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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走馬燈

2024-08-26 18:17:29 作者: 西西特
  陳仰愕然地眨了眨眼睛,曾經的文青長相嫩點,性格沒變,處事作風也還是那樣,就連穿衣風格都沒變化。

  可喬小姐的變化挺大的,她的旗袍,大波浪長捲髮,以及烈焰紅唇都沒了,而是高馬尾,素顏,黑色修身上衣配牛仔褲,火辣而幹練。

  身上也沒有香水味,只有淡淡的汗味。

  陳仰印象里,喬小姐暴露在外的皮膚都是雪白的,白得晃眼,真沒想到曾經的她是太陽曬出來的小麥色,也不知道後來怎麼白回來的。

  「喬姐。」陳仰吐了口氣,喊道。

  喬小姐的一條手臂撐著椅背,眼尾上挑起了一個懶散的弧度:「嗯?」

  陳仰心說,性格似乎變得不大,他正要看自己的身份號,餘光不經意地瞥到旁邊過道,拉開背包拉鏈的動作猛然頓住。

  坐在過道那邊的是個男人,很瘦,長得斯斯文文的,身上有股子乾淨又純粹的書卷氣,像教書先生。

  陳仰聽到自己的聲音:「王寬友?」

  王寬友摩挲著腿上的公文包,聞言轉頭:「啊。」

  陳仰的呼吸,王寬友竟然也是他過去的隊友之一!

  王寬友見陳仰只是看著他,不說話,他眼裡的緊張不安快要溢出來了:「李先生,有發現?」

  「沒有。」陳仰發覺王寬友的狀態沒有老集村那次好。

  而且……

  陳仰的眼皮跳了跳,老集村是王寬友的第二個任務。但他通過這個任務的前半段記憶得知,王寬友在這個任務開始的時候,介紹自己是第四次做任務。

  這就是說,老集村那時的王寬友被二次重置了。

  陳仰沉沉地喘口氣,以前的王寬友不一定就停在這裡。

  我已經在老集村送走過王寬友一回了,不可能曾經也送過一回,他想。

  陳仰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邊將視線收回來掃視公交車廂,這一掃,他有了一種暈車的感覺。

  公交車是紙紮的,不是白紙,而是報紙,全是報紙,一塊一塊地無縫連接在一起,密集恐懼症待在裡面,能痛苦死。

  車上的座位沒有坐滿,空了不少。

  司機跟乘客都是紙人!

  陳仰吞了口唾沫,這是他這場走馬燈里的其中一站,已經發生過的,他進來只是回顧而已,人和事都已成定局。

  可那種窒息感依舊清晰而強烈。

  陳仰把手伸進背包里,捏著白卡的手發緊,二十三個隊友,要坐二十三站。

  每一站都會上來一隻鬼,規則會隨機指定一個任務者幫對方查出兇手,並將兇手的名字告訴司機。

  那鬼就會在下一站下車。

  如果答案錯了,任務者就會變成紙人,坐在鬼的位置上面,被鬼附身。

  而查找兇手的信息來源就是這輛報紙糊的公交,信息都在報紙上面。

  每站的間隔時間都是一樣的,五分鐘。任務者查線索期間,其他隊友可以幫忙,不能逼迫,要自願才行。

  這任務跟送快遞有點像,既是單人任務,也是團體任務。

  車裡的紙人全是隊友,他們任務失敗死了,成了紙人。每個紙人的身上都有一隻鬼。

  現在存活的是六個人,陳仰在內的其中四人都完成任務了,還剩王寬友和喬小姐。

  陳仰一點都不奇怪,隊伍里就那兩人是他的熟人,這是規則給他留的,準確來說,是他自己決定的。

  因為朝簡說曾經的他做過太多任務,多到數不清,所以不可能每個都讓他回顧一遍,能回顧的,只會是在他這條路上留下的痕跡比較重的,比較多的人和事。

  人生的一些重要節點吧。

  節點回顧了,點亮了,記憶那條彩燈就會整個亮起來。

  陳仰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喬小姐跟王寬友,他原本以為自己的走馬燈幻境比朝簡要難過,現在才知道他想錯了,弄反了。

  朝簡是瘋著進最後一關的,人生只有他,走馬燈也自然全是他,可他帶給朝簡的不止是幸福,還有苦痛,因此朝簡走馬燈的每一站都會被切割成兩半,一半是晴,一半陰。

  朝簡一站接一站地穿過,最後走出來的那個是病態的,殘破不堪的朝簡。


  陳仰想,他的走馬燈里有各色各樣的人。

  那規則希望他感受的東西就會和朝簡有細微的不同,朝簡要在一遍遍經歷從天堂摔進地獄深淵之後,還能守住手中的那簇希望的火光,他應該是……不忘初心?

  陳仰無聲地呢喃:「不忘初心。」

  我的初心是什麼?

  陳仰的腦中浮現出香子慕的聲音,她說:仰哥,你做任務是為了交朋友。

  交朋友。

  我的初心是交朋友。

  陳仰再次去看旁邊的兩個熟人,朋友……

  後面響起抽噎聲,陳仰的思緒被打亂,他回了下頭,哭的是個年輕女白領,她蜷縮在椅子邊的地上,對著斜對面的紙人哭。

  那是她從高中一起走過來的未婚夫,上一個五分鐘時間到了,車到站的時候,他沒有找出兇手,死了。

  紙人的脖子上還戴著一個鮮艷的紅領巾。

  陳仰的視線掃了掃車內的情況,其他紙人的胳膊腿上也都有個物品,那都是附身在他們身上的鬼生前的東西。

  陳仰把身份白卡往背包裡面放放,他的手指倏地一僵,下一刻就不敢置信地扒開背包往裡伸頭,入眼是一本非常厚的黑色筆記本。

  陳仰慢慢觸到筆記本,用力抓住,他明明在出發前將它鄭重交給了向東?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他包里?

  上一站走馬燈里還沒有這個……

  陳仰抖著手撈出筆記本,快速翻開,他的鼻息亂了起來。

  筆記本是嶄新的,空白的,一個字都沒寫!

  這是新筆記本,陳仰記起了關於它的那部分記憶,它是他在一個路邊攤上買的,攤主的樣子是模糊的,他沒想起來。

  陳仰只知道他買完筆記本就進來這裡了,沒功夫把它拿出來。

  「這本子挺厚,能記很多東西啊。」旁邊的喬小姐臉上露出幾分心血來潮的意味,「小仰仰,我有個想法。」

  陳仰隱隱猜到了什麼,他的雙眼微微睜大,捏著筆記本的指尖有點麻麻的。

  不等他說話,喬小姐就遞過來一支鋼筆,對他抬抬線條柔美又不失利落的下巴:「我們來做一件有儀式感的事吧。」

  「什麼?」陳仰的聲音透著干啞。

  「我們每個人在筆記上寫下自己的經驗和聯繫方式,怎麼樣?」喬小姐勾著淡粉的唇。

  「不行,我試過了,在任務世界留聯繫方式,出去了就會被規則篡改,不會是原來的樣子。」前面的眼鏡男回頭提醒。

  喬小姐的眉型是天生的凌厲英氣,沒有修,就是很自然的樣子,她輕皺的時候給人一種利劍出鞘的感覺:「也許有奇蹟出現。」

  那眼鏡男的氣場頓時弱了下去,他咳了聲:「不可能。」

  「一次不行,那就多來幾次,萬一讓我們逮到規則犯懶或者出Bug的時候呢。」喬小姐湊到陳仰耳邊,跟他說悄悄話,「是吧,小仰仰。」

  陳仰笑了笑:「嗯,對。」

  後排的其他幾個人全看過來,就連那個抽泣的女白領都扭了扭頭。

  喬小姐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說:「車裡太悶了,我們需要做點事轉移一下注意力。」

  「好。」陳仰不由自主地翻開筆記本,在第一頁寫字,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寫了滿滿一頁。

  那上面有七個任務,沒有細寫。任務點都是他曾經走過的,他寫完的那一刻就都想起來了。

  陳仰的視線往下遊走,停在那一頁的最後,看著他不自覺寫下的簽名。

  ——CY。

  陳仰以為自己的心境會天翻地覆,實際上他很平靜,筆記本是他的啊,難怪……

  難怪他做完老集村的任務回來,站在廚房寫筆記的時候,感覺自己什麼時候也那麼寫過。

  那是記憶殘留,又或是一種感知反應。

  陳仰把筆記本和筆給喬小姐,看著它們在她手上待了會,傳給前面的男人,依次往下傳,一個接一個。

  這本子能丟,只有一個原因,他死了。

  他死後,規則抹掉了筆記本初次使用後的所有痕跡,機緣巧合之下被別的任務者得到,添加新的內容,又被重置後的王寬友傳到了他手裡。


  輪迴一般。

  片刻後,陳仰撫摸著多了六份記錄的黑色筆記本,帶著複雜難言的心情合上了眼睛。

  現在的它在向東那,如果它最後還能回到他手裡,被向東送還給他,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小仰仰,等你出去了,記得試著給姐姐打電話。」喬小姐笑道。

  「我會的。」陳仰應聲。

  「要是能打得通,你就來找姐姐,姐姐請你喝咖啡,吃好吃的,還送你小玉石,姐姐有很多那玩意。」

  陳仰聽到了細碎的嘩啦聲響,他刷地睜眼,喬小姐手上拿著一個藥瓶,她準備吃藥。那藥瓶他很熟悉,三連橋的審核任務見到過。

  這時候的她就已經被性癮侵蝕了嗎?她給他的感覺並不像啊。

  陳仰看著她的藥瓶:「喬姐,你這是……」

  「家裡有錢,高中時候被綁架過,回來就病了。」喬小姐仰頭咽下幾粒藥片,說笑話的口吻道。

  「吃藥麻煩。」她蓋上藥瓶,吐槽似的輕聲說了一句。

  陳仰不出聲了,他阻止自己去想像那是什麼情景,很生硬地岔開話題:「你……」他想問她認不認識朝簡,結果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讓他說出來。

  陳仰從缺氧的狀態里出來,摸著乾燥的脖子吐氣,規則盯著他呢,不能違規。

  公交車突然開始減速,倒數第三站就在前面。

  王寬友做了兩三個深呼吸,頭往漆黑的窗外伸去,喬小姐雙臂環在身前,顯得很沉著。

  「有個乘客上來了!」前面的司機喊道,「大家往後走!都往後走!不要擠在前面!」

  車裡的過道上空蕩蕩的,司機這句話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報紙糊的車門沒有打開,自然也就不會有人上來,可是前面的一個空位子上面出現了一個黑色皮包!

  陳仰的瞳孔微縮,那就是上來的乘客!他往王寬友和喬小姐那看。

  王寬友的臉上多了一塊血紅的斑印。

  這次輪到他了!

  只要在一站的時間內找出兇手完成了任務,血斑就會消失。

  公交車再次開了起來,伴隨著司機的聲音:「下一站是玉門站。」

  任務開始了。

  王寬友丟下自己的公文包,踉蹌著離開座位,臉色發白,眼神渙散。

  陳仰的視線落在王寬友神經質地捏動的雙手上面,他是不是有PTSD?在前一個任務裡帶出來的?他曾經這個樣子,不排除是和他真正的,沒被規則替換的人生經歷有關。

  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眼下重要的是怎麼完成任務出去。陳仰站了起來,他剛要讓喬小姐讓一下,好讓他出去,她就也起身,逕自看起車裡的報紙。

  除了那個未婚夫死了的女白領,其他任務者都紛紛找起線索。

  過了會,女白領也調整好悲傷的情緒加入了進來,之前輪到她的時候,王寬友幫過她。這次到他需要幫忙的時候了,她必須搭把手。

  只要能確定自保,大多任務者都是願意在隊友有難的時候扶一把的。

  陳仰在看座椅上的黑色皮包,那包用很久了,幾個角磨損得比較厲害,其他地方的皮也開裂了很多,拉鏈也壞了。

  包的左下角有一塊水跡類的東西。

  陳仰湊近看看,看不出名棠,他用手指颳了一點,反覆搓了搓,很黏,能聞到一點荔枝香味。

  「李先生,那是什麼?」王寬友問道。

  「棒棒糖的糖液。」陳仰說,「家裡有小孩。」

  王寬友灰暗的雙眼一亮,可他又消極起來:「就不能是她自己喜歡吃嗎?棒棒糖也不是小孩子的專屬零食。」

  「不止那個線索,還有這個。」陳仰指指咧開嘴的包,任務者不能亂翻鬼的物品,但這包的拉鏈是開著的,包口朝上正著放的,能看見裡面的一點東西。

  王寬友在隊友的提示下往包里看,他看見了一個粉色小星星的頭繩,兒童款。

  女鬼,有孩子。

  這是半分鐘裡獲得的信息,王寬友亦步亦趨地跟著陳仰,儼然已經把他當成救命稻草。

  「李先生,喬燕他們幾個能完成任務,都是你找到的關鍵線索,這次你一定要幫我。」王寬友攥著手,懇求道。


  陳仰一頓,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都是曾經做過的,被他無意識地翻新一遍,那時候的王寬友也這麼跟著他啊……

  那王寬友就更不可能停在這裡了。

  陳仰對曾經的自己是很有信心的,他不信有他的幫忙,王寬友還會失敗停在這。

  公交開得很平穩,穩得就像是靜止一樣,但景物又確實在往後退。

  陳仰往前門走,視線里是密密麻麻的報紙,眼睛有些疼,他這是用眼過度的原因,報紙上的字太小了。

  座椅,地面,拉環扶手……所有東西全是報紙做的,就連司機的方向盤都是。

  他們想從報紙上找線索,可想而知有多費勁。

  陳仰站在前排往後看,每個紙人都端正坐在椅子上面,表情各有不同,他的眉心蹙了一下,一般來說,紙人是不會有眼睛的。

  可它們全都有眼睛,是紙人,又不是紙人。

  陳仰定了定神,他沒有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找,而是在原地回憶腦中的記憶。

  已經有十七個隊友做過任務了,每個隊友做的時候,他都會仔細地查看車裡的報紙,十七次累積下來,不說全都看了個遍,起碼超過一半都從他眼前晃過。

  現在就找找看那一半多新聞報導裡面,有沒有關於王寬友這個任務的信息。

  王寬友也在想他看過的報紙都有哪些,他很焦慮,眼裡長了不少血絲:「李先生,你有沒有……」

  「不要吵。」陳仰打斷道。

  王寬友拽了拽襯衣領口,逼迫自己冷靜點,冷靜點……

  幾十秒後,陳仰大步去一個座位前,他蹲下來靠近座椅上的紙人。

  它像是在對他笑,很詭異。

  陳仰垂眼不去跟紙人對視,他前傾身體,往座椅裡面的扶手上湊。

  報紙不是一張張糊的,是一塊塊,一篇報導,這部分內容在這裡,剩下的內容被糊在各個角落。

  禁忌是不能用手機拍照。

  這個任務的規則簡單粗暴,對過目不忘的任務者很有利。可這世上基本都是普通人,所以做起來就很想死。

  在任務世界,運氣和人品很重要。

  就像那個女白領,她要查的重要線索就在她屁股底下,她起身的時候習慣性地看椅子,無意間瞄到了,任務迅速完成。

  而有的人到時間了,依舊一無所獲,什麼信息都沒找到。

  王寬友的運氣不錯。

  「老閔山里發現一具女屍,」陳仰照著扶手上的那塊報紙念,「現場只有一個破舊的大眾款式黑色皮包,警方經勘察,死者面部有多處砸傷,初步判定是他殺。」

  陳仰眯起眼睛,歪著頭費力看字跡,他很想把紙人扔掉,整個撲到座椅上去。

  「照片上的皮包跟那個是一樣的!」王寬友指著剛才那站上來的女鬼皮包,神情極為激動。

  「老閔山,女屍?」後面傳來喬小姐的聲音,「我這有發現。」

  她看著車頂的報紙,「死者身份為王某玲,二十出頭,全職家庭主婦,一個人帶三歲孩子。丈夫劉某某,三十三歲,計程車司機。」

  「老夫少妻啊,矛盾比每天吃的飯粒還多,兇手就是她丈夫吧。」女白領說,「這年頭夫妻中有個人出事了,第一嫌疑人就是另一個人。殺妻案不是挺多的嗎,開計程車的很累,壓力大,收入一般,三十多的男人又在更年期,回家看著三歲正鬧騰的孩子,還有同樣疲憊要跟他嘮叨的老婆,指不定多暴。」

  眼鏡男和一個黃毛男出於男性的本能想反駁,被陳仰制止了。

  「別討論了,趕緊找其他線索!」陳仰繃著臉催促,報紙上不會寫明兇手的名字,要推。

  五分鐘,一半時間找報紙,一半時間整理線索進行推理。

  不一會,兩分鐘時間到了,大家全都集中到了一起,分享自己看到的相關信息。

  鄰居透露,死者王某玲的脾氣一會好一會壞,丈夫經常被她趕出來。

  死者弟弟說,她很愛孩子,很怕孩子將來過得不好。

  死者丈夫的小舅在採訪中說,曾經親眼目睹死者指著他鼻子大罵,還要他下跪,沒有什麼吵架的點,就是突然發作。

  警方查證,死者丈夫劉某某曾給她買過保險。


  死者失蹤那天,孩子被丈夫劉某某送到奶奶那去了。劉某某稱是妻子讓他那麼做的,她說想給自己放個假。

  劉某某的同事透露,那天劉某某提前下班回家,他還跟同事打聽哪裡的蛋糕好吃,說要買給死者吃。

  劉某某說他們夫妻的感情很好。

  「這跟我去年看過的一個案子很像。」女白領諷刺道,「兇手就是那個案子的死者丈夫,殺妻是生財之道。」

  「你對男的有偏見。」眼鏡男皺眉。

  「我自己有男朋友,也快結婚了,怎麼會對男的有偏見?」女白領滿臉被誤會的不悅,「我是就事論事,戳你們脊梁骨了是嗎。」她見其他隊友沒有附和自己,嘆口氣道,「行,我不說了。」

  女白領瞥到未婚夫的紙人,又忍不住地嗚咽了起來。

  眼鏡男推了推眼鏡:「我覺得兇手不是丈夫,直覺,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可要是別人的話,那我們怎麼一點信息都沒找到,這也太不合理了。」黃毛揉著酸痛的眼睛。

  「怎麼不合理,之前又不是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就是背啊,能怎麼辦。」眼鏡男看看低著頭的王寬友。

  陳仰抓著紙做的拉環,觸感跟真的一樣,他思索了會,冷不丁地蹦出一句:「你們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頓了頓,陳仰說:「不是他殺?」

  不止眼鏡男跟黃毛,就連喬小姐都看了過去。

  一直沒說話的王寬友突地大叫:「是他殺!兇手就是她丈夫!」

  陳仰看著情緒這麼失控的王寬友,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身邊該不會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吧?

  陳仰前一秒還在猜測,下一秒就聽王寬友道:「我姐,我姐就是這樣被害的……」他用兩隻手捂住臉,「那個畜生也是老實人,別人都說他脾氣好,覺得我姐凶,他殺了人以後還照常上班下班,偽裝成我姐是意外身亡,他騙保,想要得到賠償金……」

  王寬友語無倫次地說著,面部漸漸扭曲。

  陳仰那種不好的預感瞬間漲大,他沉聲對王寬友道:「你姐的悲劇跟這個任務沒有關係,你不要想到一起去,先入為主是大忌。」

  王寬友聽不進去陳仰的話了,他的仇恨憤怒讓臉上的血斑顯得更加瘮人。

  「其實我感覺線索很明顯了,鄰居跟小舅的口供都是死者跟丈夫感情不和,可死者丈夫卻說他們夫妻感情很好,這謊撒的,一點技巧都沒有。」眼鏡男說完,又砸了砸嘴,「不過規則會給我們出這麼簡單的題嗎?兇手都浮水面上了。」

  「我們又不是規則,誰知道它怎麼想的。」黃毛坐在一個空位上面,抬頭問陳仰,「李先生,你為什麼說不是他殺?」

  「關於你剛才說的撒謊,」陳仰看眼鏡男,「旁觀者跟當事人的角度不同,感受不同,夫妻間的事不是愛和不愛那麼好劃分的。也許對劉某某來說,他就認為老婆那樣對他不算什麼。」

  「都要他下跪了,這還不算什麼?!」黃毛一百個不認同陳仰的推理。

  陳仰說:「那只是他舅舅的片面之詞,警方沒有核證。」

  「死者沒有交際圈,年紀輕輕的,天天在家帶孩子,會抑鬱,我根據她反覆無常的性情,推斷她精神有問題。」喬小姐這時候緊跟著陳仰說道。

  陳仰的手搭在椅背上,他胳膊長,手指沒留神地碰到了紙人的頭。

  觸及的是軟軟的頭髮。

  陳仰汗毛都起來了,他快速把手拿開。

  「孩子呢?劉某某為什麼要送到孩子奶奶家?不就是為了找機會下手嗎?」黃毛說。

  陳仰捋著線索:「孩子也許就是死者讓她丈夫送的,他說的都是真話。」

  「怎麼可能啊!」王寬友吼了聲,他已經把陳仰當成害他的人了。

  接下來短短的一分鐘裡面,不論陳仰怎麼說,王寬友都一口咬定那些全是誤導。

  陳仰想揍王寬友,把他揍清醒點。

  喬小姐在陳仰前面那麼做了,她一巴掌甩在了王寬友臉上。

  那聲音響的,周圍幾個男士都感覺臉很疼,包括陳仰,他牙都酸。

  可王寬友還是那副樣子,他陷進了自己給自己挖的泥潭裡面。

  就在陳仰要想別的辦法把王寬友拉出泥潭的時候,司機的聲音響了:「前方到站玉門站!需要下車的乘客請往後門走!」


  座椅上的黑色皮包突然轉了個方向,對著過道,像是已經做好了下車的準備。

  王寬友驚慌地往司機那跑。

  陳仰抓住他,嚴厲道:「兇手不是她丈夫,兇手是她自己,她是自殺!詳細的我一會告訴你,真的,你聽我說的,我有百分之九十……」

  王寬友用力推開陳仰,幾個大步衝到司機那裡:「死者王某玲,兇手是丈夫劉某某!」

  話音剛落,王寬友就成了紙人,它走到黑色皮包放的位置上面,坐下來,拿起皮包放在自己腿上。

  拿包的動作像個女人。

  王寬友的任務一失敗,公交上面的語音就響起來了。

  甜美的女聲在播報那女鬼死亡的前因後果。

  她有抑鬱症,沒朋友,怕社交,丈夫劉某某對她很包容,老實人就真的是老實人。

  騙保這點王寬友說對了,只不過兇手是女鬼自己,她把自殺偽裝成了他殺,想要留賠償金給丈夫和孩子。

  陳仰胡亂地抓了幾下汗濕的後頸,眼裡閃過嘲諷和憤怒,規則真是會利用任務者的感情,它明知王寬友家裡的情況,還要把這個任務分派給他。

  這算什麼?

  當你承受痛苦以後,還是要相信愛和溫暖?

  陳仰坐到喬小姐旁邊,整個人有些挫敗,他竟然真的送了王寬友兩次。

  「李先生,這不是你的錯,你說了的,是王先生自己不聽!」眼鏡男安慰道。

  「不過咱能冷靜思考,王先生不太行,他因為他姐的事腦子亂了,進了死胡同,換成我是他,我恐怕也……」黃毛沒往下說。

  過了會,他又憋不住地開嗓:「關鍵是規則給的時間太短,加上找線索,一共才五分鐘,要是時間長點,王先生興許就能改變想法。」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女白領眼睛紅腫,「晚了……」

  車裡沒了聲音。

  陳仰靠在紙椅背上面,眼神恍惚。

  喬小姐拿出一個小鐵盒:「不過是臨時組隊的隊友而已,你沒必要給自己太多責任。」

  「你要分清楚,隊友和朋友的定義。」她像個長姐。

  陳仰抿著的嘴唇動了動,此時的一切感受都在告訴他,當年的他就是這樣的人。

  隊友都是朋友,合得來的就在現實世界深交。

  喬小姐將打開的鐵盒遞到陳仰面前。

  那是五顏六色的水果糖。

  陳仰拿了一個吃,這時候的喬小姐身上沒煙味,她不吸菸。

  水果糖的甜味讓陳仰想到了奶片,不知道朝簡有沒有帶走。陳仰把水果糖咬碎。碎片有大有小,就像他們原本的世界。

  陳仰把大塊的碎糖裹到一邊,先吃小碎糖渣:「喬姐,你想過解綁身份號嗎?」

  「當然。」喬小姐的食指跟中指夾著白卡,從陳仰眼皮底下一划,又一翻,捏進手中,「姐姐我做夢都夢到掰折這玩意。」

  陳仰看著她乾淨又整齊的指甲:「要有信念感。」

  喬小姐挑眉:「小仰仰,姐姐問你,實力,信念,運氣這三樣,你怎麼排位?」

  「信念,實力,運氣。」陳仰說。

  「就我而言,運氣排在第一。」喬小姐說,「能不能徹底解綁,看命。」

  陳仰皺眉頭:「信念感可以適當地往上提一提。」

  喬小姐回了個哈欠。

  陳仰開始吃大塊的碎糖,性格連著人性,人性連著情感,都分不開。

  公交停在玉門站台沒走,它在等乘客。

  有乘客還沒上來。

  陳仰透過玻璃窗看外面,他仿佛聽到有人在奔跑著大喊「等一等」。

  不知道喬姐的任務目標會是什麼背景,但願不要太複雜。

  「小仰仰,你是什麼星座?」喬小姐拿出了一本星座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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