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自費買機票行不行?」
火車站裡,榔頭死死抱著張亮的胳膊不撒手,「哥,咱別鬧,我真害怕了!」
這年月,敢獨自帶著大筆現金坐硬座的都是勇士。
一個月前的榔頭正是二十來歲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現在嘛,他深切的領悟到什麼叫人外有人,哪個叫世道艱難。
在接連跳了數個大坑之後,榔頭懂得了敬畏二字。
因為敬畏,他「慫」了。
張亮被他纏得有些煩躁。
「別娘們唧唧的,趕緊上車。」張亮蹬了一腳他的屁股,把他踹進了火車。
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列車員哐啷一聲關上車門,從根源上阻斷了榔頭逃跑的去路。
榔頭像個被冤枉入獄的冤種,對著張大法官砰砰拍車門。
「哥!哥!」
「你跟老闆說說,別讓我在那邊待太久!」
「哥!我要是被搶了,你可得去接我回家啊!」
內燃機噴出煙霧,火車載著極度不安的榔頭和一筆巨款,緩緩啟動。
張亮跟著火車走了幾步,朝榔頭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榔頭看懂了,用力點頭:「好!我一定聽楊老闆的!」
張亮:「……?」
……
京城。
段珺風塵僕僕闖進家門,把一個半寸厚的牛皮紙袋放到段父面前。
段父抬眼掃了她一眼:「什麼東西?」
「您就是明知故問,」段珺大剌剌的坐到凳子上,撥弄了一下不知道在哪個街邊小店剃的寸頭,回道,「馮家自91年底至今,平均每月與毛國走私兩次,每次至少兩趟火車。」
她不遠千里跑到黑省,就是為了證實這件事的。
馮家的確有本事,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把這種事情硬瞞了一年多。
若不是那日飯局,蔣父背地裡委婉的暗示了段珺一句,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段珺打著哈欠:「物證都在這兒了,人證我沒帶回來。」
「嗯,的確不應該帶回來。」
段父聲音平穩,他一張一張翻閱著證據,瞧不出是他什麼心情。
他問:「你把證人放到哪兒了?」
「孫大爺那兒,」段珺難掩倦容,「把他放在那邊的監察監獄裡了,很安全。」
段父微微一愣:「你把證人放在監獄裡了?」
段珺攤手:「您就說安全不安全吧。」
段父:「……」
那地兒,安全過頭了。
除了不合規,沒有任何問題。
「爸,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先回去了。」段珺說著就要離開。
她帶回來的東西足夠壓死馮家,但這該如何運作、最後會到哪一步,就都不是她能參與或決定的了。
這件事早就不僅僅是幾個公子小姐賭氣的事了。
段父卻叫住了她:「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段珺揣著明白裝糊塗:「沒什麼啊,我這不是都說完了嗎?」
段父輕笑了一聲,看她的眼裡帶著些許揶揄:「哦,沒什麼說的啊,那我就不管了。」
段珺嘿嘿一笑,只欠起三分的屁股又踏踏實實的坐了回去。
「您都這麼說了,那我還真得求您幫我給馮耀帶句話——他那事兒,是我讓聽兒弄他的,」段珺一副混不吝的樣兒,「馮耀若是非想要個說法,那我陪他玩玩。」
段父瞧著活土匪似的閨女,腦仁生疼。
他不由得想起前兩天剛從別處看到的,林聽的照片。
那漂漂亮亮乖乖軟軟的樣子才能叫閨女麼!
他家這個……
感覺她隨時都有可能再聚攏107個人,一起找個山頭,立一桿替天行道大旗。
段父嘆了口氣,朝著段珺搖了搖頭:「用不著你你費心思,林姑娘自有人給撐腰。」
段珺下意識問:「蔣少爺?」
「是蔣先生。」段父更正,隨後輕皺起眉頭,難掩擔憂,「蔣秉國這一次是真的要進京城了。」
段珺有些無法理解:「蔣叔不就是個商人嗎?他來京城投資不是好事?你們為什麼一個個都如臨大敵的。」
她想不通,畢竟不管從哪方面來看,蔣父到京城投資都是極好的事情啊。
段父輕笑出聲,似乎在感嘆段珺的幼稚。
「京城如何發展、地皮給哪家公司、建築由誰負責、從哪兒進建材……這些原本就是幾個人對個眼神便心照不宣知道該如何分蛋糕的事情,但蔣秉國來了,他不缺錢不缺關係不缺工廠,他不是任何人能輕易操控的……所以,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極有耐心地給女兒解釋著。
段珺聽得有點兒懵。
實際上,縱使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最多也就能看到眼前的五步十步,而像段父這樣的人,他能看到五十步一百步。
「蔣秉國進京城,怎麼可能只是為了幾塊地皮?他是要到權力中心來……為什麼有人反對他?因為他進來了,就有人要下去,一大批人!還會有許多人賺不到原本能坐在家裡就賺到的錢。」
「沒有人願意把手心裡的權力拱手讓人,也沒有人會容忍別人搶走自己的財富。」
段珺輕輕咋舌,依舊搖頭:「我覺得還是你們太緊張了,蔣叔人挺好的,真的。」
「哈哈哈……」
段父難得覺得女兒有些可愛,他起身走到段珺身旁,揉了一把她的頭。
沒有想像中柔軟順滑,頭髮茬子很扎手。
和摸他自己的頭沒半毛錢區別。
段父悻悻地收回手,深吸了口氣後仍難掩不耐:
「蔣秉國的確沒有多壞,但若把他當成完美的好人聖人,你就離死不遠了。」
不等段珺有所反應,段父便說:「你給林聽打一通電話,我有見識與她講。」
段珺「哦」了一聲,撥號的時候還補了一句:「她這會兒可能上課,不一定能接。」
段父意味深長地瞥了段珺一眼,沒答話。
林聽倒是很及時的接起了電話,段珺開門見山:「我爸找你。」
林聽:「……?」
找她幹嘛?
總不可能是知道段珺天天被她欺負,所以來給女兒找場子的吧?
趁著大哥大轉手的幾秒,林聽捏著自己的脖子放鬆了一下。
她得不卑不亢,要有氣勢,不能讓人覺得她是個慫包!
「林姑娘,你好啊。」
電話那頭傳來段父渾厚的嗓音。
林聽:「段叔叔您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