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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7 拼命想抓住

2024-08-30 12:45:34 作者: 眉予
  聞銘出現在皋城,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他對周淑蘭的感情很複雜。

  如果沒有姜昭昭,那麼周淑蘭就是他亡母生前的好友,是會認真去看望外公的重情之人,是一個對他溫和關心的長輩。

  可是他愛上姜昭昭。

  從前姜昭昭生活中的有些艱難,是周淑蘭造成的。

  聞銘其實完全不贊同一個原配去找私生女的麻煩。因為每個人,她出生的時候,都是無辜的。

  父親母親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情難自持,就把她造了出來。

  可人在事中,這能清晰分明的又有幾個?

  他不喜周淑蘭難為姜昭昭,但說到底,周淑蘭不算一個壞人。她和他母親一樣,是在痛苦中掙扎的人。

  他又一次踏上殯儀館的那個紀念廣場,這一天,往周家設靈之處弔唁的人明顯增多了。

  這是這位地方高官,肉體存在於世的最後一天。明天,他的四肢百骸將化成一捧灰,成為生命最初的,碳元素。

  但周父的一生,顯然算得上是幸運的。他有政績,人走了,經由他筆下的惠民制度還在。墨寶還在。

  從這一點來講,再往上,整個上流階層,都是幸運的。

  因為他們可以流芳。

  而太多人,一生只如夜空流星,划過,不留痕。

  甚至流星,也是幸運的。

  因為,它至少,發光。

  而丁芮,姜雙,乃至周淑蘭,以他有局限性的眼光,可以預見的未來。

  社交關係中,將很少有人記得她們。

  全部都是傻女人,為了不值得的男人,為了抓住虛無縹緲的所謂感情。

  聞銘進入禮堂。

  遠遠看見高志和周淑蘭並排站立,在水晶棺旁,迎著賓客的方向。

  周淑蘭臉部蒼白而浮腫,盡顯疲態。

  不像『西華里』那時候一臉的憤怒與戾氣,亦沒有了和他來往時的從容與和善。

  聞銘忽而想起,那天周淑蘭和姜昭昭談完,從包間內出來。中年貴婦,舉止得體,淡聲和他抱怨:「可笑不?那丫頭竟然和我說什麼,『廣闊天地,女性應該活得更加舒展』。」

  「她那種生活,懂得什麼叫舒展?」

  舒展。

  聞銘忽然明白。

  不是高定珠寶,下午茶。

  不是插花,不是品牌邀請手繪沙龍。

  舒展,是要有自己能夠為之長期努力的事情。是奔頭。這是事情,最好有實用性,獲益性,以及,一點點的高尚性。

  那麼除此之外的事,就不需要耗費太多心力抓牢。有就享用,沒有,也不妨事。

  聞銘懂了姜昭昭的『舒展』,她是對的。

  他已經走到致禮區,從一側台桌拿了一支白色菊花,等排在他前面的一家人鞠了躬,和周淑蘭夫婦握手致意之後。

  他頎長非凡的身影鶴立。

  眉梢,眼角皆是肅穆。緩緩,深深鞠躬,敬獻鮮花。

  從病重到去世,再到守靈,還要謝禮,迎來送往。周淑蘭整個人差不多是呆的。

  直到年輕的軀體攏住她:「蘭姨,節哀。」

  周淑蘭回過神,撐著聞銘的肩膀,對他的臉看了又看,驟然慟哭:「響響……」

  她是獨生女,娘家的下一輩親戚關係很遠了。

  高志這邊的人,又與她不睦。

  兒子對這種名存實亡的家庭早已厭倦,長居國外,連外公葬禮都沒回來。

  事到如今,反而是她自己閨蜜的兒子,來弔唁,來看望她。

  聞銘扶著周淑蘭往裡面走,這個女人鬥志昂揚了半生,父親走了,她似乎很清楚,她倚仗的大山沒了。

  所以今天,她走路竟然已經開始佝僂。

  聞銘和高志擦肩而過。

  他八風不動,一絲眼風也沒留給高志。

  可高志如果質疑一秒,都是對不起多年鑽營的名聲。這個人,這個年輕人,這個高大嚴肅又天生壓迫的年輕人。


  這個人今天安慰著周淑蘭,前天卻帶走了姜昭昭。

  高志覺得這裡面有一個死結,有什麼地方不對。

  除了高志本人,竟然還有另一個人,能把姜昭昭和周淑蘭串聯起來。

  一手提拔扶持高志的老人,冰涼僵硬地躺在鮮花環繞的水晶棺里。與高志爭吵卻又事事幫他解決的妻子,眾人眼裡的『高太太』,他法律上的配偶,進了休息室。

  今日弔唁的現場絡繹不絕,高志沉著臉色,劍眉之間全是悲痛與遺憾。周全的應付著政、商、民間團體各方面的人。

  高志和聞部長,應該是同一類人。

  不,聞部長該不屑。

  聞部長一身傲氣,鮮少鑽營,和聞銘一樣,生來就在這個萬人之上的階層,在國外學成歸來,填補國內空白。

  聞部長甫一入仕,便政績斐然。

  是一個好官,但未必是個好人。更談不上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

  聞銘陪著周淑蘭在休息室喝了一盞茶,耐心勸導了諸如「人總有一死」,「急病走得快,老人他少受罪」,「勞碌了一輩子」之類的話。

  他捻起一塊點心,塞在周淑蘭手心,讓她佐茶。

  猶豫了很久,還是撩起了眼皮,一雙淺眸定定望著周淑蘭,仿佛要看穿中年女人的靈魂。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為了另一個的不忠,而死,而不好好活。

  聞銘把話咽了下去,再開口,是鄭重的提醒:「蘭姨,外爺爺不在了,你要……防著點。」

  防著點誰?他不好說。

  周淑蘭怎麼會不懂?她這一生拼命想抓住的,是丈夫的心,以及受人敬仰的地位。

  周父咽氣不久,高志已經露出了不同以往的辦事風格。喪事、治喪流程、親戚安排,全要按照高志的想法來。

  時移世易,高志已經成了這個家裡最高的話事人。

  七年。周淑蘭自以為握著高志的把柄,有周家在,高志只有俯首的份。

  卻不想一朝養虎,虎嘯歸林,要咬的是誰。

  前不久,她還對丈夫的那個私生女說,她丈夫坐到了更高的位置,為了謹慎名聲,她不再為難那私生女了。

  這幾天,守著周父遺體的這幾天。

  高志已經對她不再客氣。

  是了,周淑蘭沒有靠山了,高志的把柄,也就不再算得把柄。

  聞銘最後道了抱歉,他還有事要忙,不能再相陪。

  走出禮堂,西北的陽光直白熱辣,大風攜著砂礫撲在身上。

  有人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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