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宸來接她的時候,她就站在一個靶子面前,雙腳微微錯開,肩膀挺直成一條線,左手執弓,頭微低正半眯著眼睛瞄準。
身旁是一個專業的老外,正用英文告訴她訣竅。
破空聲響起,她拉弦的手一松,那箭立刻飛射出去,直接擦過靶子射向了旁邊的地面。
那老外輕笑了一聲,安慰了她幾句,示意她繼續。
唐澤宸悄無聲息地走到她的身後,見她姿勢已經近乎標準,就站在她身後往前面的靶子掃過去一眼,一隻手伸過去穩穩地托住她的左手手肘,微微往上一提。
秦暖陽嚇了一跳,轉頭看見是他時,這才放鬆了身子,略帶笑意地問道:「你也會這個?」
「業餘水平。」他微微眯了眯眼,另一隻手落在她的肩上往下輕壓了一下,補充道:「但教你足夠了。」
話落,他轉頭用英文跟那位老外低語了幾句,那老外就比著「OK」的手勢,笑著離開了。
秦暖陽配合地放鬆身子,手指有些酸,卻仍堅持著握著弓箭,目光牢牢地看著前方靶子上的紅心。
察覺到她手臂的力量不夠,他乾脆握住她的右手,用力一拉整個撐開了弓箭。
這個姿勢使得兩個人靠得極近,她就被他整個圈在懷裡,呼吸可聞。
唐澤宸卻似並未察覺到這些,整個握住她手背的手更貼緊了一些,那掌心的熱度毫無阻攔地傳遞了過來。
他略一低頭,嘴唇擦著她的耳廓過,隱隱的笑意低低的傳入她的耳中:「不要分神。」
秦暖陽的臉一紅,暗忖:也不知道是誰過來做了一堆讓她分神的事。
唐澤宸糾正了她姿勢上的一點小瑕疵之後,便挨著她的耳邊,微微眯了眼去看靶子的紅心,「你只是拍戲需要,姿勢擺地漂亮些就足夠了,但這個漂亮也是有講究的,射箭的時候眼神要專注,透過那一點聚焦,感覺准了,就鬆開手……」
話落,他握著她的手微微一松,那在弦上的箭破空而去,「嗖」地一聲穩穩地扎在了紅心的最中間,箭尾微顫。
秦暖陽一愣,垂下弓不敢置信地又看了眼,雙眼頓時彎了起來,「射中了!」
唐澤宸低頭看了她一眼,唇邊也漾開一個淺淺的笑來,「那再來。」
秦暖陽轉身抱了他一下,見沒人注意這裡,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這才歡天喜地地轉過身去繼續拿箭。
唐澤宸摸著被她親過的下巴,眸子漸深。
等到再射第二箭的時候她終於能挨上靶子了,五箭之中竟有一箭就挨著紅心。
她興致勃勃,剛想摸出箭再射幾回,唐澤宸卻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沉聲說道:「再射下去明天這手就不能動了。」
秦暖陽鬆了松她的右手,手指酸澀,手肘處更是隱隱泛疼。
見她那副表情,唐澤宸就知道她剛摸上弓箭,又用力過猛操作過度,肯定會手臂酸疼。
他上前一步,把她手裡的弓拿下來放在一旁,摸到她的指套上,緩緩地卸下來,手指按在她的手指上,力度適中地給她按了按。
她的手指纖細白皙,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地很是圓潤乾淨,他的目光落下來,不由柔和了幾分,手指落在她的骨節上輕輕的捏了捏,扣住她的手腕遞到唇邊輕吻了一下,「我知道你敬業,但在此之前,先把自己放在首位。」
秦暖陽一愣,小聲嘀咕了一句:「我現在很多危險的戲份都用替身了。」
唐澤宸靜靜地瞥了她一眼,手指落在她的額頭上,曲指一彈,「這頂多算自覺。」
「你今天幹嘛去啦?」她仰頭看他,見他神色淡淡的,又說道:「我今天一早起來就沒看見你。」
「去見一個人。」他鬆開她的手,幫她把東西都收拾好,拉著在一邊坐下。
一直保持著距離的小凌這才格外有眼色地遞上去一瓶水,然後默默地又橫著往外挪了十大步,給他們空出時間來。
秦暖陽喝了口水,盤膝坐在椅子上,甩了甩有些紅腫的手指,在他膝蓋上輕輕地戳了下,「男的女的?」
「男的。」他握住她那根手指,語氣微沉,「別鬧了。」
被他握住的手指在他掌心撓了撓,見他眉彎輕揚,頓時也輕笑出聲。
小凌聽見這笑聲微微側頭看過去,抬手撓了撓頭,神色複雜。
她在來美國的飛機上就被米雅耳提面命,對於秦暖陽最近在圈內的負面新聞必須要禁口,不能透露一個字。
但來了美國之後,才知道因為秦暖陽此次是末世的女主角,關於國內那些負面新聞美國也一直有所報導,只不過熱度比之國內小上太多,所以並未掀起什麼波瀾。
此刻見她毫不知情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是該擔憂還是安慰。
與此同時的國內。
星光娛樂公司的門口正盤膝坐著上百名抗議的群眾,紛紛要求星光公司給出一個回答,正面面對此次公關危機。
唐三爺在拿到S市公司之後就做幕後推手,陷害了一把秦暖陽。
已經鋃鐺入獄的基金會理事更是一口咬定秦暖陽是善款的所得者之一,加上警方調查之後的確發現一筆由基金會流入的大筆金額。
再者,還被公開了一組資金流動,其中一處去向就是前段時間匯入許正陽銀行卡內的幾十萬捐款。
秦暖陽給許正新治病的錢都是每月讓米雅直接劃入銀行卡內,這一個月劃出二十萬,頓時被有心人抹黑成了拿這筆錢包養情人。
而那個情人,正是許正陽。
網上更是把許正陽人肉了一遍,鋪天蓋地地負面新聞。
加上的確是有資金流動,又沒有官方闢謠,如今幾乎坐實了這個罪名。
星光公司的公關更是用一種近乎放棄了的姿態,對此事的回應除了「我相信秦暖陽」之外,再無其餘回應,在這大波有預謀的抹黑里,顯得格外蒼白。
眼看著秦暖陽的演藝事業,一步步邁向了谷底。
但當事人卻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遍地尋不到蹤跡,包括當事人秦暖陽,唐澤宸,許正陽,許正新。
就在這種千鈞一髮之際,已經淡出公眾視線的許雅淑再次走進了鏡頭裡,卻是以一種決絕的姿態
許雅淑先是用微博發表了一條:我已經活不下去了,秦家和唐家對我全面封殺,導致我現在只能做一些低薪的職業。我還不上錢,家破人亡,親人離世卻不得出面弔唁,活得窩囊又狼狽。但如今,她的真面目也被拆穿了,我死而無憾。
發博後十分鐘後,微博被刪除,許雅淑ID被封。
一個小時後,娛樂新聞上就出現了許雅淑憔悴不堪的臉,她面對著鏡頭惶恐不安,精神幾乎分裂,在記者的幾個問題逼問下,只反覆地回答:「秦暖陽這個小賤人。」
隨後便有許多「知情人士」爆料,許雅淑借了高利貸還債,結果沒錢還以身抵債,就在A市最繁華的紅燈街,如今已經神志不清,顯示出了神經病的前期症狀。
雖然許雅淑並不值得網友同情,但毫無疑問的,這樣的落差,這樣的遭遇意外有效的激發了對秦暖陽的討伐之聲,如今的局面幾乎有些控制不住。
網上那些官微不是處在觀望狀態避之不答外,便是落井下石同仇敵愾,唯有幾家媒體出乎意料的是支持狀態。
其中一家就是和星光公司長期合作的,甚至在許雅淑陷害秦暖陽那日就偏向秦暖陽的媒體,也是第一個發聲表示支持的媒體。
這幾家媒體在業界本身就是舉足輕重的位置,他們的立場無疑是替秦暖陽保持了最後一點尊嚴。
而這些,遠在美國的秦暖陽,一點都不知道。
這一場局,賭得卻並不只是秦暖陽的前途,名聲,牽涉更廣,牽一髮而動全身。
一個星期後。
唐澤宸剛下飛機,李牧接到人之後就開始詳細地和他說起最近唐三爺的動靜,聲音壓得極低,正好兩個人能聽得清楚。
唐澤宸面無表情地披上長外套,抬手正了一下衣領,整張臉除了冷淡就是疏離,周身壓抑著的儘是低氣壓,沉悶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等走到機場門口的時候,隨行而來的保鏢都快速圍了過來,護著他坐上了車,揚長而去。
同一時間,接到消息的記者都開始蜂擁而至,全部堵在擇城集團門口翹首以盼。
唐澤宸坐上車,這才伸展了一下雙腿,神情微微放鬆,側目看向李牧,不輕不重地說道:「請君入甕。」
李牧彎唇笑了起來,一雙眸子都亮了幾分:「唐三爺已經在公司的會議室等著你了。」
唐澤宸點了一下頭,眼底掠過一抹譏諷,面上的神色依然冷淡。
良久,他似是想起什麼,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等接通之後,他才慵懶地往後一靠,語帶笑意:「我回來了。」
秦昭陽正靠在椅背上看文件,聞言「嗯」了一聲,語氣不悅:「我又要忙訂婚,又要忙你的破事,現在並不怎麼想看見你。」
「那就約晚上,我現在也不怎麼想看見你。」
秦昭陽冷哼了一聲,更不爽了,「請帶上股份轉讓書,擇城集團的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今晚就要收進來。」
唐澤宸略一沉默,隨即應下:「沒有問題。」
李牧卻聽得一頭冷汗,話都說不利索了,「老闆,你要把擇城集團的股份給秦少爺?」還給那麼多……
掛斷電話,唐澤宸的心情倒是很好,「有問題?」
李牧搖頭,有問題也不敢說啊……
「秦昭陽要的並不是15的股份。」他略一頓,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繼續說道:「不過是要一個拿捏我的憑證。」
不知道的人會以為唐澤宸吃了大虧,擇城集團割讓15的股份,是多麼大一筆數額?但只有唐澤宸這個被宰了一刀的人卻是心情極好。
秦昭陽要的不過是入主擇城集團,拿到股東話語權。並非是窺伺股份分紅,只是為了秦暖陽。
所以這股份,唐澤宸完全給的心甘情願。
會議室里。
唐三爺正坐在窗口看著底下如螻蟻一般的車輛來來往往,大片的陽光從落地窗口射進來,就落在他的身上,卻依然掃不清他身上的森冷和陰鷙。
唐澤宸從門口走進來,一邊拉扯著領帶,一邊隨手帶上門,「三爺。」
唐三爺這才轉過頭來,看見他時,唇角帶笑,說出口的話卻格外冷沉:「我的人呢?」
唐澤宸解開袖子上的紐扣,拉開椅子就在門口坐下,和他隔著整片會議桌,一個在頭一個在尾,遙遙相望。
「人在我這。」他手指落在桌上,輕輕地敲了一下,再出口時,聲音更冷:「既然被我扣下來了就沒有還回去的道理。三爺為這事找我的話,還是趁早請回吧。」
唐三爺面色漸緩,在他的強勢下語氣反而柔和了下來,「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去幹嘛,忙著把未婚妻送出國避禍。我既然知道,也能找出她來。」
「喔」唐澤宸輕揚尾音,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身子略微前傾,那雙漆黑的眸子如鷹一般銳利,隔著那麼一長片的距離依然能夠讓唐三爺察覺到他目光里的肅殺之意。
他垂在膝上的手指,略微一頓,竟為唐澤宸這個帶著殺氣的眼神抖了一下。
「三爺,如果不是因為秦暖陽,你現在一分也討不到便宜。如今我把人送出國,是擺明了立場想跟你較量,你要是再把手伸到我女人身上去,我會毫不猶豫地剁掉它。」說完,他卻笑了笑,端起杯子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
唐三爺就這麼遠遠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站起身來,越過兩排座椅,直接走到了他的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成大事不拘小節,只要是你的弱點,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加以利用。」
唐澤宸輕笑了一聲,周身的氣壓猛地沉了下來,但面上卻連一點喜怒都看不出來,只一雙眼,沉鬱得如同潑墨,漆黑幽深。
「三爺是忘記自己的兒子了吧?你以為送去美國我就找不到?人已經在我手裡了,現在應該已經上了飛機……」
話音剛落,唐三爺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臉色一變,拿出手機看見屏幕上的來電時,立刻陰沉了下來,「他是你弟弟。」
「但首先是你兒子。」他語氣平淡,根本沒把唐三爺放在眼裡。
秦暖陽如今不在A市,加上如今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威脅他了,他自然不必要再放不開手腳。
他抬頭看了眼面目凜冽的唐三爺,很諷刺地勾著唇角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揚起個淡淡地笑意來,「三叔,你動了我的人,還指望我善罷甘休,割地賠款?那乾脆新帳舊帳一起算吧,加上我已故的父親,我們慢慢來算清這筆帳,如何?」
雖然他坐在椅子上,氣勢卻是半分不輸給他。那壓迫感猶如實質,落下來,讓唐三爺心口都泛起鈍痛。
唐澤宸抬腕看了眼時間,這才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凝視著他,面無表情地說道:「至於三叔的兒子,我會請過來好好招待。你不用怕我對他不好,畢竟我不是你,不會不堪地對女人孩子下手。」
話落,他抬步往外走,拉開門的同時,沉聲說道:「李牧,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