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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1 剖心

2024-08-26 18:58:47 作者: 眉予
  她今天心情是輕鬆的,如果能除去對方瀾的同情和對老蔡夫婦的憤慨。

  所以她踏出茶肆,往前走,看見那輛停在燈光下樹蔭中的黑色轎車。難得的,步履輕快,幾乎蹦跳過去,像一隻小貓。

  姜昭昭貓著腰,敲了敲車窗。

  沒開。

  她雙手攏住,放在眼睛兩側,擋住雜亂的燈光,整張臉都快要趴在玻璃上:「有沒有人啊?」

  聞銘拎著食品包裝袋回來時,就看到這樣。

  白皙苗條的四肢,都黏在他車上。

  冷寒的面孔也有了笑意,他「咳咳」提醒。

  姜昭昭回過頭來,那一瞬間,水眸像有煙花綻放。是藏不住的驚喜。

  她站在那兒,海灣的風吹過鹽鹼地,撫動她的帽衫:「你去哪了啊?」

  玉軟花香的女孩兒啊。

  比他記憶中更加嬌媚。

  他往前一步,襯衫擦著她的衣料,低音提琴般的聲音浸了綿柔燒酒一般:「三角燒,要不要吃?」

  明明是稀鬆平常的話,卻被她品的纏綿悱惻。

  他的氣息縈著她:「怎麼這麼快?」

  姜昭昭聳了聳肩膀:「方瀾想自己待一會兒吧。」

  「嗯。我找人來跟著。」

  她仰頭,頗為贊同:「這樣最好!」驟然經歷這種事,任誰都會擔心。

  她視線落在他勁瘦脖頸上,凸起的凌厲喉結。

  聞銘,他是比年少時,更有味道了。

  他帶她去吃飯。

  這是一家一百多年歷史的西餐廳,據說封建王朝的末代皇帝遷出紫禁城在津港落腳時,也常常光顧。

  富麗堂皇的高頂寬牆,老式誇張的水晶盤旋吊燈,仿佛聞得到歲月的味道。

  他們被領進一間小廳,對角放了兩張桌子,因相隔較遠,彼此聽不到另桌的言語,算得上開闊又兼具了私密性。

  琴音悠揚,聞銘等著姜昭昭吃飽喝足了開口:「今天,有心情跟我聊聊蘭姨嗎?」

  燈光很亮,姜昭昭看清他淺眸里的真誠。

  儘管如此,她手裡的銀勺依然和例湯的草帽盆相碰撞,發出「叮——」一聲脆響。

  她從沒想跟任何人聊。

  也難為他把今天的事當做切入口。

  還有點遺憾,這麼好的氛圍被破壞了。

  怎麼看,聞銘這一問都是處心積慮的。

  她說:「我和她沒有直接關係,所以沒什麼可聊。」

  但是,聞銘不能讓周淑蘭毀了姜昭昭的人生。

  他知道這次對話不會容易,即便,她不知道他也要剖開自己的肝腸,幾乎要體會一遍筋脈寸斷的傷。

  姜昭昭想逃,握著涼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檸檬水。

  那杯子剛剛放回桌面上,聞銘便覆住了她的手。

  他的大掌,一看便知是從未體會過人世間的柴米油鹽的。雖然此時『啟航』窘迫,但姜昭昭想,聞銘那個階層,終歸是跌落不到哪裡去的。

  只是她不太明白,為什麼他的手也在微微的抖。

  「昭昭,我想幫你從這件事中解脫出來。」

  話音落,她的淚潸然而垂。

  「可能嗎?」她問,「我的存在,就是一種原罪。」

  聞銘說得更加艱難了:「這種事,不該在對生活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不論是誰。因為還有很多別的事可做。」

  姜昭昭連嘴唇都有些發抖,開口摻雜著嗚咽:「我也覺得,可是,可是……」

  她幾乎無法講話繼續講下去。

  聞銘把她握緊杯子的手掰開,放在自己掌心,像是要給她支撐和力量。

  姜昭昭抬起蓄滿眼淚的眼睛,語氣近乎乞求:「這裡有人,而且好亮。我們下去說好不好。」

  她知道聞銘一定會答應,因為這根本不算個請求。

  可聞銘說:「昭昭,你沒有錯,見得了光。」

  她紅唇半張,心臟被震得嗡嗡作響。


  「你沒有錯,見得了光。」

  八個字,在她腦中石破天驚地炸響,這是第一次有她媽媽之外的人,這樣告訴她。

  連姜昭昭那生物學父親,那個曾經非常寵愛她的男人,在事發之後,都恨不得她能如同蒼蠅臭蟲老鼠一般,別見人。

  可是,她叫昭昭啊。

  薑母去世前,只留一息尚存的時候,也是這樣抓著她的手。

  「昭昭啊,媽媽走了。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

  「你知道昭昭的意思嗎?」

  「昭昭,就是見的天日啊。」

  聞銘仍在耐心等她開口,他陪著她,坐在明亮的四盞射燈之下。

  姜昭昭便回握了他的手,她說:「幫我擦眼淚好嗎?」

  聞銘莫名的笑出來,他捻起紙巾輕輕擦拭她的面龐時,微微搖頭。

  她從中看出無限的寵意。

  她開始說:「我也覺得,女人的一生,又不是離了男人就過不了了。」

  聞銘額角跳了一下。

  他只能繼續聽她說:「可是,可是,就是有些人,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丈夫,她們最看重的事就是婚姻。」她自己抬手,蠻蠻地擦了一把眼淚。

  她問:「我們能說,她們有錯嗎?」

  不能。

  從某些角度來說,她們只是更加天真,也更加純粹。

  「愛情能讓人放棄道德,婚姻能讓人放下體面,更別說有人為了男人要死要活……」

  聞銘額角繼續跳。

  他只能更緊握著姜昭昭的手。

  她卻抽出來:「聞銘,愛情好可怕。我常常覺得,男人女人最好別往一塊摻和。為什麼人總要談什麼情啊愛啊責任啊,明明做不到至死不渝。」

  聞銘知道姜昭昭現在所指並不是他,可仍如同被打了一記耳光。

  他打斷:「蘭姨的事情,必須儘快了結。她影響你太多了。」

  他擔心自己沒說清楚:「我是認為,該付出代價的人,已經……,而且高叔他……」

  聞銘突然覺得這話實在沒法說出口,那個始作俑者的男人,好好的,商場混得風生水起。

  可為什么女人們,卻如同被困在囚籠?

  「你不會以為是我不想吧。」她自輕自賤,自暴自棄,「我有什麼資格叫暫停?」

  「你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為什麼沒資格?」他只扔下一句,「我會幫你。」

  聞銘沒預料到,這談話是真的進行不下去。

  他在這話題中看見野玫瑰的頹敗,她不鮮艷了。

  他拉著她的手離開這稱之為『半部民國史』的酒店時,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聞銘送她到家門口,她望著他進電梯。

  他回過身揮揮手:「回去吧。」

  姜昭昭看著他長身孑立,不懂今晚聞銘的背影為何落寞得讓她心一陣一陣地發痛。

  他踏進電梯,門慢慢合上。

  她突然追出來,似乎要闖進來。聞銘嚇得立刻伸手掰住了電梯門。

  「響響,你說,該付出代價的人,那代價是不是也太大了。」那一刻的姜昭昭,蒼白到像是沒有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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