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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新生

2024-08-26 16:34:46 作者: 蒼梧賓白
  三月三十,拂曉時分。

  下人急匆匆地趕來敲主屋門,房中,嚴宵寒被驚動,睡在他身邊的傅深如有所感,也跟著一動,被他輕柔地一摟,含糊低啞地道:「沒事,你睡。」

  他披衣起床,頂著一臉被打擾的倦意去開門:「怎麼了?」

  下人滿臉笑容:「是喜事!齊王府剛遣人來報信。齊王妃今日寅時誕下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的確是傅家的大喜事,齊王妃趕在其他妾室前誕下了嫡長女,雖然不是兒子,但這是齊王府的第一個孩子,將來想必也是一位金枝玉葉的掌上明珠。嚴宵寒讓他去給帳房傳話,每人多加半月的月錢,自己關門轉身,卻見傅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醒了,正撐著床試圖坐起來。

  被子滑落,衣帶鬆脫,衣襟大敞,露出結實平滑的胸膛和若隱若現的腹肌,最要命的是鎖骨上掛著斑斑紅痕,落紅似的一直飄到胸口,一看就是春』宵歡愉時留下的鐵證。而且與他恩愛的還是個格外熱情難纏的小妖精——怎麼連喉結上都吮出印子來了!

  傅深起了身,卻根本坐不住,「腰」這個部位好像被憑空從身體上拆卸了下去。他皺著眉伸手扶了一下後腰,動作稍大,嚴宵寒立刻撲過來,防賊一樣拉起被子把他裹嚴實、放倒:「別起來了,你躺著就行。」

  好在傅深是剛睡醒,還沒顧得上回憶昨晚都發生了什麼,只模模糊糊聽了一耳朵「齊王妃」,強撐著眼皮問道:「齊王妃怎麼了?」

  「恭喜你,當舅舅了,」嚴宵寒乾燥溫暖的掌心貼在他額頭上,「齊王妃產下一女,剛才派人來報喜。」

  傅深陡然精神了:「我妹妹如何了?」

  「放心,母女平安。」嚴宵寒將外衣掛好,也躺回床上,從他那兒分了一半被子過來。兩人同擠一個被窩,暖意與溫存令人閉上眼睛仿佛就能跌回夢境中去。

  「時候還早,再睡一會兒,等醒了再去齊王府上道賀。」

  低聲細語只有彼此能聽見,在這床帳圍起的一方小天地里別有一番親密無間。確實有什麼從此不一樣了。

  傅深被他伸手抱過來按揉後腰,肌肉從酸痛麻木里漸漸恢復知覺,荒唐事也跟著一併浮現。他借著窗外微光,低頭看了一眼胸口:「嚴夢歸,你他媽是屬狗的嗎?」

  低低的笑音從耳邊流淌而過,帶來一陣令人心癢的酥麻,滿足的喟嘆里含著更多的不知饜足:「敬淵。」

  「嗯?」

  「敬淵。」

  傅深拉下臉:「玩兒蛋去。」

  「我不,」嚴宵寒得償所願,現在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恃寵而驕,不懷好意地附在他耳邊道:「只玩你的。」

  傅深面無表情給了他一巴掌。皮肉相碰發出清脆聲響,卻只有極輕微的痛感。嚴宵寒知道這是他從不肯出口的縱容,小懲大誡,哪怕打人也會收著勁,一如昨夜他皺眉喘息,卻始終沒有叫停。

  他不由得將人摟緊,那力道,恨不能骨血相融:「敬淵,辛苦你了。」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傅深涼涼地道,「昨天折騰我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有這份心?下次再來我這兒裝不好意思之前,記得先把你那根左搖右擺的狐狸尾巴藏好了。」

  嚴宵寒:「還有下次?」

  「……」傅深,「沒有,滾。」


  再醒來時,床榻的另一邊已經空了。窗外天光大亮,鳥鳴啁啾。不知道嚴宵寒給他按了多久的腰,傅深終於能僵硬地坐起來。他仔細檢視一番,差點被自己身上的吻痕和淤青嚇著。說嚴宵寒屬狗都算抬舉他,真不愧是飛龍衛出身,那慘狀簡直跟進了北獄慎刑司似的。

  這樣肯定不能出去見人,他模糊地記得嚴宵寒說過床頭有傷藥,於是伸手拉開了抽屜,胡亂摸索了一陣,沒找到藥瓶,倒翻出一個小檀木匣子。

  盒子沒有鎖,傅深也沒做多想,手比腦袋快,直接掀開了盒蓋。

  兩塊凌霄花玉佩並列放在深紅錦緞上,一塊光潔如新,一塊碎掉後又被人用黃金重嵌,勉強補成了原來的模樣。

  巧的很,這兩塊玉佩,傅深全都認得。

  他早就知道了采月的事,當時心潮湧動,難以平復,他以為那已是心疼的極限,卻沒想到現在竟又平添了另一重揪心。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嚴宵寒都絕不是個被動軟弱的人,甚至稱不上善良仁慈,唯有在傅深的事上,他卻小心翼翼到了畏手畏腳的地步。

  自己身上的毛病,傅深閉著眼都能挑揀出一堆來:脾氣不好,獨斷專行,該留情的時候下死手,不該留情的時候卻濫好人……少年時更是不諳世事的可笑。嚴格說起來,當年那件事他並非全無責任,可到頭來卻只有嚴宵寒一個人為之輾轉反側,備受折磨。

  他何德何能,值得被人如此珍重相待。

  出神間,輕而端穩的腳步從廊下轉過,片刻間已至門外,嚴宵寒單手推門,另一手平托著一盞束髮紫金冠,打外間走進來:「敬淵,醒了嗎?」

  傅深若無其事地從床上爬起來:「嗯。你拿的什麼?」

  嚴宵寒把頭冠放在小杌上,順手將熏好的外衣給他拿到床邊,一邊幫忙整理,一邊道:「你今天不是要去齊王府嗎?我剛叫人收拾出禮物,順便給你找了個頭冠。登門道喜,總不能裝扮的太素。」

  傅深腰還在酸痛,懶洋洋地靠著他,忽然道:「一會兒你陪我一起過去。」

  嚴宵寒手一抖,差點將頭冠束歪了,愕然地重複道:「我陪你去?」

  同往探親這等事,只有名正言順的夫妻才做得。他和傅深哪怕有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但在外人眼裡,不過是一樁徒有虛名的姻緣。恐怕齊王妃都不會認他這個「家人」,傅深為什麼突然要將他一起帶去?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正好你下個月要跟齊王一道去荊楚,先去打個招呼,」傅深道,「都是一家人,你們提前熟悉一下。」

  一家人……

  嚴宵寒雙手輕輕地落在他肩上,透過不甚清晰的銅鏡,傅深看見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無措神情。

  「怎麼?」他笑道,「新添了外甥女,你這個當舅母的不想去看看麼?」

  嚴宵寒明顯能感覺到傅深態度的變化,不知是不是昨晚敦倫燕好的影響,傅深好像徹底接納了他,並且向他完全敞開懷抱。以前傅深雖然對他有諸多退讓縱容,卻很少主動要求他做什麼事,兩人的關係進展也僅限於彼此,不為外人所知,但現在,他似乎終於被傅深划進了「自己人」的範圍。

  他試圖平復混亂的心跳:「你我一起登門,不怕被齊王誤會嗎?」

  「誤會什麼?」傅深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輕佻地在他側臉上掐了一把,忍俊不禁地道,「我們家大人貌美賢惠,溫柔可人,自然上得了廳堂、拿得出手,別怕,金屋藏嬌用不到這兒。」


  「我不能……」嚴宵寒自覺失言,驀然住了口。

  傅深的臉色漸漸沉下來:「你想說什麼?說完。」

  他氣勢一提起來,嚴宵寒立刻矮了一截,傅深一看他那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裡又疼又怒,還有一絲恨鐵不成鋼,遂冷笑道:「真行。我倒不知道,堂堂欽察使、上將軍,什麼時候還有自卑的毛病了?」

  他太會抓重點了,一擊即中,嚴宵寒啞口無言了片刻,終於澀聲道:「敬淵,我自己滿身黑水,不能……」

  傅深砰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嚴宵寒!你敢說出來試試!」

  剛還讓人家「說完」,現在又不讓人說話,著實有點不講理。但嚴宵寒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不能只圖一己之私,沾傅深一身髒水;靖寧侯半生清名,不能叫他這個奸佞之輩平白玷污。

  聽起來雖然荒唐,但他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傅深說他自卑也沒說錯,有那麼不堪出身,從小被人指點到大,在這種氛圍里成長起來,要麼喪心病狂,要麼自甘下賤,嚴宵寒這樣已經算是盡力克制之後的結果了。

  傅深其實心裡門兒清,嚴宵寒的癥結就在於「太把他當回事」,而傅深卻沒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兩人身份相差太大,越是在乎,越是患得患失,他一邊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一邊又清楚地知道每一次親密都是偷來的時光。

  人生在世,不能縱情恣意就算了,他還要這樣內耗自己的心血。

  生了奸臣的命,沒得奸臣的病。這麼一想,也怪可憐的。

  傅深道:「皇上為你我賜婚,不就是打算強行把你變成半個傅家人,準備將來順理成章地接手北燕兵權麼?既然如此,你難道不該盡職盡責,早點把這個名聲落實?怎麼反倒躲躲藏藏地不敢見人呢?」

  字字誅心。

  嚴宵寒沉聲道:「你明知道我不是為了兵權。」

  「哦,你是為了我,」傅深道,「那我要與你正大光明在一起,你又不願意。」

  嚴宵寒火氣也上來了:「你當我願意偷偷摸摸的?你一個清清白白的社稷功臣,跟朝廷走狗攪合在一起,說出去難道好聽麼?!」

  「行了,我知道了,」傅深怒極冷笑,「說來說去,在你嚴大人心裡,我這個人還不如一個虛名重要。」

  嚴宵寒嘆了口氣,火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他不想在今天跟傅深吵架,息事寧人地道:「敬淵。」

  「現在覺得跟我在一起是玷污名聲了,」傅深驟然抬高了聲音,「你他媽連我人都玷污了,那時候怎麼不想想還有今天!」

  嚴宵寒:「……」

  祖宗,求您別喊了。

  傅深道:「我今天把話撂在這兒,你我是聖上賜婚、禮部主婚,明媒正娶的夫妻,黃金台上拜過天地祖先,行過周公之禮,將來雙雙駕鶴西去,還要同穴合葬。」

  「夫妻一體,沒有配得上配不上一說,就算出了這道門,你也能堂堂正正的叫我一聲夫君。」

  嚴宵寒眼眶發燙,又動容,又好笑。

  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千言萬語到嘴邊,都化作一聲嘆息:「能得你這番話,我縱然立時粉身碎骨,也了無遺憾了。只是流言蜚語殺人於無形,為名聲所累的有我一個就夠了,你聽話,別把自己的名聲也賠上,犯不著。」

  「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懂嗎?」傅深斬釘截鐵地道:「我有你就夠了,還要那些虛名幹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為補償昨天請假,追更的讀者務必留個評,我明天給大家發紅包。如果擔心有刷分嫌疑,可以打零分評,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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