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周星期一出的，和前面幾份沒什麼差別，化驗原產品就是最後一批生產的磷肥。」單建平走過來將報告放在辦公桌桌上：「你想看就看。」
一談到具體的專業問題，單建平就正常了，完全沒有其他時候表現得那麼愣。
鍾白點頭致謝，也沒說什麼直接翻開了化驗報告開始閱讀起來。
和幾十年後的主流磷肥不同，這種「山平牌」磷肥的主要成分是過磷酸鈣，而並非磷酸銨和重過磷酸鈣等高濃度磷肥。
這是由於華國國內現在的技術和設備還達不到生產高濃度磷肥的條件，全國只有寥寥幾座大廠能生產它們，其他省級及以下級別的化肥廠基本都是生產過磷酸鈣，山平縣化肥廠就更不用提了。
細細瀏覽了一番，五氧化二磷的含量在平均線水平之內，其他更多的也從這上面看不出個什麼，就是一份很中規中矩的化學產品化驗報告而已。
「怎麼樣，看出了什麼？」單建平也想趁這個機會摸摸鐘白的具體能力，到底是個紙上談兵的趙括，還是個真正有能力的天才。
「報告很普通，光憑這個看不出什麼。」鍾白淡淡的回答道。
單建平有些失望，雖然這個答案沒什麼可挑剔的，但換成任何一個化工中專生估計都能做出這個回答，那我還要這個技校生來幹嘛？
「不過……」鍾白頓了一下又說道：「我注意到報告裡面的微量元素含量測量值偏差很厲害，所以這份報告的可信度也不是太高，要調查原因還是需要把整個生產流程看一遍才行。」
「微量元素測量值偏差很厲害？你為什麼這麼說？」單建平馬上皺眉問道。
就光憑這個報告，自己看覺得挺標準啊。
鍾白心道這81年的化驗報告當然自己一眼就能看出微量元素偏差值很厲害了，這年頭的化驗設備在他看來就和小學生水平沒什麼兩樣。
不過鍾白還是隨意指著一處數據說道：「比如這裡，游離磷酸的偏差值只有小數點後面一位，波動區域也在0.1-0.5mg之間，這和國際標準偏差相比，絕對值太大了。」
單建平馬上反駁道：「你可別拿什麼國際標準偏差來說事兒，我們就是一縣化肥廠，實驗室按照縣級標準配備，化驗結果就那麼回事，哪能和外國比？」
他又突然反應過來，嚴肅道：「你這是在學校學習的時候看到書上提到的吧，小鍾，我們這裡是基層小化肥廠，條件有差距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就算偏差值厲害，也是正常範圍內，不影響磷肥使用效果，和肥力下降扯不上關係。」
看來這位單科長還是有點能力，但鍾白沒有點破，只是換了個角度詳細解釋道：「不一定。游離磷酸化驗值沒有取小數點後面兩位，萬一四捨五入恰好卡在邊上，游離磷酸成分過多，導致肥力集中度不足，這樣在實際使用中也很有可能出現肥力下降的問題。當然，我只是舉個例子，並不是說這份報告就一定會恰好是那樣。」
聽到這番詳細解釋，單建平愣住了。
游離磷酸成分過多對磷肥肥力的影響，這好像沒人研究過吧？
為什麼這小子不但說得好像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口氣還這麼篤定？
「不對吧小鍾，是哪個部門或者哪家權威機構說過游離磷酸成分會可能產生肥力下降的？你這不會是張口就來吧？」單建平立刻質問道。
鍾白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順了嘴，有關於游離磷酸成分對磷肥肥力的影響最權威的研究文獻，是1986年一位西德學者研究並清楚闡述出來的，還配上了長達一年的實際應用分析報告。
現在才1981年，這個問題自然沒有定論，就算把這位學者的名字和分析報告名字告訴單建平，也肯定查不到。
於是他只能輕咳一聲，順口忽悠道：「咳咳，呃……這個是一位學者來我們學校做報告的時候說的，目前還在研究階段，沒有公布正式報告。」
「省里的？還是部里的？叫什麼名字？」單建平顯然是咬住就不撒手了。
「這個……我真沒記清楚，那天下午人太多太吵，我半路進去正好聽了個大概。」鍾白只好打馬虎眼。
「那你好好回憶回憶，想起來那位學者名字就告訴我！」單建平感覺自己抓住了一個可能的原因，於是立刻興奮的說道：「我是國家化工大學畢業的，我們老師也認識不少國內學者，只要你問到，我就有辦法聯繫上！至少有了理論支持，如果能確定是游離磷酸成分過多，那這問題就好解決了！」
國家化工大學畢業的？
這學校雖然和鍾白的母校華清大學不是一個等級，但純論化工專業在國內也算是很靠前的了，水平不差，而且現在可是1981年……
莫非這位單建平科長是60年代的正牌大學畢業生？
這可就很稀罕了！
70年代末高考恢復之後，考上大學的人多了很多，但無論是之前的那十年，還是更早的六十年代，那會兒大學生可真的和熊貓差不多，金貴著呢！
而且這類化工專業的大學畢業生基本都集中在大國企、各級研究機構和科研部門裡，幾乎不可能在一家小小的縣級化肥廠工作。
看到單建平那激動得仿佛找到救命稻草的樣子，鍾白只好提醒道：「單科長，這只是一種可能的原因，並不能確定，而且有可能真的是因為實驗設備不行導致的大偏差，其實游離磷酸成分是正常範圍內的，所以還是先不要糾結於這個問題上了……」
「嗯嗯，這個道理我懂。」單建平興奮的點頭道：「只不過，你僅僅看了一份報告就能從裡面找到潛在的可能性，這能力……我看就是我們班裡那幾個專門搞報告分析理論的師兄也未必能達到你這個地步啊。」
「哪有你說這麼厲害，我這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運氣好。正好那天聽了那個學者的報告，他舉的例子裡就有幾張幻燈片裡截取了一份分析報告的片段，我看著這個報告和他那例子差不多，隨口一說的。」鍾白可不想暴露這些理論在前世屬於每一位本科生都能掌握的基本知識，只好順口瞎幾把找了個理由。
「嗯，這倒是。聽說現在的學者們講座的時候越來越喜歡用幻燈片把例子放給大家了。我們那年頭，別說例子，就連各種情況都見得少，二十年前的老師，也未必比咱們技術科的普通人員懂得多。」勾起了回憶的單建平立刻點頭稱是。
聽到對方提起技術科的普通人員，鍾白這才想起剛才的疑問，順口問道：「單科長，咱技術科只有一間辦公室，你一位科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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