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點頭:「謝了,我還真的要回市里。」
兩個人一起往門口走,月光灑在廠區內的水泥路面上,遠遠的,姜昭昭就看到門衛處等著兩個苗條的身影。
她笑了笑:「從大廈剛來的新同事,應該是在等我。」
林逢青客氣有禮:「那我今晚有光,要載一車的美女。乾脆請你們吃飯好了。」
姜昭昭漾著微笑,舉著手臂揮了揮:「方瀾,李爽。」
「昭昭。」
低沉冰涼的男聲蓋過了兩個女孩兒的回應。
她這才看到道閘門外停著一輛方正的黑色越野。聞銘站在車旁,鏡片折射了一簇月光。
他的氣場是極其壓人的,豪車就像他馴服的一頭野獸。
林逢青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起來。
姜昭昭的第一反應卻是驚喜。
她不自覺往前小跑了兩步,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你怎麼回來了呀?」
聞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高二下學期,姜昭昭參加物理競賽封閉集訓。聞銘擔心她吃不習慣,站在集訓班的圍牆柵欄外。等了兩個小時,終於看到下了晚課往宿舍趕的姜昭昭。
當時她也是這幅表情。
像是稚嫩孩童看到了最依賴之人,滿臉的驚喜和熱切。她跑向他時,馬尾在腦後甩動。
青春四溢,沒有煩惱。
那時候,她以為她會有無限光明的未來。
聞銘回答:「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林逢青、方瀾和李爽也分別和聞銘打招呼。
方瀾溫溫柔柔地問:「聞總,要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
「不了,你們玩。」
於是方瀾挽著姜昭昭往林逢青那邊靠:「林工,你要請我們吃什麼啊?」
林逢青舒朗地笑:「隨你們挑。」
意氣風發的男男女女,愛情故事最好開始的時刻。
聞銘的聲音卻淬了冰:「姜助理,你還要跟我回大廈加會兒班。不好意思。」
她只是穿了最簡單的黑色T恤,牛仔闊腿褲。頭髮隨意地高高綰在後腦。
轉身時,纖瘦的身體腰細,胯圓,脊背挺拔。
姜昭昭「哎」了一聲,滿臉遺憾的笑著和他們三人告別:「你們玩吧,下次再聚。」
她乖乖走到聞銘面前。
他享受她的順從,心腸也柔軟了幾分,親自繞過車頭,幫她開車門。
姜昭昭扣好了安全帶,又問了一遍:「你怎麼回來了?」
聞銘不說話,她便固執等著他回答。
誰承想他咬牙切齒般來了一句:「不回來,你就跟別的男人吃飯去,是不是?」
姜昭昭莫名其妙:「大家都是同事。吃個飯而已,這也扯得上男人女人?」
聞銘知道他這味兒吃得誇張。
手指緊了緊握著的方向盤。
車子駛上津開高速,他的聲音才又悶悶傳過來:「我也是你同事。你陪我吃飯。」
姜昭昭看他的側臉。
高速上沒有燈光,對向的車燈偶爾將車內照亮一瞬。
他冷眉冷眼的,天生高貴疏離。
此刻,眉眼,嘴巴,下頜,全都緊繃繃的。
她心裡覺得甜。
聞銘早上出發,傍晚趕回,像陷入熱戀的,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
似乎骨子裡還有一縷熱烈,來中和他過於冷淡的體溫。
可他們不是戀人。而且……
「我們不會有結果的。」姜昭昭一開口,聲音中便有難免的委屈。
聞銘心臟不可控的疼了一下,仍舊面無表情。他瞟了一眼後視鏡,打轉向,提速,超車,一氣呵成。
姜昭昭承受著馬力十足的推背感。
他說:「我可以保證,那個女人不再騷擾你。」
她不說話。
他們兩個人不能在一起,是因周淑蘭而起。可事到如今,即使解決了周淑蘭,聞家人也絕對不會自欺欺人。
車子更快了。
前方燈光明亮。繁華城市就在那裡。
聞銘繼續說:「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在『啟航』實現自我價值。」
姜昭昭怎麼能不動心呢?
他沒有看低她,也不曾把她當成嬌養的金絲雀。
他只是給她信任,給她挑戰,讓她去闖。
年少時,巨變之下,少年的決絕。原來,這麼多年,她早已為他找好了辯解的理由。
聞銘又說:「而且,我沒有其他女人。」
姜昭昭回答卻蒼白無力:「可是,我們兩個不可能有結果的。你知道的。」
車輛突然急剎,像脫韁的野馬被巨人死死拽住韁繩,輪胎髮出嘶鳴。
收費站的抬杆出現在前擋玻璃前十公分左右的位置,大越野急停下來。
他只望了她一眼,姜昭昭甚至不能準確捕捉他眼中的情緒。
而後抬杆升起來,聞銘冷著臉,肩寬背直打轉方向。
他按開雙閃,停在路邊。
聞銘鬆開安全帶,拉住姜昭昭的手臂,力道之大輕鬆把人帶進懷裡。
他心跳是澎湃的。
她聽得一清二楚。
他輪廓分明的下巴,壓在她頭頂,呼吸不穩:「姜昭昭,你有沒有良心。」
姜昭昭在他懷裡。
眼睫毛一眨一眨,摩擦著他上好的襯衣料子。
聞銘今晚在平都,該有家宴的。明天一早還要到首都機場接外公外婆。
這些年除了開會,外公也都僅僅在媽媽忌日這天回平都。
可是不知怎麼,看著那座威嚴低調的宅子,高朋滿座,家裡阿姨們和花匠、廚子,都圍著叫「響響回來了。」
那時候聞銘的心中卻極度煩悶。
他只想聽一句,姜昭昭叫的:「響響」。
姜昭昭知道,每年這幾天,他心情都不會太好。當年他媽媽去世,他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
雖然她不清楚,聞銘母親因為什麼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但是他親眼目睹了母親的死狀,是這輩子無法癒合的傷。
她決定做一個『有良心』的人,柔柔的手臂,海藻似的纏住他勁瘦的腰身。
聞銘開始識別她的柔軟。
聽到她嬌滴滴的聲音,纏纏綿綿地問:「這麼奔波,累不累?」
他低下頭,鉗住她的下巴,細細看她的水眸。
他深吻她。
車身之後,高速收費站紅綠的霓虹無聲。車身因此發出稀碎璀璨的折射光華。
這些年來,唯有姜昭昭,就是他的藥。
那些他曾經試圖從記憶中剝離的日子,那些年少時日日的相伴,是失去母親後,聞銘生命中最有溫度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