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沒有小看這個話題,而是認真的考慮起來。
她想了很久,有好幾分鐘,期間看了一回黑髮年輕人,只看到他熟悉又溫柔的和那些野生精靈們打招呼,臉上笑容發自內心的真誠溫暖,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久前,在淺紅市還沒有相認時,第二次遇見的他,完全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黑髮年輕人,因為她朋友一言不合的冒犯,就直接出手掐得金髮男孩幾乎透不過氣來。
隨後又用了不知道什麼辦法,讓那個偽裝成書攤主人的火箭隊成員對他畏懼不已。
甚至於連她自己也沒有例外,被他用冷酷手段對付,逼問出了一些關鍵信息。
這樣的人,現在卻像個鄰家大男孩一樣,和精靈們笑著玩鬧,撫摸它們,餵食它們,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這個時刻,安娜對於那句「事物都有兩面性」的話,驀然覺得更加理解了,為什麼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想了這幾分鐘時間,決定先說話的。
「我覺得如果它們變得像人類一樣,那麼它們也會建房子,製造東西,然後如果更厲害的,像我們人類一樣大規模種田,然後生……精靈數量越來越多,我們人類生活肯定會受到衝擊的吧?」
安娜擔心壞的方面,甚至她覺得可能會更壞的,是也許精靈和人類起了衝突,人類打得過那些也掌握了科技的精靈們嗎?
那個時候,某一座城市裡,住在屋子裡的十之八九人家,會不會都不再是人類,而是精靈?
畢竟所有精靈的數量,加起來,要比人類多太多了。
梧桐點頭,道:「肯定的,首先我們先給那種狀態的精靈們,做一個大概的形象定義,先總稱之為現代精靈文明,它會有,也應該有幾種標誌性的變化,第一個是城市或者大型聚居地的出現,特點是城市裡擁有多種族混居,尼多朗和猴怪是兩棟房子的鄰居,早上一起去上學,尼多王經營著一家商店,怪力是一支建築施工隊的隊長,然後還有像異種族頻繁通婚等等現象出現。」
安娜盤坐起來,眨著蔚藍色的眼睛,認真看著黑髮年輕人飛揚般的神采,看著他目光好像閃閃發亮的說著這些,不知道怎麼的,就是忽然覺得很這樣的他,很耀眼好看。
「第二個,是細化城市裡的現象,首先最重要的是教育,一所精靈學校,人類孩子和各種精靈們幼兒一起上學,接受一樣的教育,只是和人類不同,精靈們的體育課會變成戰鬥課,它們在戰鬥中也不再需要訓練家,因為除去像獨角犀牛那種腦容量很小的笨蛋精靈可能還需要『主人』管理它們之外,大部分的精靈,在經過『義務啟智教育』後,它們都能自己成為自己的訓練家,也許在那個時候,一隻精靈也可以成為另一隻精靈的訓練家,只要它們願意一起去聯盟相關部門登記身份,而不光是精靈球束縛著當成身份契約。」
從教育,到醫療,到建築,到金融,再到方方面面的暢想,梧桐為安娜勾勒出一副神奇的畫卷。
那不再是一個以人類為主的社會,整個世界都會面貌劇變!
梧桐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高聲道:「那是精靈們和人類真正『共處』的社會,精靈們無數的族群形成的多種族超大型文明社會裡,人類是這麼多種族中的一個,在一個個文明圈子裡,人類只不過是多個種族裡的一個,他們不再擁有任何對精靈高高在上的理由,因為精靈們在智慧得到啟發後,它們覺醒了自我獨立的不同意識後,就不會再願意承認過去那種『名為夥伴,實為奴主』的主從關係!」
他用斬鐵截鐵的堅決聲音,手豎成刀,有力的重重揮下,斷喝道:「如果精靈們覺醒了這種叫不同階級的自我意識後,人類還想要現在維持這種完全是建立在精靈們過於天真的情況,想要繼續幾乎沒有什麼代價的讓它們付出各種東西甚至生命代價,那麼結局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逼迫精靈們走上鬥爭對抗的道路,等待他們的只有星火燎原的焚天革新!」
安娜傻眼了,她現在完全懂了,懂了這個黑髮年輕人到底想要的什麼。
她看著他,突然覺得他成了一團熊熊的、即將點燃整個世界的黑色火種,他的想法和描繪的藍圖,對人類來說充滿致命危險,可他的自信又那樣充滿迷人魅力,讓人不禁仰為敬畏。
可安娜心裡也有疑問,這樣的世界,他真的能一手打造得出來嗎?
「那你覺得那樣的世界,會比現在的好嗎?」
她發出的這個疑問,是在問他,也是在問自己,因為她有些好奇了。
這也是變相把問題下半部,扔回給對手。
梧桐點頭,道:「問得不錯,所以我願意嘗試著回答,答案是……我也不肯定,有些人類越來越多聲音,一直在鼓吹人類和精靈是平等的,但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平等了,甚至於精靈發展出這種文明了,或者表現出能發展這種文明了,他們是否還會認同這種說法?」
安娜感到疑惑不解,問道:「那既然這樣,維持現狀不好嗎?為什麼你會產生這種想法?想要它們發生這種變化?」
梧桐笑了笑,幾乎是自嘲的道:「為什麼要嘗試嗎?這就要你先理解剛才我說過的『事物都具有兩面性』這句話,本質的意思,是隱指每個人都有各自立場和利益,所謂的一件事情好和壞,對於不同的角度來看,好壞都不固定,比如殺人犯被判死刑,對於被害者家屬是好事,對於殺人犯的家人來說不一定是好事,再廣寬點,人類和人類內戰或者人類和精靈有了戰爭,可能對於雙方都是壞事,但如果對於第三方,比如說這顆星球來說,哪怕它也許沒有自我意識,可它也有它的一方立場,那麼對這顆星球來說,無論人類自己還是和精靈打得怎麼樣,都和它無關,除非戰爭厲害到能摧毀星球,就是這個意思。」
安娜聽得有些呆,他給了一些時間,先讓她消化。
過一會兒,梧桐觀察她的神色,才繼續接著說道:「所以你的問題更精確的,應該是想問,這件事情對於人類整體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對此,我的答案,是可以好也可以壞,假如以以大多數人類的角度來說,如果事情順利進行,那麼它就有不同的發展方向。」
梧桐做了一個簡單的分析,道:「事情順利進行,並且人類沒和精靈打起來,雙方儘管還有些小矛盾,可大體還是能和諧共處下去,這就是壞事中的好事;假如事情順利進行到初期,然後人類提前發現,或者成功挫敗了精靈文明們的崛起,這就是一件好事。」
安娜見他不再說,便接著說道:「最壞的可能,就是精靈們會和人類打仗,因為覺得人類以前對它們不公平?」
梧桐搖頭,他直白道:「更大可能,是精靈文明崛起,肯定會損害人類原有的利益,以後也許能謀求共同良好發展的變化,可至少十年前,人類一方會很難受,因為無論是生存空間,還是生活資源這些東西,都會大量被精靈文明用於它們自己文明的發展上,這就是除非科技再度發展到雙方的基礎資源都不缺乏……否則矛盾就會一直存在。」
他沒有把那個主義說出口,因為這個世界沒有這種主義。
安娜以前從未深入想過這些事情,現在更多是覺得新鮮有趣。
梧桐繼續道:「回到最初的問題,你想要知道的,對於我來說,為什麼要這麼做,對吧?」
「我的答案是,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梧桐笑了起來,道:「假設精靈文明崛起失敗了,但至少它展現了潛力,人類阻止一次後,就會警惕起來,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那麼我相當於給人類文明打了一支預防的疫苗針,我自己也是一名人類,這豈不是對我來說,是好事?」
他繼續道:「如果成功了,那麼我對於精靈一方來說,也是引導者……當然我下場可能也不會太好,但無論如何,至少對於我個人來說,能夠看到成功後的新世界景象,其實僅僅是為了有趣,這也足夠了,對我個人立場來說,這一樣是滿足了自我需求,是好事。」
安娜目瞪口呆,滿腦子是一個念頭——太無恥了!
這時候,萊伊送吃的來了。
有餅乾,甜點,還有一些生肉,以及……燒烤設備全套?
「你這……」
「我估摸著它們是好久沒吃燒烤,饞了……行吧,你們幾個趕緊去抓食材。」
梧桐說完食材,四周一些野生精靈們身體抖了抖,耳朵豎起來。
「嗯,不能在微風山附近一公里內下手,去遠點。」
大多數精靈們鬆了口氣,心想這個人類山主還算有點良心,沒打算把它們當成食材。
在人類里,梧桐擁有這座山的山契,是所有者。
在精靈里,梧桐和他的精靈,是這座山最強大的團隊,所以也是統治者。
梧桐開始擺弄燒烤架,把佐料什麼的弄好。
而安娜一邊吃著點心喝著汽水冷飲,繼續好奇的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告密嗎?」
「告密,你要告訴誰?誰可能會相信這種瘋狂的話?」梧桐笑了,他其實一半是正常的,也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心裡秘密,放鬆一下;另一方面,想看看這個聰明女孩的態度,看看能不能拐一下。
現在看來,不太容易,安娜的態度比較模糊,依然是比較傾向人類利益立場,不像他一樣是永遠站純個人立場的黑暗自私者。
安娜覺得也是,跟著笑了起來,她要是有個朋友突然和她說遇上這樣一個人,轉著說了這樣一段話,她也會覺得對方是在編故事,根本不信。
再者想下去,安娜也不覺得梧桐能夠做成他想做到的事情,就算現在看到了精靈課堂,開始是嚇了她一跳,不過想想世界上精靈那麼多,他也教不過來,另外各個地區都有聯盟在,他再怎麼努力也不太可能真的顛覆整個世界。
梧桐把內心秘密泄漏出來一部分,覺得輕鬆了不少,至少他還沒有告訴她,他現在更主要是準備奪取永恆之花那個古老機器,利用那種已經有成功案例的古代力量,來使他也獲得接近永生的漫長生命。
只要活得夠久,他可不覺得自己會做不成這件事情。
至於成功或者失敗後,自己會怎麼樣,梧桐還真不在乎。
首先他想要漫長接近到會厭倦活著的那麼長的壽命,先去把做為人類能經歷的快樂都享受到覺得無趣。
然後再把這件大事當成一件有趣的事情來完成,就像那些故事裡的大反派,純粹是出於無聊就要當大反派來損害全體人類利益。
安娜現在並不能理解黑髮年輕人的「膚淺」想法,但正是這種原始單純的衝動,給予了梧桐極大的原動力,使他一直保持著高執行力,來使自己不斷變得強大,完成他給自己人生定義的一個又一個目標,從來都沒有什麼複雜的原因,初衷僅僅是追求自由自在的快樂,僅此而已。
至少絕大部分人都渾渾噩噩的活著,梧桐卻對自己想要什麼,有著清晰的認知,並為此奮力去追求。
燒烤過後,天色也快暗下來了。
然後梧桐走了,還帶走了基格爾德核心。
安娜擔心它,也擔心自己,不過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先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等他回來。
離開了微風山後,他直趕連入之地。
空中直線飛行,速度是很快的,還在半路把外形變了一下,至少讓人憑之前的影像,是猜不到這個漂亮的英氣姑娘是原來的黑髮年輕人。
假髮,假眼睫毛,哥特妝,黑暗風格公主裙,騎著比雕。
「嗯……應該整隻三首惡龍會比較搭,雖然我心理對女裝沒有什麼阻礙,還覺得挺有意思,就是這生理不太適應啊。」
梧桐扯了下襠,感覺有點兒磨屌,這女式的褲兒就是不適合,明明都挑了比較靠近臀圍的尺寸了。
他張嘴來了段偽音,然後悲哀發現,這嘶啞的破嗓子,除了少數冷門性癖的會愛得死去活來,大部分人聽著,都只會覺得怪怪的。
「對了……這會兒順便研究一下用超能力來修復吧,就當練習能量微操技術了。」
梧桐也是心大,一下子想到論超能力的無數種應用方式。
「念動力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梧桐把精神力凝成非常纖薄的實質,在自己咽喉處覆蓋成一層薄薄的「膜」,來了一句「異世界」的語言,然後當空氣流過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果然變了!
頓時像是孩子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他開始不斷研究這種能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