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四月,冰雪初融,春天的腳步依舊姍姍未至,放眼望去,微微起伏的山巒全都光禿禿的,背陰坡上甚至殘雪未消,萬物依舊蟄伏,等待春風的喚醒。
一條荒塵古道蜿蜒在沙地上,彎彎的車轍延一直伸到天際,放眼望去,黃沙漫漫,叫人心生蒼涼。
叮鈴鈴,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在曠野中迴蕩,似乎一下子就喚醒了整個大地的生機。
只見遠處有一輛自行車飛馳而來,車上正是猴騎士小白,只見它屁股懸在半空,倆腿踩得跟風火輪似的。
小猴子的體力好得出奇,這一路已經騎了五十多里路,愣是一口氣沒歇。要知道,除了最初那十多里地是柏油路之外,剩下的都是荒甸子,上面的沙土十分疏鬆,自行車軲轆都軋進去半寸深,這無疑要耗費更多的體力。
不僅如此,偏偏小猴子還愛顯擺,領先幾里地之後,就調轉車頭,一溜煙騎回來,繞著牛車轉一圈,然後再往前騎,那嘚瑟勁就甭提了。估計這小猴子也是在城裡憋壞了,這回徹底孫悟空放猴風箏——放飛自我了。
後邊遠遠的才是一輛牛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荒野上,而田源也沒有小白那麼猴急,他不慌不忙地行駛在牛車前面,不時回頭和包村長聊幾句。
包村長嘴裡叼著小菸袋,時不常地美滋滋抽兩口,這一路上,他的嘴基本沒閒著,將黑瞎子屯的過去和現在,給小胖子講了個通透。唯獨沒有未來,因為現在的黑瞎子屯,根本看不到未來。
直到這時候,田源也終於知曉了黑瞎子屯的來歷,說起來還頗有些傳奇色彩:據說當年闖關東的時候,從山東來了幾戶人家在此安家落戶。
轉過年一開春,他們就準備開荒種地。那時候農業生產工具落後,幹活都憑力氣,所以伙食必須得硬實。在東北,最抗餓又容易保存的食物,無疑就是粘豆包了。所以大夥一合計,就湊了點黃米,集中到一家開始蒸豆包。
等到天快黑了,就聽到外面砰砰的敲門聲。開始以為有人串門,結果開門一瞧,差點沒嚇趴下,只見門口立著一隻大黑熊,足有一人多高,正抬著一隻黑乎乎的大巴掌,在那打立正呢。原來是黑瞎子剛剛結束冬眠,肚子裡沒食兒,順著香味就踅摸來了。
大夥都嚇麻爪了,幸好有個在此借宿的鄂倫春獵人,不慌不忙給出了個主意。然後,大夥就用筷子夾起剛出鍋的熱乎粘豆包,在涼水缸里沾一下,噼里啪啦扔給門外的大黑熊。
哎呦呵,天上掉粘豆包,可把黑瞎子給樂壞了,倆大巴掌都忙不過來了,緊著胡擼。豆包黏糊糊滑溜溜涼絲絲,下得那叫一個痛快,不一會就吃個肚兒圓。
要不說黑瞎子笨呢,這豆包外面雖然蘸了涼水,但是裡面的溫度依然很高,燙心啊,吃到肚裡哪受得了。不一會,黑瞎子就開始嗷嗷叫,發瘋似的折騰,一直叫喚了半宿,這才蹬腿,也正是因為這件事,黑瞎子屯就叫開了。雖然黑瞎子屯在官方的稱呼叫「包家店」,但是人們都叫習慣「黑瞎子屯」了。
這故事把田源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問了一句:「村長叔,咱們那現在還有黑瞎子不?」
包村長在車轅子上磕打磕打小菸袋鍋,一個勁搖晃腦袋:「甭說黑瞎子,現在連兔子都快沒嘍——要說以前啊,咱們這可是塊寶地,你往東北方向那邊瞅瞅,往東一直連著興安嶺,以前都是深山老林,別說熊瞎子,連老虎都有;現在老林子都伐光了,後補的人工林稀稀拉拉,根本藏不住野牲口。」
「再說西邊,一直連著內蒙,以前全是草甸子,那草都一人多高,牛羊撒進去都看不著影。草甸子上的泡子一個接一個,水源上面發源興安嶺,下面連著大江,裡面魚蝦無數,水鳥成群,那叫一個熱鬧。現在可好,泡子都幹了,就他娘剩下黃土啦!」
撫今追昔,前塵如夢,真真令人嘆惋。望著村長臉上的褶子裡都夾著濃濃的落寞,田源不由得揉揉眼睛,在他眉心的位置,正有一顆藍汪汪的珠子漸漸開始發燙。
想到自己身負寶珠,田源不由得豪情萬丈:「村長叔,您老放心,林子會有的,草甸子會有的,野牲口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真要是那樣,俺少活十年也能閉眼嘍。」包村長晃晃腦袋,似乎要把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拋掉。
而田源臉上卻是露出無比自信的微笑,同時,那兩個小酒窩也再次展現:「村長叔,您慢慢溜達,我追小猴子去,這荒山野嶺的,別跑丟嘍。」
放眼向前面望去,隱約可以看到猴騎士的背影,後邊還揚起一道滾滾的黃塵,就像拖著一條黃龍。
「猴哥兒,收了神通吧——」田小胖吆喝一聲,腳下加勁,開始猛追,很快就將牛車遠遠甩在身後。
後邊隱隱傳來包村長的吆喝聲:「呵呵,啥事沒有,咱們這就一條土路通到黑瞎子屯,屬於黑瞎子掰苞米,一條壟溝跑到黑——」
那小猴子也是爭強好勝之輩,回頭瞧見後邊追上來,登時更來勁了,咬牙切齒,把自行車蹬得差點飛起來。
「小白你慢點,你被黑瞎子給攆了咋的?」田小胖也是現學現賣,這不就用上黑瞎子了嘛。
小猴子哪管那麼許多,依舊玩命猛蹬。不料想,前面漸漸駛入一片窪地,坡度太大,再加上地面的沙土太軟,車輪一個側滑,連車帶猴,一溜跟頭就骨碌下去。霎時間沙塵滾滾,就跟來了黃風怪似的。
田源也不敢怠慢,把自行車支到路邊,一溜煙跑下來,只見小猴子腦袋扎進一個沙窩窩裡,倆後腿一個勁在半空倒騰。
「行啊小白,都這樣了還不忘蹬自行車呢。」扯腿兒把小猴子拽出來,再瞧小白猿,都變成灰猴子啦,嘴裡呸呸呸的,一個勁往外吐沙子。
而田小胖此刻也顧不上它了,眉心的珠子熱得發燙,猛的鑽出來,飛上半空。那珠子只有鴿卵大小,滴溜溜亂轉,藍汪汪的,仿佛擁有生命一般,化作一道藍光,射向遠處。
這什麼情況?田源也懵圈了,自從得到這顆寶珠之後,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於是撒腿在後面緊追。就連小猴子也顧不得牙磣,連竄帶蹦地緊跟在後。對它來說,那寶珠更親,因為小猴子就是從裡面誕生的。
珠子順著陡坡一路向下飛去,這裡原來應該是個大泡子,按照包村長剛才說的,當地人叫作「海子」,只不過現在已經幹了,全是沙土。
一邊追,田源也一邊回憶起這顆寶珠的神妙,心中不免充滿了期待。說起這顆珠子,還是田小胖家裡祖傳的寶貝,傳到他這一代,據說已經不知道多少輩兒。就在去年,田源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被分配到林泉縣林業局上班。一次出差的機會,就拿著寶珠去鑒寶,畢竟這些年興起古董熱嘛。
結果是令人失望的,鑒寶的專家說就是一顆普通的石頭珠子,根本就沒啥價值。而且,還被現場的觀眾給好一通嘲笑,一氣之下,田小胖回家就拿起錘子,準備開砸。
不小心一下砸到手指頭,鮮血浸潤寶珠。就在那一瞬,田源如墜夢境。那是一個十分古怪的夢,至少從小到大,田源都沒有做過如此清晰、如此真切的夢。
在夢中,出現了一位頭生雙角,容貌古樸的老人,告訴田小胖,他就是上古神農氏留下來的一道殘念,一直被封在這個名為燧石之珠的寶珠裡面。
像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田源一開始能信才怪呢:您老先弄身衣服穿上好不好,裹著塊豹皮也好意思出來見人?
老人似乎看穿了田源的心思,笑而不語,只是手掌輕揮,一片廣袤無垠的空間立刻展現在田小胖眼前。好傢夥,草木狼林,滿眼都是上各種鳥獸蟲魚,看得小胖子眼睛都直了。
老人告訴他,這裡就是燧石之珠的世界,連通遠古空間,蘊含著豐富的動植物資源,分為草、木、羽、毛、鱗、介、臝等幾類,無奇不有,包羅萬象。
即便是在夢中,田源也激動了:這簡直就是一座寶庫啊。不過老人很快就給他澆了一盆冷水,弄得小胖子心裡哇涼哇涼的。老人告誡田源,想要獲取燧石之珠裡面的資源,必須弘揚神農精神,心系蒼生,造福於民。
這個倒是可以理解,遙想當年,神農嘗百草,後人誰不敬仰。不過,田小胖現在就是一個小小的公務員,造福蒼生什麼的,好像實在太過遙遠啊。
幸好,老人也瞧出小胖子的尷尬,笑著勉勵他說,那個應該是小胖子畢生追尋的目標,眼下只要燧石之珠的能量積累到一定程度,都可以把這裡面的東西帶到現實。
至於如何積累能量,還沒能小胖子問呢,老人的身影就越來越淡,最後他慈愛地拍拍田源的腦瓜,說了一聲「好自為之」,然後就徹底消散在天地之間。
田源也激靈一下醒了,他能感覺到,那顆燧石之珠已經融入他的眉心,似乎和他融為一體。懷著無比的激動,田源心神一動,意念進入到一個特殊的地方,那裡分門別類陳列著七種事物,分別是草、木、鱗、羽、介、毛、臝,皆是無比鮮活,宛如活物。而且每一種都不計其數,密密麻麻的名稱和功用,瞧得他眼花繚亂。
只不過,所有這些名稱都灰撲撲的,田小胖試著取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到底需要啥能量啊?小胖子愁得直薅頭髮。然後,眉心一痛,燧石之珠飛出來,在他手指上繞了一圈,他原本戴著的那枚白玉扳指就消失不見。
等寶珠重歸原位,田小胖這才發現,珠子裡面那些名稱,竟然點亮一大片。驚喜之餘,本著試試看的心思,也沒有精挑細選,只是在毛物類裡面選中一隻渾身白毛的小猿,就它了,看著怪討喜的。
霎時間,能量耗盡,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只不過,在田小胖懷裡,多了一隻毛茸茸的小白猿,正卡巴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
就這樣,田小胖多了一個猴兒子,根據燧石之珠裡面的介紹,這個白猿可不得了,可不光會耍寶賣萌,因為它最喜瓜果,身具草木精華,能極大提升種植蔬菜瓜果的質量,僅次於有著百草精稱號的人參娃娃。對,沒錯,燧石之珠裡面還可以兌換人參娃娃,田源也是熟悉之後才發現的,不過代價嘛,估摸著小不了。
至於小白在催生植物這方面的具體功效,田源在城裡也試不出來,所以,他在一門心思要下鄉扶貧,而且還是最偏遠落後的地方,免得驚世駭俗。
因為這個白玉扳指,他也大致弄清楚了寶珠需要的能量,估摸著都是黃金美玉這些高檔貨色。只不過,小胖子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有那個閒錢給寶珠充能?
至於那個白玉扳指是其其格跟他互贈的禮物,說是定情信物也差不多,這回被寶珠給吞了,小胖子只能謊稱弄丟了,惹得其其格直到現在還不給他好臉色,說多了都是淚啊。
而這一次,在這個荒涼的草灘,在這片乾涸的海子,寶珠再次表現得飢不可耐,田小胖很期待,它到底是發現了什麼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