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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黑色奇蹟

2024-08-26 18:17:27 作者: 西西特
  大爺發現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大,說道:「小劉一時糊塗做了錯事,不幸已經發生了,他不能再把自己搭進去。」

  心裡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

  大爺鬆弛的臉部肌肉開始扭曲,然後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呵呵……」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嘴裡發出女人的聲音,瘮得慌。

  巷子裡陰風陣陣。

  大爺徒然悽厲地尖叫了一聲,瘦巴巴的身子往牆上一仰,歪倒在了地上,臉色灰白,褲子上騷味更重。

  張琦看了看大爺的胸口,有微弱的起伏:「沒死,只是昏過去了。」

  「他奶奶的!」張琦忿忿不平,發出一聲咒罵。

  現在的劉值是死是活未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厲鬼沒有殺死這個三觀歪裂的大爺。

  大家都是老任務者,知道這裡面的名堂,厲鬼也受規則的約束跟管理,說白了就是打工的,不能想幹嘛幹嘛。

  那對情侶里的男生越想越氣,他的情緒失控,想踹死大爺。

  「你冷靜點!」女孩死命抱住男朋友,她嘴上勸他冷靜,自己也做不到,拉扯中踢了老不死的狗東西好幾下。

  如果只是因為害怕報復才不報警,那還不至於這麼噁心。

  一條人命,就能用一時糊塗抵掉?

  女孩大叫著把男朋友拉到牆邊,連厲鬼都不能為所欲為,他們就更不能了。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正,壞人不是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好人也不是都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女孩突然被一股裹著絕望的海嘯拍暈,她抱著男朋友的手臂鬆開,手垂下來,壓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男朋友也跟著哭。

  人生沒有希望,怎麼都這麼難,活著就是一場修行。

  陳仰用有點模糊的視線看一眼抹眼淚的張琦,他仰起頭看狹窄的日光。

  巷子裡的幾人,只有朝簡沒動容,他抬起手臂,攏住五指捂上陳仰發紅的眼睛,掌心一片濕熱。

  「走吧,」陳仰啞聲說,「我們走。」

  地上的大爺還昏著,他如果平時就被女遊客的鬼魂這麼嚇,即便不嚇破膽,也病死了。

  很顯然,今天是第一次。

  陳仰不知怎麼想起了姜人,他死後的第一年村里什麼事都沒有,第二年才開始出現怪事,他不是死了就變成厲鬼的。

  那女遊客很有可能也是那樣,她原本只是普通的鬼魂,搞不好她一直被困在關小雲家,葉宇死時的怨氣和執念激化了她。

  每個厲鬼都是任務的中心點。

  陳仰頭昏腦脹,等他出去了,他一定立馬把閾值提上去,太低了,想法又多又碎,沒重點。女遊客是一開始就是厲鬼,還是慢慢轉變,這都不重要,他非要想,操。

  現在重要的是,殺人的厲鬼身份出來了,背景也查完了,可這都跟第一個任務無關,他們還沒查出殺害葉宇和程金,關小雲的兇手,也不清楚那三人做了什麼事。

  遺書里的「他們」又是誰。

  陳仰的腦中閃過一片鮮紅,那是紅袖章。

  管理處的那伙人要查,劉值是主要Npc,關係到第二個任務,不好下手,可以接近其他人。

  中午陳仰燒了幾個菜,熱氣往他臉上撲,他在傷春悲秋。

  是的,盛個飯都要感傷一會。

  陳仰把碗上面的白米飯壓了壓,加上一勺才遞給朝簡。

  「琦哥呢?琦哥?!」陳仰沖客廳里喊。

  張琦窩在沙發里睡著了,他迷糊著坐起來,渾身骨頭都是酸的,沒什麼精氣神。

  「老弟,別給我裝飯,我不吃,我喝點酒吃點菜就行。」張琦抓著頭進廚房,鞋子在地磚上擦出拖拖拉拉的節奏。

  陳仰於是就把裝一半的飯倒回鍋里:「行吧,我不裝了,你想吃了再裝。」

  天冷,飯菜涼得快,桌上的菜正在降溫。

  「老弟,你發現沒,任務世界的體感跟真的沒區別。」張琦打開他在來的路上買的白酒,「哪個世界都一樣。」

  「關鍵是通關,不通關就是死,哎,我都感覺沒指望了。」張琦嘮嘮叨叨地給陳仰倒酒,「這點夠不?」


  「夠了夠了。」陳仰的視線落在張琦發白的鬢角上面,「琦哥,你心事太重了。」

  張琦把大半杯酒一口悶了,咳著往杯子裡添酒。

  陳仰在心裡嘆氣,死去的老婆孩子是張琦命里最深的一道疤,他湊到朝簡耳邊,還沒說話,就聽對方道:「不清楚。」

  「你知道我要問你什麼?」陳仰不死心。

  朝簡:「張琦有沒有二次重置。」

  陳仰無語:「……你到底是有多了解我?」

  朝簡夾菜的手頓了頓,他沉默片刻,說:「不知道。」

  這個回答讓陳仰心頭一疼,他放下了手裡的酒杯,眉心擰在一起。

  桌子底下的腳被踢了踢,陳仰抬頭,對面的張琦用嘴型問他:「怎麼了這是?吵架了啊?」

  陳仰搖搖頭,他讓張琦吃菜,空腹喝酒對腸胃不好。

  「在任務世界折騰出一身毛病都沒事,只要留口氣回去就行。」張琦不在意,「腸胃不舒服算不了什麼。」他嘬口酒,齜齜牙,「老弟,喝啊。」

  陳仰點了根煙抽一口,等尼古丁的味道融進了他的唾液里,他才喝了點酒,辛辣無比。

  「琦哥,這酒度數高了。」陳仰說,「你少喝點。」

  張琦嘴上應聲,杯子卻不離手。

  「葉宇他們是被劉值殺死的吧。」張琦顴骨燒紅,滿口酒氣,「我捋給你聽啊。」

  「那女遊客入夢說自己想參加旅遊節,劉值很害怕,他就想辦法完成她的遺願,葉宇三人因為錢做了個事,或者還沒做成正要做,那事會影響旅遊節的舉行,所以劉值就把他們殺了。」

  「你看合不合理?」張琦打了個酒嗝,夾一筷子千張絲塞進嘴裡。

  陳仰提出一個說不通的地方,如果是劉值殺的,那遺書里就是「他盯上我了」,而不是「他們」。

  張琦那著筷子的手擺擺:「那就是劉值濫用職權,把管理處的其他人也拖下了水。」

  陳仰垂著眼皮吞雲吐霧,他思考了一會:「我也懷疑是管理處的人滅的口,不過,動機方面……」

  「再查查,我覺得不會那麼簡單。」陳仰吃掉朝簡給他挑得魚肚白,口齒不清道,「琦哥,不要忘了我們還有第二個任務。」

  「第二個任務不就是在旅遊節期間做好治安工作嗎?」張琦不假思索地說道。

  陳仰沒回應,他的直覺告訴他,不是這麼回事。

  這頓飯朝簡幾乎沒怎麼開口說話,他不參與任何話題,卻絲毫不減存在感。

  張琦光是看他就看了好多次,看他伺候陳仰。

  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熱戀期的氣泡泡,這兩樣竟然能一起出現。

  張琦喝到後來,胡話都出來了,他喊他媳婦,讓她給自己拿下毛巾,他想擦擦臉。

  清醒過來的時候張琦就不行了,他搖晃著離開餐桌,揮開陳仰的手,一個人去了衛生間。

  不一會,衛生間裡傳出哭聲。

  陳仰把杯子裡剩下的酒全都幹了,手往酒瓶那伸。

  朝簡攔住他:「別喝了。」

  陳仰掙扎著說:「再喝一杯。」

  「哥哥,你喝醉了,下午怎麼做任務?」朝簡貼在他耳邊,提醒他。

  「不喝醉就好了。」陳仰擺出發誓的手勢,「我保證不醉。」

  朝簡無動於衷。

  「讓我喝吧,我情緒上來了,不喝壓不住。」陳仰晃朝簡的手臂,「好弟弟。」

  朝簡愣住了,也傻了:「好吧。」

  陳仰迅速夠到酒杯,倒酒。等朝簡回過神來的時候,陳仰已經喝得眯起了眼睛,臉頰燒紅。

  陳仰說不醉,他就真的沒有醉,他清醒著點燃中午回來的第二根煙,將喝成爛泥的張琦扶到隔壁床上。

  之後陳仰就站在床邊,一口一口抽菸,康復院的經歷有真有假,分界線是他醒來。

  昏迷的兩年多是假的,那是他在B區重置。在A區病床上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是他重新出發的那一刻。

  醒來以後的大半年復建時間裡,他除了把「孫文軍」這個名字幻想成自己曾經的假名字「李躍」,並帶入他和朝簡的合成模樣,把照料他的護工阿九想成朝簡,其他都是真的,譬如向東的找死,孫文軍的鼓勵和陪伴,以及張琦對他的幫助。


  出院的當天他就開始做任務,和張琦的接觸次數變少,去年下半年就沒見過面,但他們還是朋友,老友。

  陳仰佩服武玉,她能跟規則為她設置的父母生疏,不顧重置後的那些真實經歷和情感,將自己孤立起來,他不行。

  香子慕把重置理解成前世今生。陳仰接受今生的一切,他的親情是愛情衍生出來的,友情關聯的幾個人他都在乎。

  陳仰想給張琦呼嚕把臉,他剛轉身,朝簡就把盆給他端過來了。

  這已經不是肚子裡的蛔蟲這麼簡單了,陳仰看著朝簡將濕毛巾丟到張琦臉上,大糊刷似的擦幾下。

  「別這麼看我。」朝簡面無表情,嗓音冰冷,「我不可能讓你給別的男人擦臉。」

  陳仰走過去靠近朝簡,下巴蹭著他線條平闊的肩膀:「你給我擦過臉嗎?」

  「擦過。」朝簡把毛巾扔進盆里。

  陳仰見張琦還是醒不過來,呼嚕聲震天,他就把被子拽出來搭到對方身上,拉著朝簡出去。

  「問你啊。」陳仰一時心血來潮,「如果重置後的我不喜歡你,你打算怎麼辦?」

  「曾經再怎麼樣,現在的我都不記得,我不能跟你一起回憶。我要是不喜歡你,那你對我來說,就只會是一個可憐的病人。」甚至還會覺得那種感情很可怕,想要逃避,不願意面對。情感不連線,愛情這座城就會缺少構架。

  朝簡去客廳收拾碗筷:「如果你沒有喜歡上我,那也沒關係,我一樣會送你去終點。」

  「走到終點線外面,我們有的是時間。」他的語調不快不慢,似乎很平靜。

  「那我要是喜歡上別人了呢?」

  陳仰話音還沒落下,朝簡就側過頭看他,眼底掀起陰暗的暴風雨,「以後不要喝酒了,你喝了酒欠干。」

  陳仰:「……」他下意識拉住想要從他身邊離開的朝簡,「去哪?」

  「吃藥。」朝簡冷冷的,呼吸間儘是克制。

  陳仰哎了聲:「吃什麼藥,吃我。」

  朝簡的背脊一麻,他的喉頭急速顫了好幾下,滾燙髮抖的手摸上陳仰的腰,又軟又有韌勁的觸感讓他頭皮戰慄。

  家裡有外人,只能去浴室了,什麼戰位好呢,背後吧,手要繞到前面堵住哥哥的嘴。

  下午張琦醒了,人沒勁,他在陳仰家躺著休息。

  陳仰跟朝簡去了程金那兒,阿緣她們今天凌晨碰到的鬼魂就是他。也只有他能修自家的抽水馬桶,他是個把日子過得很細的人,死了還怕浪費水。

  變天了,氣溫也降下去了,疑似要下小雪,景區的遊客卻不減熱情。

  陳仰按照地址,穿過大半個三連橋去程金家,給他開門的是個陌生大姐。那大姐手裡還拿著一塊尿布,用過的。

  「你們找誰啊?」大姐的嗓門不小。

  陳仰溫和道:「我找程太太。」

  「這裡沒有程太……」大姐的眼珠一轉,「你說程金他媳婦啊?!」

  陳仰笑著點頭。

  「說什麼程太太,文鄒鄒的,我都沒反應過來,還以為跑錯門了。」大姐碎碎叨叨地去陽台洗尿布,手往一個屋子方向指,「她人在那裡頭躺著呢,剛生完孩子,味兒大,你們要是受不住就別進去,有什麼事站門口說。」

  陳仰一邊打量程金家的客廳,一邊用禮貌的語氣問道:「大姐,請問你是?」

  「我是對門的。」大姐的聲音從陽台傳來,「這家沒老人,娃他爸又不知道上哪去了,我就過來幫幫忙。」

  陳仰挑眉,鄰居這麼好啊。兩秒後,他就聽見了大姐的嘀咕,「一個月三千,最次的保姆都請不到,我也就是看在鄰裡間的份上……」

  哦,給錢的。

  「小馬還在屋裡頭呢!」大姐突然從陽台探頭。

  陳仰隨意道:「小馬是誰啊?」

  「老程同事,」大姐接著搓尿布,忙得很。

  陳仰對朝簡說:「管理處的人來這了!」

  朝簡:「我聽得見。」

  「我激動的。」陳仰壓低聲音,「程金家的線索阿緣他們都搜完了,我們這趟是不是白跑,就看那小馬了。」

  陳仰拉著朝簡去程金老婆屋裡,就在這時,一個瘦瘦的青年從裡面出來,他垂著頭走路,給人的感覺有點畏縮。


  那青年冷不丁地看見陳仰和朝簡,他的眼睛瞪大,嘴裡發出受驚的喘息聲。

  除此以外,還有他以為已經很好地藏了起來,卻沒想到被陳仰當場抓捕到了的不安跟內疚。

  為什麼不安,又為什麼內疚?陳仰打量青年:「你好。」

  青年飛快回了一聲,腳步匆匆地走了,胳膊上的紅袖章擦過陳仰,他的腳步沒停。

  「小馬,你這就走啦?」陽台的大姐抓著擰乾的尿布進客廳,「不再待會啊?」

  「不了。」小馬開門關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陳仰:「……」還沒查,人就走了,他的心情變得很差。

  朝簡捻了捻陳仰的後頸。

  陳仰瞥瞥他,扭頭去看大姐:「那小馬跟老程關係很好嗎?」

  「還成吧,一個單位的嘛。」大姐說,「比其他同事走得要近一點。」

  陳仰問:「他知不知道老程上哪去了?」

  「問啦,說是不知道。」大姐朝裡屋走,「老妹啊……」

  陳仰和朝簡躲在屋外,聽到裡面的對話,程金老婆說小馬給孩子包了個紅包。

  「包了多少錢?」大姐好奇地問。

  程金老婆說:「六千。」

  「這不是孩子滿月,怎麼包這麼多。」大姐驚訝道,「小馬平時還是摳摳搜搜的人,這回忒大方了吧。」

  程金老婆說了什麼,陳仰沒聽清,大概是想收一小部分,剩下大部分都還回去。不然下次小馬有個喜事,她得包的比六千多才行。

  隨禮就是這樣,像是滾雪球,你添一把雪,我添一把雪,互相添。

  陳仰刻意重重咳了一聲,裡面的說話聲停了下來,他敲敲門,等程金老婆應聲了才走進去,入眼是一摞尿布,五顏六色的,都是用舊衣服剪下來碎布,邊沿拖著細碎的線。

  屋裡的味道確實不好聞,有些腥,陳仰把準備好的紅包拿出來,放在小嬰兒旁邊。

  「你這是幹什麼,快拿回去。」程金老婆要起來。

  「沒幾個錢,你躺著。」陳仰不動聲色地掃視屋裡的情況,他不清楚還有沒有其他任務者上過門。

  「今天還有別的外人來過嗎?」陳仰問道。

  「有幾個。」大姐是個話多的,程金老婆還沒回答,她就往外倒豆子,「脾氣都挺不好的,說幾句就沖,搞得跟誰欠了他們二百五似的。」

  「還有個女孩子,頭髮又黑又長,像假髮,她的記性很差,手裡攥著個藥瓶,精神不太好,怪嚇人的。」大姐心有餘悸。

  陳仰抿嘴,那是吳玲玲。

  程金的家裡沒有陰氣,他不知去哪了,沒在家。陳仰待了片刻就走了。

  三點左右,大家在老地方會合,能來的都來了。

  陳仰沒再數人數,他只留意自己熟悉的老隊友。錢秦跟張勁揚不在隊伍里,但願他們只是不知道這次會合才沒出現。

  隊伍猶如一支人心渙散的軍隊,昨天大家還很亢奮,吵叫個沒完,今天屁聲都沒有。

  陳仰找到小李小薛,問程金長什麼樣,有沒有照片。關小雲的他已經見過了,就在她的房間裡。

  「有是有,但他的沒有葉宇的清晰,有些模糊。」小薛從手機上找出照片。

  陳仰掃了掃,那一寸照是很模糊,看不清五官,他還是拍了下來。

  大風吹得所有人衣發凌亂,他們在風裡交流了半個多小時,全是負能量。

  「景區有三個地方沒開放。」鄭之覃道。

  其他人都看過去。然而鄭之覃只開個頭,並不打算長篇大論。

  這是大家進來的第二天,他們從早到晚的在三連橋走動,那三個沒開放的地方他們都知道,也清楚不開放是在等旅遊節的到來。

  但是……

  隊伍里響起了議論聲,被風吹打得七零八落。

  「你們有誰進去逛過嗎?」

  「沒開放怎麼進去。」

  「翻牆啊。」

  「沒必要吧。」

  「旅遊節馬上就要來了,等旅遊節的時候再進去……隨你們的便吧,反正我是覺得沒必要。」


  「……」

  嘈雜的議論聲持續了幾分鐘,負能量快要爆棚。

  陳仰回頭看紀念館,這是沒開放的三個地方之一,他提議願意去的站出來,分成小隊。

  只有三分之一的人給了回應,其他的都不配合這次的行動。

  陳仰吃掉奶片,招手讓那三分之一人過來,他咳嗽著對朝簡說:「風太大了,頭疼。」

  氣息里還有殘留的酒味。

  朝簡把陳仰外套後面的帽子拉上來,將帽子兩邊的抽繩收緊,在他下巴底下打了個結。

  過來的任務者們:「……」這風真大真冷,這狗糧真猛真沖。

  夜色朦朧,巷子幽靜,陳仰一行七人從昏暗的路燈下經過,影子被拉得很長。

  一座古宅的院牆上掛著銅牌,上面寫著「范祖蔭紀念館」。

  「咱在這紀念館西邊的空地上開了幾次會了,我一直想問,這范祖蔭究竟是什麼人啊?」一個年輕人好奇地問道。

  「范祖蔭,清代畫家,擅長山水畫,是清代南方畫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傳世作品有……」年輕人後面的任務者慢慢裝逼。

  「哥們,你咋知道這麼多?」

  「傻逼吧你,這不是寫著的嗎!」那任務者喜怒無常,剛剛還在裝逼,這會就不耐煩地嘲起來,他指指門口掛著的簡介。

  「……我傻逼。」年輕人舉著手機上前仔細觀看,嘴裡發出嘖嘖聲,「乖乖,范家祖上曾經還當過巡撫,這紀念館是范家的祖宅,抗戰時期,日本人將這裡作為指揮部,後來……」

  就在他準備繼續往下讀的時候,遠處忽然燈光一閃,一隻手電的強光照在他的臉上,伴隨一聲呵斥:「你們是做什麼的?!」

  「我們是這裡的居民。」年輕人被照得睜不開眼睛,連忙解釋。

  「噢,住這的啊!」那手電的主人快步走了過來,他警惕地看看陳仰七人,懷疑地說道,「我怎麼覺得你們有些面生?」

  「我們確實是附近的居民,晚上無聊出來逛逛。」陳仰從隊伍後方走上前,他借著微弱的光亮打量來人,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胳膊上的袖章說明他是管理處的工作人員。

  「嗯。」中年人點了點頭,「這裡還沒開放,你們這些小年輕也別瞎逛了,晚上早點回去睡覺吧。」

  陳仰一伙人假裝答應,轉身走向巷子的拐角,等中年人走後,他們各有心思。

  其中兩個是熟人,小隊裡的小小隊,他們不由得小聲商量起來:「現在怎麼辦啊?」

  「有點煩,這裡晚上竟然還有值班的!」

  「……」

  「後天就是旅遊節了,為了確保一切順利,安排值班是正常的。」陳仰抬頭看院子,「翻牆吧。」

  不多時,七道人影悄悄躍下,落在了紀念館的院子裡。

  陳仰檢查朝簡的左腿,問他有沒有事。

  「沒事。」朝簡捉住他的手。

  陳仰剝了個奶片給朝簡,自己也吃一個。今晚夜探紀念館的隊伍里有他,朝簡,張琦,還有另外四人,他們都是小年輕。

  不過四人不是一夥的,是倆倆分。

  陳仰這是頭一次跟他們合作,不熟,但目前相處得還行。

  「這裡是什麼位置啊?」說話的還是那個自稱傻逼的年輕人,他有多動症,嘴也停不下來。

  「臥槽江江,你別亂蹦!」他的隊友拉住他,緊張得不行。

  「這裡應該是戲台吧,范家人聽戲的地方。」陳仰說了句,他在院子裡查看一會,沒發現有什麼異狀,就輕輕地推開了一扇門。

  一座空蕩蕩的戲台映入眼帘,由於建築的木製結構作了擴音設計,大家的說話聲都被放的很大。

  「乖乖,這古代的有錢人真會享受啊,這麼大的戲台,簡直就是家裡建了座電影院啊!」江江出聲讚嘆。

  其他人雖然感慨,可現在偌大的戲院空蕩蕩的,台上沒有演出,只有幕布大幅度飄蕩,台下觀眾位置的桌凳整齊排列,卻沒有一個人影,一切都沉寂得讓人發寒。

  「老弟,我看這裡也沒什麼問題,要不……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張琦最怕這種古風的館子了,他旅遊都不進去,總覺得陰森森的。

  現在是在任務世界,半夜,陰森感翻漲了幾倍。


  「走吧。」陳仰又四下看一會,然後才同意離開。

  另外四人也沒有多停留。

  大家從戲院的後面走出去,面前是一座人工湖,一道水榭在上面蜿蜒而過,七人走在上面,朦朧夜色的籠罩下,整個院子如同迷宮一般,迷幻中帶著一點不真實。

  「嘩嘩……」

  平靜的水面下倏然泛起一陣水花,張琦嚇了一大跳,周圍光線很暗,根本看不清水面,他驚慌地晃著手機。

  「別緊張,這只是金魚。」陳仰說道。

  張琦滿頭冷汗地吞了口唾沫:「老弟,你沒有害怕的東西吧。」

  陳仰眼神微妙:「你從哪看出來的?」

  張琦一臉迷惑。

  陳仰說他怕鬼,而且還有級別劃分,女鬼排在首位。

  「哥,大哥,不說了行不?」江江受不了地湊近,雙手合十祈求。

  陳仰摸鼻尖:「行。」

  水榭的盡頭是一座兩層小樓,裡面陳設的是簡單的座椅,這小樓看不出是有什麼功用。樓的另一邊是一道走廊,直通向園子的中心位置。

  走廊很是冗長,七人穿行的時候,會看到很多同樣的欄杆,同樣的柱子,仿佛一直在重複,沒有盡頭。

  就在大家逐漸失去耐心的時候,走廊終於到了盡頭,幾座連綿相接的房子出現在眼前。

  一座最大的屋子上方有一塊牌匾——迎風堂。

  陳仰推門進去,從裡面的陳設來看,這地方是會客廳,兩邊的桌子上還放著一些仿古的茶盞,他打開手機的電筒往牆上一掃,掛的全是范祖蔭的山水作品,不過應該都是些仿品。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屋內空蕩蕩的椅子上,這裡曾經坐了一批有一批范家客人,如今卻空缺多年,它們像是始終在等待著什麼人。

  「它們在等誰呢?」張琦看著這一張張空著的椅子,無意識地念了一句,他打了個寒顫,不想了,快別想了,做這個任務真的動不動就想這想那,哪來那麼多想法!

  忽然,在月色形成的陰影中,有人影緩緩從張琦背後出現,他第一反應是老弟和他對象,可當他一抬頭卻發現,他們兩個正站在自己的前方。

  「我背後的是誰?」張琦頓時毛骨悚然,他猛地向後轉身。

  只見在後面靠近門口的座椅上面,一個人影端直地坐著,雙手放在膝蓋,直直地看向正前方。

  「啊!!!」張琦很沒形象地發出一聲尖叫。

  「怎麼了?」陳仰立即看他。

  「有……有人!」張琦往老弟那靠了靠,語氣結巴。

  「啊?在哪?」那四個年輕人也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連忙四下望去,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現,一切都很平靜。

  「哪有人啊?大叔,你別疑神疑鬼的好不好!」

  「我……」張琦被口水嗆到,他捂住嘴巴壓抑著咳了幾聲,小心翼翼地再去看門口的那張椅子,那裡什麼都沒有,剛才那一幕就像是他的幻覺。

  「這裡看完了,我們去後面看看吧。」陳仰順著張琦的視線瞥兩眼門口的椅子,拍兩下朝簡的手。

  朝簡在他耳邊說:「你查你的,不用管我。」

  陳仰啃啃嘴角,朝簡這是在告訴他,往前走就是,不需要找我的身影,也不需要分神顧慮我。我一直在你身旁。

  陳仰定定神,去了客廳後面,發現那裡通向另一個院子。

  院子裡古木參天,遮住了最後的那點月光,一切顯得更加的森冷。

  陳仰他們一連看了好幾個房間,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到目前為止,他們沒找到任何線索,這讓他們有些沮喪急躁。

  「吱嘎……」

  又一個房門被推開,大家走了進去,裡面的陳設和之前的房間並沒有什麼不同,就在他們搜查了一會,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陳仰的腳步忽地一頓,他盯著江江的右手:「你手裡的東西是哪來的?」

  「啊?」江江一愣,他把手掌攤開,手心裡躺著一枚銅錢。

  「你是說這個嗎?」江江眨眼,「木盒裡拿的。」

  「哪裡?」陳仰語氣變冷,他再次掃了一眼房間。

  「那邊那個啊,像梳妝檯的那個……」


  陳仰逼問:「哪?」

  「就……」江江被問的有些不耐,他想指給陳仰看,卻忽然愣住了。

  剛才他拿銅錢的那個桌子上面竟然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像梳妝檯的木盒。

  「哎?木盒呢?」江江茫然地愣在原地,「誰把桌上的木盒拿走了?」

  沒人回答。

  此刻張琦臉上的血色褪去一半,他的聲音緊繃發顫:「我……我就說有人吧?你們還不信!」

  房間裡的溫度劇烈下降,一時之間誰都沒發出聲響,像是怕驚動某個存在。

  「嘎嘣」

  奶片被咬碎的聲音十分突兀,且清晰無比。

  陳仰吐口氣,他拿過江江手裡的那枚銅錢,放在手機的燈光下看了看,『順治通寶』,這是一枚很常見的古錢,並沒什麼特別的樣子。陳仰又仔細地翻看了一會,揣進了口袋:「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

  院子裡的大樹隨風晃蕩出沙沙聲,七人隊分成三排。陳仰,朝簡,張琦走在最前面,江江跟他同伴在中間,最後是那個裝逼的小伙子和他小搭檔。

  冷風吹得小搭檔縮了縮脖子,他小聲地嘀嘀咕咕:「哎,老肖,你知道嗎?我聽人說啊,順治通寶是可以辟邪的……」

  「你好嘰歪啊,一個破銅錢,哪有什麼辟邪不辟邪的。」老肖嫌他囉嗦,直接就給打斷了。

  「真的啊!你別不信,順治皇帝可是個和尚皇帝,他鑄的錢都有佛法保護啊!」小搭檔依然一本正經地說著,老肖見他越說越離譜,乾脆抓起他脖子上的圍巾,堵住他的嘴。

  陳仰三人已經將其他人甩開一段距離了。

  江江拽著同伴加快步伐向前追去。

  後面的老肖慢慢悠悠。

  小搭檔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圍,感覺那片深黑仿佛要將人吞噬一般。

  「老肖,這個院子裡可能真的有人!」小搭檔剛說完,老肖就拎起他跑了。

  大家費了半天勁探查,他們確定沒有任何線索之後就準備離開了。

  七人來到最外圍的院牆下面,牆的另一邊就是外邊的巷子了。

  陳仰用手電照照院牆,他發現這裡的牆比來時的牆要高出不少,徒手攀爬的話,難度會有點大。

  「從那邊的小樓翻過去吧。」陳仰指著不遠處,一座貼著牆建造的倆層小樓。

  不一會,大家走進樓里,通過屋內的簡介才知道,這座樓竟然是座鐘樓,也就是古代的打更樓,古代會專門派一個人在這裡,到了準點,他就會敲鐘提醒,讓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時間,同時這棟樓還有保安和預警火災的功能……

  然而,就在陳仰饒有興趣地想繼續往下看的時候,老肖的小搭檔卻有些急了,「哎呀,我說你們就別看了,我們趕緊離開吧,我真覺著園子裡有人。」

  「哪裡有人,你傻了吧?」老肖被他嘮叨了一路,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傻蛋,你看見哪裡有人了?」

  小搭檔見老肖憤怒得跟只大螃蟹的樣子,便不再說話了,他怕自己沒忍住去掰對方的鉗子啃兩口。

  張琦拽他:「小兄弟,你也覺得……」

  「是,」小搭檔鄭重點頭。

  張琦把手裡的煙塞回煙盒裡,默默去陳仰那待著。

  陳仰將簡介全部看完之後,便走上了二樓,那裡是掛鐘的位置。

  江江從陳仰身邊越過,蹬蹬蹬地爬樓梯,帶頭沖了上去。

  「人力鬧鐘,用人做鍾啊!乖乖。」江江一邊讚嘆古人的奢侈,一邊把門推開。

  「人……」

  「我地乖乖,還真的有人啊……」

  那一剎那,江江順嘴一說的聲音止住,他驚恐地大叫起來。

  「人?哪裡有人?」江江的同伴聽到叫聲,趕忙跑上來扶住他往裡看,也嚇得大喊大叫,兩人踉蹌著癱坐在地。

  只見原本應該吊鐘的位置,一個人正筆直的吊在那裡,右臂緊貼著身體垂落,胳膊上的紅袖章格外醒目,而他的左臂卻詭異的曲在胸前!

  陳仰打著手電走近,他發現屍體的手裡正抱著一個木盒子,形制好像古代的梳妝檯。

  「就……就是這個盒子,就是它!」江江指著屍體,嚇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氣氛可以說是恐懼到了極點。

  老肖瞧了一眼就靠邊站,並把小搭檔抓住:「少湊熱鬧。」

  「我查線索啊!」小搭檔扭來扭去,試圖掙脫。

  「用不到你。」老肖抓著不放。

  張琦湊過去,和他們兩人並排,隔著點距離看老弟做任務,他又看老弟對象。

  對方的面部神情被口罩和棒球帽掩住,手指慢條斯理地捏著奶片,不像是任務者,像是陪孩子比賽的家長。

  孩子在賽道上奔跑,他在賽道外一路同行。

  張琦的視線停了一個瞬息就移回老弟身上。

  陳仰沒有貿然摳出木盒,他把屍體上上下下看了一個遍,手電的光對著對方的臉。

  一秒……兩秒……

  那束光遲遲沒挪開,屍體那張青紫浮腫的臉一直被照,他的舌頭往外吐得老長,兩隻眼睛是睜著的,死不瞑目。

  其他人看得有些窒息。

  「你們不覺得這個人眼熟嗎?」陳仰忽然出聲。

  「陳先生,你……你……你什麼意思?」坐遠點的江江磕巴起來。

  「傻逼,你湊近看看,他就是晚上那個值班的工作人員。」老肖視力好,看得一清二楚,「吊死的,臉大了一圈。」

  江江頭皮炸了,他還跟對方說過話,這麼一想他四肢都涼了。

  周圍靜得掉針可聞,陰寒之氣在幾人中間徘徊。

  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吊死鬼,來回晃……陳仰想到了什麼,他趕忙翻手機上的照片。

  陳仰找到程金的一寸照,聞著屍臭的味道湊上屍體的臉,近距離一點點比對。

  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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