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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聞總,姜助理

2024-08-26 18:58:22 作者: 眉予
  建築很美,燈光很美,卻無人欣賞。

  數百年前這片土地曾經被前後九個國家設立租界,斗轉星移,國富民強,鮮血和頭顱都被鼎沸的平民之樂覆蓋。

  它曾受過傷,它曾無地自處。

  現在,它歌舞昇平,繁華美麗。

  可姜昭昭的心裡的黑洞,無人無物無情,可填。

  她不知道聞銘要帶她去哪,她有些無所謂了。

  再糟,還能糟到哪兒去?

  車子停在解放橋上。

  這座橋佇立著,腳踏一河兩岸上半年了。雙立轉式開合式全鋼結構橋,風格獨特。

  讓人莫名能看到時光流逝的具象化。

  聞銘打開車窗:「老黃,你先打車回去吧。」

  司機點頭應好。

  車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聞銘也不看她,目光只注視著遠處明亮的鐘樓。他問:「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這樣嗎?」

  姜昭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周淑蘭,也不能算是一直這樣。頭兩年,周淑蘭對姜昭昭可以說恨得銘心刻骨,一刻也看不得姜昭昭母女還在這世上活著。

  所以,她的處境可比現在糟糕多了,周淑蘭能在屋裡,已經是天大的仁慈。

  那時候,周淑蘭非要把她拽到光天化日下,周圍的鄰居、同學、朋友、老師全都喊出來圍觀才肯罷休。

  後來,周淑蘭開始哭泣,焦慮。她回到家,看得到周淑蘭坐在家裡唯一的沙發上,哭得滿臉淚痕,她媽媽就戰戰兢兢坐在旁邊的小凳上陪著。

  晚風吹打著橋體,像是無情鋼鐵振聾發聵的嗚咽。

  她推開車門,走下去。姣好的身材裹在寬鬆柔軟的裙袍之下,沒有了婀娜的光彩照人。

  四肢纖細,豆芽菜似的,可憐巴巴。

  她雙手扶著橋側的欄杆,長發被吹動,像海底的水藻漂浮在夜色之中。

  聞銘看著她背影纖薄,那樣的落寞感,讓他心痛。他眼皮重重一跳,眼睜睜看著她左腳踏上欄杆最底側的橫樑。

  他衝下車,仿佛眼前都黑了,以為又要失去她,血液從大腦中抽離,手腳都是麻木的。

  繞過車頭,他才堪堪頓住了步子。

  姜昭昭雙腳都踩在那橫樑上,欄杆攔在她的胯骨部位。她的雙臂微微張開,漂亮的臉蛋仰著,像一幅搖搖欲墜的畫。

  聞銘慢慢走到她身邊,他說:「你應該保護自己,她那樣子太過了。」

  姜昭昭扭過頭,朝他笑了笑。

  眼睛、鼻子都因為剛剛的那場痛哭紅紅腫腫,一縷髮絲被風撫弄到臉上。她聲音囔囔的,淡淡的:「算了,我有什麼資格。」

  聞銘的心又開始痛。

  他想開口勸慰,他想說他可以幫忙,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

  他只能陪著她,吹了很久的風。

  最後,他彎腰,抱著她的雙腿,把人扛在肩上。

  「聞銘!你幹嘛!」雙腳離地,身體驟然騰空,她嚇了一跳。

  姜昭昭的小腹被他的堅硬肩膀擠壓著,粉拳撲通撲通錘在他肩上。

  聞銘不但沒覺得疼,竟然還不自覺地向上扯了扯嘴角。

  ——終於,她不叫他聞總了。

  他把她往車裡放,姜昭昭提了要求:「我坐後排。」

  他握著方向盤,良久都沒有啟動汽車。

  直到低低說了一聲:「這件事,我會解決。」

  她沒說話。

  聞銘把車開得很穩,沒過兩分鐘,她倚著後車窗睡著了。

  姜昭昭睡著時是很恬靜的,他知道。今夜,她眉心多了一些些皺痕。

  夜再深總要回家,路再遠也有盡頭。

  黑色轎車穩穩停在地下車庫後,聞銘下車,打開和關閉駕駛座車門的聲音都緩慢輕巧。

  她今天過得尤為不容易,他不願擾了她難得的入眠,想抱人上樓。

  默默拉開後門,姜昭昭已經端正地坐在那兒,眼神還沒聚焦,卻已經開口:「聞銘,我想和你談談。」


  「好。」他聲音也有點啞。

  聞銘蹲下來,儘管大長腿無處安放。

  他這樣謙卑,姜昭昭又想哭。

  她哽了哽:「我們只做同事好嗎?只做領導和下屬。」

  她第二次說這種話了。聞銘擰著眉頭,嘴巴張了張,沒發出聲音。

  「你要保證,我們不做朋友、故人、情人、炮友……」

  她越說越離譜。

  聞銘出聲制止:「昭昭。」

  姜昭昭固執:「你保證。」

  聞銘只好答應。

  「不要叫我昭昭。不要叫我昭昭姐。你只能稱呼我,姜助理,姜小姐。」

  聞銘沒忍住:「好,但你可以叫我聞銘。」

  姜昭昭抬手擦了把臉:「哪間房,聞總?」

  聞銘低頭,舌尖抵過後槽牙,抬手指著不遠處電梯:「C座1701。」

  她那倔強刮辣的勁兒又上來了,大大的包挽在行李箱的拖杆上,扶著箱子往前走。

  她不要他送。

  走到電梯口,又回頭。

  聞銘靠在後備箱那裡,挺拔如白皮松樹。

  姜昭昭擠出一個笑:「聞總,這房租我還得起吧?」

  他繃著臉,揮了揮手,沒再說話。

  她搬過多少次家,已經記不清了。

  像這樣的深夜,或者清晨,正午,傍晚。她拖著行李狼狽走過明城幾乎所有的大街小巷。

  但今晚,她有一點絕望。

  她從明城逃到了津港。

  周淑蘭還是來了。

  但她,還要活著不是嗎?

  她或許有錯,或許沒錯,還未想通。

  但罪不至死啊。

  姜昭昭安慰自己,很快,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

  1701大概100個平方,戶型通透,裝修考究。

  乾淨的一塵不染,衛生間鏡子閃著光。能聞到清新的玻璃水味道,這房子是剛剛被打掃過。

  聞銘是有心的。

  或許年少之事,想彌補一二。

  一個夜晚,就這麼過去了。

  她查了地圖,這裡距離公司,步行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

  姜昭昭以急救面膜、精緻的妝容和搖曳的裙擺迎接這新的一天。

  新家的走廊、電梯、樓宇大廳都是豪華的。

  她沉沉呼吸,對著手機背面的鏡面殼練習一個微笑。

  踏出感應推拉門,津港這個城市,太陽從升起來就是毒辣的。

  姜昭昭撐著手掌遮陽望出去,

  ——又是輝騰。

  她真覺得昨晚她說「談談」,是白談了。

  見她下樓,聞銘從車上下來。

  姜昭昭:「聞銘,我昨晚的話你還記不記得?」

  他愣了下神,隨即右手捏著鏡腿扶了一下。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句里沒有任何情緒,聞銘說:「我記得,姜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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