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陽雖然不認床,但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便會需要一些時間適應。是以,她趕通告留宿酒店的時候通常定的都是同一間房間。
不知道是身邊的人讓她倍感安心,還是倦意上頭,一晚安然入睡,無夢。
早上是被山間清麗的鳥聲吵醒,她側目從窗口看過去,遠處正有白色的鳥飛躍而起,鳥鳴聲嘹亮。
一時,倒是讓神思恍惚的她想起拍攝夜長安初期時,在A市那山莊。
唐澤宸剛從浴室出來,見她已經醒了,倒了溫水放在床頭:「起來了,去用早飯。」
秦暖陽看了眼時間,掐著算了一下時間。從這裡到A市要一個半小時,吃過飯還能去看一眼許雅淑。
兩個人收拾妥當出門,名叫阿生的年輕人正好走了上來,看見兩個人一起出來,眼睛亮了亮,「先生,嫂子,早飯備好了,就在樓下。」
唐澤宸點點頭,和她一起下樓。
意外的是並沒有同桌吃飯的人,只是他們兩個人而已。
見身邊的人都退離到廳外,她這才問道:「怎麼就我們兩個……」虧她還以為早飯是個大陣仗,一直在做心理準備。
唐澤宸看了她一眼,夾了一筷子的肉鬆進她碗裡,這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在唐家,便是我說了算。」
阿生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句話,「嘿嘿」笑了笑,這才告訴她實話:「先生同你開玩笑呢,唐府沒有什麼大事,或者先生沒有要求一直都是分開開小灶的。」
秦暖陽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剔著碗裡的肉鬆,這才夾進嘴裡吃了,「那許雅淑呢?」
唐澤宸身形未動,隻眼風一掃,並未回答。
阿生繼續解釋:「許小姐身子正虛,有人在伺候的,嫂子你不用擔心。」
秦暖陽默默地想:自己哪裡表現出她有在擔心了?
唐澤宸見她不說話,卻微微走神的樣子,這才輕聲替她解惑:「身子沒好之前,唐家不會不管不顧。此後她要做什麼唐家也不會管……」頓了頓,想再說詳細些,細思之下便還是止住了口。
吃過飯之後,阿生替兩個人備好了車,又讓廚房做了些小點心裝進食盒裡提上了車讓她帶著吃。
唐澤宸替她收了下來,順便提道:「你吃上一口就知道TC會館裡的廚師還並未到頂尖。」
這麼一說,秦暖陽還真的好奇起來。
一路回到昨晚的那處宅院,許雅淑前幾日起就搬進來住在宅院的二樓,昨天出了這個意外才被直接移到了一樓。
昨晚掛完水無礙之後,就被人送回了她的房間。
讓人意外的是,他們走到許雅淑房間門口的時候倒是看見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唐家的三爺。
被他們兩個撞見他面上也毫無尷尬之色,只是平常來探望病人的姿態。
不知道是不是面目比較硬朗的原因,他的五官深刻,面上做出一副冷淡的表情時,總有一種清冷之意。
疏離,不易讓人接近。
他原本是坐在沙發上的,看見門口進來的兩個人也沒有避讓的意思,只微微頷首,卻是對秦暖陽打了個招呼:「秦小姐昨晚睡得是否還習慣?」
秦暖陽微微一愣,對他這樣獨特的打招呼方式略有些不明所以,面上卻是一點異色都沒有,淡淡地點了點頭,正要回答,唐澤宸卻先開口了。
「她將來是這裡的女主人,自然習慣。」
三爺這才移開視線看了唐澤宸一眼,微微笑了笑,並未多置一詞。
許雅淑大概醒來沒多久,正靠在床頭,前面支了一個小桌子,等著開飯。
她的臉色還是有些許蒼白,但是比之昨天一臉的慘白已經好看上許多,眼睛也微微有些腫,一雙眸子比起以往的尖銳柔和了不少。
這樣張揚明艷的人,生生在昨天那一場鬼門關前磨平了平時的那股銳氣,平和了不少。
見秦暖陽看過來,她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指了指旁邊的沙發:「有話坐下說吧,我現在不方便下床。」
她一開口,唐三爺卻沒有留下的意思,站起身來,攏了攏那件黑色的風衣,沉聲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別再做蠢事了。如今這麼一劫也是你命中該得的,好好養身子,若是有事,唐先生不願意答應的,我會竟可能地幫你。」
話落,他斜眼看過來,目光從唐澤宸那裡一掃而過,這才落在她的身上。
秦暖陽正專注地打量著這位長輩其實這個舉動並不算禮貌,但打從她感受到他話里話外,以及態度上的疏離之後,便不覺得了。
唐澤宸面色無異,一雙眸子裡只有冷色,淡淡地看了眼三爺,只是那眼神便讓秦暖陽覺得寒意四起,指尖發涼。
不用說,秦暖陽也能從之感受到,他心情不佳,很不悅。
許雅淑臉色更白了一分,卻沒再看屋內鼎力的三人,只轉頭看向了窗外。
三爺的視線在她身上略打量了一下,便笑了笑,那笑容意味不明,更是讓人覺得心頭髮涼。
就在秦暖陽以為他會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收回視線,大步地走了。
唐澤宸看了眼他的背影,一直牽著暖陽的手,大拇指正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背,若有所思。
一個傭人模樣的人端著一盤子吃的走了進來,秦暖陽看了一眼,這一看倒是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眼。
因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第一次去唐家見唐夫人的時候,在門口看見的應門的那個保姆。
那時候還在奇怪唐澤宸對待她的態度怎麼和對待蘭姨的態度差上那麼多,起先只是以為這個不親近而已,原來是唐家的人,難怪了……
許雅淑看著小桌上的吃食,並沒有拿起筷子開動,反而看向唐澤宸輕聲道:「等我在唐家做完這個小月子,便會離開。至此之後,唐家和我互不相欠。」
唐澤宸在三爺離開之後,面上的神色就已經恢復了常態,聞言,輕點了一下頭,說道:「唐家不會為難你。」
許雅淑輕舒了一口氣,臉上卻沒有放鬆的神情,只是看了他一眼,眼底跳躍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半晌才拿起勺子開始喝粥。
吃了小半碗,她擦了擦唇角,動作一直不緊不慢的,「你也幫我去跟二夫人說一聲,我不會再糾纏唐裕,但也讓她在這月內不要出現在我眼前,至於唐裕本人的意見我不能左右。」
唐澤宸大概就在等著她這句話,手指搭在沙發椅背上輕輕地敲了敲,半晌才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並未說話。
她雖然同情許雅淑,但這種意外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再加之她們之前可算是已經撕破了臉,所以此刻更是沒有什麼共同話題。
所以,小坐片刻,便直接離開了。
而這一行,的確讓她見識到,唐家的宗系複雜。而那個傳說上的唐家的三爺,更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到A市的時候正好10點30分,唐澤宸一路送她到星光公司的門口,陪她一起上了樓。
秦暖陽是去和米雅匯合,而他是有事情要見見秦昭陽。
唐澤宸對星光頂層的辦公室已經非常熟悉了,連帶著秦昭陽的助理看見他,也不過是點了點頭,並未攔他。
他推門而入的時候,秦昭陽正在打電話,姿態慵懶地翻著手裡的文件夾,那一頁停留了很久也沒見他再往後翻一頁。
唐澤宸徑直拉開椅子坐下,手指搭在桌上敲了敲,垂眸去看秦昭陽桌上擺著的三盆綠油油的仙人掌……
聽說是蘇曉晨那活寶一口氣扛過來非要擺在他桌前的。
星光娛樂公司頂層的辦公司雖然沒有頂級的奢華,但也是高端大氣,風格簡約冷厲,擺上這三個長得略有些扭曲的仙人掌怪異得不行。
他那日從秦昭陽的辦公司出去之後,就已經肯定能讓秦昭陽這樣妥協的人莫過於蘇曉晨了,當下便問她原因。
蘇曉晨答曰:「這你都不懂啊,擋桃花啊!一株不夠,來三盆麼。我還打算繼續往裡面搬的……」
他轉念想起在這方面一點心思也不用的秦暖陽,暗自苦笑。
秦昭陽見他來了,很快就掛斷了電話,手裡的文件往桌上一扔,問道:「上午來喝下午茶?」
「我昨晚帶暖陽回了一趟唐府。」說完,難得解釋了一下:「事出緊急。」
秦昭陽挑了挑眉,有些不悅:「然後呢?」
「然後……」他略微一頓,說道:「這段時間市場肯定要發生變化,你自己小心點。」
秦昭陽略皺了皺眉,倒不像以往那樣出言諷刺他,反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秦暖陽原本想放鬆調整的假期緩緩就忙碌了起來,時間安排也不再是間隔,而是每天都有通告,不算匆忙,卻也沒能閒著。
雜誌採訪,電視訪談節目,慈善代言,GG活動,各項代言……
正因為這些通告一直在保持著她在大眾面前的曝光率,導致盛世京華在大結局之時,又小小的爆發了一次,人氣直上頂峰。
秦暖陽自己也知道,如今代言費上漲,正如日中天,自然是要乘勝追擊。
這樣的通告作息持續一個月之後,她自己便直接銷了假,開始重新趕通告,又恢復到了以往的忙碌狀態。
唐澤宸對此事的態度意味不明。
雖然銷假回來既然忙碌,心理狀態還沒有調到合適的情緒里。但唯一慶幸的是,她想藉由假期調整的方向已經調整好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邁上去,穩穩噹噹的。
她已經開始了第一期慈善代言,因為以後要自立門戶,她並沒有給慈善資金募捐自己的資金,她卡上的收入依然每月按時地讓米雅劃出去,一如既往。
至於正新……
唐夫人了解許家的情況之後,便一直考量著,知道許正陽上學忙,除此之外還要兼職……雖然現在進入了擇城集團,工作穩定了不少,但因為業務剛上手也沒空照顧正新,便由唐夫人一直照看著。
他性子乖巧,也不費事,唐夫人尤其喜歡,後來還給他安排了一所私立學校讓他進去讀書,每到下課時候便親自去接。
等到雙休日的時候,唐澤宸便會把人送回去,周一再接回來,周而復始。
秦暖陽不止一次提起有些太過麻煩唐夫人,唐澤宸看著她,回答得乾脆利落:「你不用管她,她自己喜歡,正好能幫許正陽分擔點,你就可以少操心他們一家的事了。想讓正新被送回去,除非我們生一個。」
自此之後秦暖陽便不再提起……
雖然知道大部分是唐澤宸授意,但見唐夫人是真的喜歡不嫌麻煩,再加上正新高興,正陽也能輕鬆些,便不再關心。
眨眼短暫的深秋已過,立刻邁入了冬季。
A市在北方,天氣寒冷乾燥,比之南方更是要早早地進入冬天。
陰沉了好幾日的A市,終於下了一場雨,比起夏日突如其來的遮天蔽日,這一場雨就纏綿悱惻許多。
從早晨開始,一直延續到傍晚。
秦暖陽從A市的盛遠酒店出來時,雨勢並未停歇,地面上濕漉漉的,上面更是撲上了一層泛黃的樹葉。
小凌正跟在她身旁打著傘,她個子比較高,又穿上了高跟鞋,平跟只到自己嘴唇處的小凌就跟的格外吃力。
她步子一頓,從她手裡接過傘,對她笑了笑:「我自己來。」
米雅的說話聲一頓,見她接過傘繼續往前走,這才跟在她身旁,繼續說著話:「既然導演這裡順利,那別的電影劇本我就暫且給你推掉了,再過一個星期你跟組拍戲,反正地點就在A市,你和老闆都稱心如意。」
秦暖陽也笑了起來,眉角愉悅地上挑,一雙眸子映著這座城市的燈光,灼然生輝。
米雅看得一呆,等反應過來,這才揉了一把臉,暗忖:……她性取向絕對正常啊,但在她身邊那麼久有時候還是會被她不經意給秒了,也難怪唐先生死心塌地啊,嘖嘖。
「啊,對了……」她一拍額頭,又補充道:「夜長安的片花今晚9點放出來,你到時候去看一眼,微博順手就轉了,別就跟不是自己的作品一樣掃一眼就算了。導演是打算直接拿影片去參加電影節的,所以譯成了雙語,首映會就在電影節上……」
她正絮絮叨叨地說著,前面一直垂眸聽著的人一抬頭看向不遠處時,微微一愣,就止住了腳步。
唐澤宸撐著一把黑傘,就站在她的幾步之外,身形修長,身姿挺立。一身手工西裝身量妥帖,襯得他身高腿長,儼然一副站在金字塔頂尖的精英范。
在雨幕之下看去,他氣質清俊冷淡,修長的手指握著傘柄,微微一抬頭,就對上了她的視線。
那一雙眼,比即將要到來的夜幕,更深更沉,如子夜,暗潮洶湧。
秦暖陽的呼吸一窒,直直地凝視著他。
正好路兩旁的路燈亮起,從遠處延綿而來,就如一條流動的燈河,待他們之間那盞倏然亮起,他身上的光亮也璀然一亮,被攏在那昏黃的燈光里,恍若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