問周逸:「你當時辦婚禮什麼樣子?」
周逸說沒有鋪張浪費,親朋好友坐一塊吃一頓飯。他狐朋狗友太多,都很玩的開,被灌的不成樣子。
「你別跟我比,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周逸後來又說,「沈適有他的身份和地位,婚禮的事又不要你操心,你只要信任他就行了。」
陳迦南不喜歡人群聚集眾星捧月,就好像從上大學起,不願意參加各種社團學生會一樣,她覺得那是浪費時間的事情,消耗精神。包括辦婚禮。你站在台前,聽著司儀或神父一番感人肺腑之言,機器人一樣走程序,被一堆人圍觀,實在尷尬。
她已經三十二歲,連應付人都不願意。
賓客落座,談笑風生。多寶拉著她的裙擺,目光落在露天宴席前面那一塊高達三米的蛋糕,搖搖她的手,特別坦蕩誠懇:「媽媽,那個蛋糕能不能留給我和多魚?」
這個小機靈鬼,多魚才多大。
「你直接說留給你不就行了。」陳迦南忍著笑。
多寶仰頭看她,臉頰鼓鼓的:「給弟弟一點存在感嘛,誰讓他還躺在嬰兒床上,以後知道了肯定嫉妒我。」
陳迦南:「行了,去找灑姨。」
再轉過身,十米開外的地方,沈適一身西裝,站在那兒,不知道和對方說了什麼,淡淡笑了,抿了一口酒,抬眼,便看見她。
他和那人碰了酒,朝她走了過來。
95.
教堂簡單的儀式結束,陳迦南換了一身淺紅的旗袍,她的頭髮長了,那天做了個小卷的波浪,耳邊分開兩捋頭髮纏繞著綰在腦後,別了個玫瑰金的卡通發卡,活潑潑像十八歲。這是多寶乾的。
喜宴開始之後,她在灑姐那桌多坐了一會兒。
灑姐和多寶開玩笑:「你媽媽今天漂亮嗎?」
多寶正挖著蛋糕吃的滿嘴都是,小舌頭舔了舔,義正言辭道:「我打扮的,能不好看嗎?那可是我最愛的發卡。」
「那我結婚你也送我一個?」
多寶停下咀嚼的動作,猶豫了片刻,伸出手指頭算起來,一邊道:「我爸每天給我這麼點零花錢,現在算的話,得存好久呢。」
「咱倆這麼多年交情,不給啦?」
多寶唆了唆肉嘟嘟的手指頭,想了想說:「也有個辦法,現在多魚還小呢,他那份零花錢應當也算我的。要是我媽同意這個的話,我就給你買。」
陳迦南:「…………」
多寶低垂著眼,眼睛斜瞄了兩邊一下,聲音軟軟糯糯,小聲嘟囔著:「張見和我感情也挺好的。」
灑姐:「……………」
一桌人笑。
96.
他那天喝多了,看得出來很高興。
宴席上有人敬他酒,來者不拒。有人說那天的沈適很真性情,在舉手投足之間。毛毛評價,比給多寶魚辦滿月酒還一片肺腑。
回家的路上,他們坐在后座。
沈適強撐著酒意,握緊著她的手,目光模糊又澄澈,看著前方通往梨園的環山公路,路燈昏黃,燈光落在前方,像是黑漆漆的夜幕里打進來的一抹光束。
他微微側頭:「累嗎?」
陳迦南搖了搖頭:「有點困。」
「多寶不回來?」
說起這個,陳迦南笑:「她非要跟著灑姐回家,我哪兒攔得住。這會兒回去,估計萍姨已經哄著多魚睡著了。」
沈適:「睡著了好。」
他看著身邊的這個女孩子,都已經是當媽的人了。可她還是那麼年輕迷人,旗袍下藏著緊緻的身體,比從前都溫柔。
陳迦南:「什麼叫睡著了好?我還想逗他玩呢。」
沈適笑笑:「一會兒有的你玩。」
他這一句輕飄飄說出來,意有所指,低沉又隨意。陳迦南看著他此刻一本正經的樣子,保不齊這男人腦子裡正做什麼事兒呢。
她掐了他一下:「睡你的覺。」
沈適抬眼,風輕雲淡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這個壞蛋。
97.
那個晚上,是陳迦南叫的最大聲的一夜。
他明明喝了很多酒,直接能倒在床上睡覺那種。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力氣,折騰的她一晚上都沒睡。
京陽城的新聞從業者大概也一宿未眠。
這種消息總是相通的,尤其是新聞業。江城電視台那天也忙壞了,等到下班都已經深夜。
記者A:「我要是能遇到這樣的男人也算是不枉此生,從容又低調,有錢還專情,不過比中大獎都難。」
記者B:「那是他狠的時候你沒見過。」
記者C:「聽說他們那個圈子裡的人個個都有城府,咱這種頭腦簡單的就算了。對了盛楠,你老公不是開了什麼公司?應該挺熟悉那種圈子。我剛窗戶瞄了眼,又來接你了吧。」
記者B笑笑:「他就是個碼農。」
深夜十一點,江城電視台樓下停著一輛黑色的SUV,駕駛座的男人正低頭抽著煙,忽然被嗆著,咳了幾聲,低頭,一截菸灰掉在褲子上,火星微燙。
車裡的錄音廣播正在說:「親愛的聽眾朋友晚上好,現在是江城廣播電台為您播報。本周我市將舉辦——」
男人吹了口菸灰:「辦個錘子。」
98.
像從前灑姐說的那樣,這京陽城終於熱鬧了。
一周後,沈氏開新品發布會,邀請眾多媒體到場。沈適站在台上講話,頭髮剪得極短,西裝筆挺的樣子,襯得他好像年輕了幾歲。
發布會結束,記者採訪。
沈適坐在沙發上,一隻胳膊搭著扶手,翹著二郎腿,輕輕往後靠著,謙遜溫和,只是淡淡笑笑,簡單的回答幾句。
電視是轉播,陳迦南看到是在中午。
多寶抱著小西在樓梯口玩,萍姨在洗尿布,陳迦南彎著腰給多魚換衣服。太陽從院子裡曬進來,落在客廳的鋼琴上。
多寶問她:「媽媽,我們能不能把貓貓帶著?」
陳迦南正在系多魚的小扣子,知道多寶說的是跟著她去國外讀書的事情,她抬了一下眼,道:「這個好說,你先把多魚的零花錢給我。」
多寶瞬間鼓起臉頰,把小西往懷裡一抱,站直了,氣呼呼的看著她:「媽媽你怎麼能這樣?!」
這母女倆,萍姨在院子裡笑開了。
電視裡的GG忽然戛然而止,跳到了採訪那段。聽到他答記者問的聲音,陳迦南從嬰兒床里抬起頭。
記者語言犀利:「聽說沈氏集團很快將統領整個華北市場?」
那是一個很嚴肅正經的商業財經採訪,他也一派沉著冷靜,謙和從容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雲淡風輕的,不露聲色:「你這玩笑開得有點大。」
記者委婉笑了一笑:「從這些年的發展來看,沈氏有這樣的實力。更何況今天的發布會這麼成功,大家都很期待沈氏集團明年的規劃,難道不是嗎?」
梨園的客廳,靜的只有貓叫。
多寶捋捋小西的毛,看的可認真,好像能聽懂似的,還哄著小聲道:「貓貓乖,別出聲啊。」
陳迦南笑著看他一本正經,站直了。
接著,聽到電視裡那個男人淡淡道:「明年的規劃你可以去問我們公司副總,我要陪我太太去念書,抱歉。」
嬰兒床里,多魚翻滾著坐起來。
第一次出聲:「——maomao(媽媽)。」
多寶驚得貓都掉了,嘴巴張開:「我的天吶。」
梨園外風聲簌簌,麻雀嘰嘰喳喳。萍姨聽見多寶喊,匆忙跑進來看。樓梯口小姑娘扎著兩個小辮,圓嘟嘟的臉頰驚訝的眼。嬰兒床里,小多魚坐著,肥肥的小指頭扯著陳迦南的袖口,女人低著頭,嘴角都是笑。
99.
六個月後,陳迦南去了義大利念書。
又過了七個星期,沈適帶著多寶魚也去了。萍姨是沈家老人,早已經分不開,後來也過來了。他們一起生活,沒有別人。
《西城往事》的讀者有一天留言:「他們兜兜轉轉這麼些年,終於還是在一起。這樣的感情讓人難忘,這樣的婚姻讓人嚮往。」
陳迦南後來回答:「普通婚姻。」
結尾:
我最近又開始寫日記了。這兩周在家養病,傷口很疼,無法出門,有時候洗個頭髮都需要我媽幫忙。但我仍然感激,感激生命中能有這樣的時刻讓我停下來,靜下來。我不用擔心再和別人打交道,不用擔心繁忙的工作。我只想自己。我要看哪幾本書,要練字,我要做所有喜歡的事。我感到滿足,沒有煩惱。結尾這四個字「普通婚姻」是一本新書的名字,蕎麥寫的,我曾經推薦過她的另一本《最大的一場大火》,感慨很多。寫到這,我在聽王菲的《曖昧》。房間很安靜,只有我,和我自己。感謝大家。希望你們也有機會找到這樣的時刻,重新認識自己,又或者什麼都不做,曬曬太陽,這樣也很好。過了臘八就是年,新年快樂。
(全文完)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