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蘭是一個人來的,和以往出現在姜昭昭面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今天,她是一個舉止行為優雅妥當的貴婦,手腕上挎著一個皮質光澤細膩,卻看不出品牌的包。
在他們的圈子,背某些品牌的稀有皮、限量款都不再是展示實力的手段。
不能背,不敢背,才是。
人到了一定地位,才會著意去表現『親民』。
這和從群眾中脫離出去,是階級壁壘的突破。
聞銘心下瞭然,大概是高叔的職位變動那事兒成了。
那麼,他們夫婦兩個就應該要忌憚更多。今天,姜昭昭這事兒,有緩兒。
他的冰涼薄唇勾了勾,站起來,輕輕抬手一揮:「蘭姨,在這兒。」
「哎,響響。這一陣子忙壞了吧。京里的事兒都忙完了?」
他請周淑蘭坐下:「忙完了。」
「我聽說丁伯伯他們乘首日那趟高鐵回去的?老爺子高興壞了吧?」
聞銘笑著附和:「激動得不行。一直感慨發展迅速,後生可畏呢。」
「他們對國家感情是很深的。」周淑蘭也不光是只懂得抓小三,她還感嘆家國大義,「畢竟老爺子可是舍了一個兒子出去的。」
聞銘點頭:「是。」
周淑蘭端起桌上的紅茶喝了一口:「過兩天我回平都去,得空了也得拜訪聞老爺子。他老人家見客不?」
聞銘搖了搖頭:「不見得,有事兒您轉告我就行。」
「嗨,」周淑蘭擺了擺手,「沒什麼事兒,我就是去跟前兒儘儘晚輩的孝心。不麻煩你了,到時候我把東西給警衛員。」
聞銘道:「也行。」
「今兒找我來什麼事兒?我聽說你新收那公司在『興華道』呢,怎麼約這兒了?不讓姨到你辦公室坐坐?」
聞銘:「小打小鬧,不成樣子。」
他頓了一頓,聲音多了幾分鄭重:「蘭姨。」
「今天請你來是想請你見個人。」
周淑蘭樂呵呵的:「誰呀?都勞動響響你了。」
聞銘繼續鋪墊:「有點兒冒昧,您別生氣。」
「人就在裡面那屋,請您給我個面子,好好聊。出來後,有什麼話,您單獨問我。」
周淑蘭徹底迷茫了,不自覺轉著左手無名指的鉑金戒指:「何方神聖啊?」
儘管聞銘在周淑蘭這裡可以說是buff疊滿,但當周淑蘭看見聞銘推開門之後,等在裡面的人竟然是姜昭昭時,她臉上的肉仍然一顫。
周淑蘭後退了一步:「響響,你這是什麼意思?」
姜昭昭驚訝,周淑蘭和聞銘,竟然認識。
聞銘卻一派耐心的春風和煦:「請您和她聊一聊。」
他又強調了一遍:「有什麼話,待會兒您單獨問我。」
她不得不賣他這個面子。
聞銘,是她年輕時摯友的兒子,是西南退休首長的外孫。他爺爺能住『海』里,為了低調住的『萬壽路』。他父親正好的年紀,正當權。
周淑蘭深吸了一口氣,鐵青著一張臉踏進包廂。
聞銘也進來了,不放心的交待姜昭昭:「昭昭,好好說。」
周淑蘭這時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皺著眉毛想了半分鐘:「那天破房子裡,來救她那人,也是你?」
『西華里』小區,因為破舊,樓道光線昏暗。
再加上當時聞銘與周淑蘭已經十四年未見,自當她是認不出他的。
聞銘頷首:「是我。你們聊,我去外面守著。」
他大長腿邁到門口,手搭上裡面的門把手,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蘭姨,有火氣您就發。弄壞了什麼東西,我賠。」
他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今天下午,周淑蘭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發作了。
他出去了。
關門前,和姜昭昭對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周淑蘭一動不動,坐在這間屋子裡與姜昭昭相隔最遠的位置,臉色黑如鍋底。
以她行事衝動的性格來看,這麼著真的是憋屈她了。
姜昭昭也不願浪費時間,既然要談,就要有誠意。
她開門見山:「高夫人,我是想當面請求您,以後咱們能不能相安無事?」
周淑蘭抬著下巴,明明身高並不占優勢,卻生生給了姜昭昭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你既然有本事傍上了響響,我自然是動不了你了。何必彎彎繞做這一出來給人看?」
「賤人就是矯情。和你母親同樣的,擅長裝傻賣乖。」
聞言,姜昭昭低下了頭,咬著嘴唇。
從上次聞奕帶著聞銘和周淑蘭見面之前,周淑蘭就發覺了。『大庭廣眾之下找到姜昭昭』這事兒,變得棘手了。
周淑蘭清楚以姜昭昭的身段樣貌,找一個願意庇護她的男人並不困難。
她只是驚訝於,姜昭昭找的男人竟然是聞銘。
周淑蘭冷哼了一聲:「但我勸你,還是夾著尾巴做人。你還真以為,響能娶你,聞家能讓你進門啊?你早晚有失去這座靠山的一天。」
姜昭昭抬起頭,擠出了一絲笑容。
周淑蘭的話,句句都難聽。她竟然還擠得出笑容。
「高夫人,不瞞您說。我和聞銘在一起不過才三天,可這三天已經有三個人告訴我,我想嫁給他,是痴心妄想。」
「我知道,我的身份背景,家世地位。配不上聞銘。所以,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白日夢。」
「這次找您來,並不是為了耀武揚威。只是借著這麼一個契機,想懇求您:就算我在他這兒雞飛蛋打了,您能不能也高抬貴手。給我一個努力生活的機會,好麼?」
周淑蘭像是聽到了什麼讓人忍不住的笑話,身體隨著笑意抖動著,放聲大笑起來。
「也就是你想過正常生活唄?那你是不是應該有正常人的背景和思維?」
「當年你媽媽生你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給我一個努力維護婚姻和諧的機會?」
周淑蘭收住笑意,恨恨道:「你現在的遭遇,都是她當年造的孽。」
姜昭昭聽著這些熟悉的,翻來覆去的話砸進耳朵里,她以為母親生前的痛苦就已經贖完了所有的罪。可對於周淑蘭來說,姜雙的去世,並沒能對衝掉她在一個丈夫不忠的婚姻中,所遭受的巨大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