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以為是高志。
一下子激起了她體內的暴躁,她直接摁斷了電話,號碼重新撥給小九:「把門口那個玉南的中年男人趕走。」
『中保特衛』的實力,她是相信的。
直到五分鐘後小九的電話回過來:「姜小姐,他不肯走,要見你。」
姜昭昭第一次當著人的面爆粗口:「見他媽……」
「是一位有軍銜的。」
?
那就不是高志。
姜昭昭大腦迅速檢索,她確認,自己絕對不認識任何一位有軍銜的人。
但她對軍人有天然的信賴,交代完手頭的工作,她走出去。
門口停著一輛紅旗車。
不是對方來找她的呢?為什麼不下車?
姜昭昭皺了下眉頭,就站在門口保安亭的外面,亭亭玉立。
年輕的保安說話帶著津港的口音:「姜總,您在介干罵呢?」
她笑笑,和保安閒談兩句。
車內的人明目張胆的觀察她。
他發現這個女人很像一種花,他是個粗人,不識花草的。但是在玉南那位老領導的警衛班時,他每周從療養院山上到市區別墅群接星星和響響,那半身腰就有這種花。
冬天開放,春日凋零。
氣息熱烈,生命力旺盛,枝繁葉茂開得荼蘼,卻會在某天清晨,整朵整朵,整樹整樹的掉落。
它們從不凋零,而是帶著似革命者的決絕。
姜昭昭今天穿一件寬鬆款堆堆領粗紋路的帕斯高灰毛衣,下身是偏復古的水洗藍緊身牛仔褲。
厚實的布料包裹出她大腿及臀部起伏如沙丘般的姣好曲線,腳上蹬一雙中筒騎士靴,幹練中不失時尚。
七年的艱難生活,導致她原本的衣櫥中並沒有高檔衣服。
可即便是網上淘來那些再不能更評價的衣裳,她天生有審美的穿搭,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搬進『檀府』之後,她的選擇變更多,因此嫵媚之外,愈發脫俗。
她餘光看見紅旗車的車門打開,裡面下來一位中年男人。
「您好,是姜總嗎?」
『姜總』,開口竟然是職務稱呼,難道是來談業務?
姜昭昭疑惑地迎上目光,只半秒,她就知道這個男人嘴裡絕對不會談任何『業務』。
他目光中是軍人特有的堅定與凝視,你不會覺得被打量,只想到四個字:目光如炬。
「您好,我是姜昭昭。請問您是?」
「邱東聲。」
來人伸出手和她握時,姜昭昭完全沒覺得在和一個男性握手,她只覺得那人手心全是繭痕,手掌寬厚的像白楊樹,莫名讓人覺得,他握過槍。
「姜總,方便聊一聊嗎?」
邱東聲伸手做『請』,指向紅旗車的方向。
姜昭昭有被擄上車差點綁架的不好經歷,即便眼前人一身正氣,她仍然選擇拒絕。
「到我辦公室吧。」女人得體一笑,像春風拂過什剎海的水面。
她帶著這位邱東聲先生邁上辦公樓三樓,她門上掛著的職位還沒有換掉:【總裁助理室。】
「邱先生喝什麼茶?」
邱東聲掃了一眼她的辦公室,可以稱得上簡陋。
辦公桌,文件櫃,占了大半的面積,一眼就能看出那張餐桌被當做會議桌用,上面堆著厚厚的會議資料。
邱東聲在那張窄而小的雙人沙發上坐下,這個辦公室是沒有位置喝茶的,顯而易見,這間辦公室的主人應該很難擠出時間來喝茶。
他看著這兒那兒,全都堆放的厚厚文件,不合時宜想起四個字:案牘勞形。
「涼白開,謝謝。姜總,您還沒有問我是誰。」
姜昭昭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拉著客椅坐在邱東聲對面:「不知道邱先生方不方便告訴我您的身份。」
是個聰明的女人。
「我原來是響響家裡人的警衛。」
?她臉上的錯愕掩飾不掉。
他說他是玉南人,又說原來是警衛。那麼邱東聲,是那位幾乎可以寫進歷史書里,住在西南駐兵療養院的親信。
他們這樣的家庭,是沒有什麼『少爺』與『小姐』的,大家都是同志。
邱東聲一時拿捏不准姜昭昭是因為『響響』錯愕,還是因為『家裡人』錯愕,還是因為『警衛』兩個字錯愕。
聞銘在外行事,甚少透露真實身份。
因此,企業家聞銘,和平都圈子的聞家公子,通常被人割裂來看。
以為是兩個人。
邱東聲不是做思想工作的,談話那些,他不太會。只是多年剛正不阿的氣勢逼人。
他開門見山:「請問姜總是在和響響談戀愛嗎?」
遂而補充:「抱歉,叫慣了。響響,是聞銘的小名。」
姜昭昭手指攥著袖子,不知道為什麼,像有陷阱似的。她斬釘截鐵:「不是。」
「聞總是我的領導,我只是打工的。」
她得體一笑。
邱東聲聞言心裡一疑,面上仍不動聲色的慈善的笑著。
當然也並不算慈善了,鷹一樣的眼睛,做不太熟練這種表情。
那位老領導,威震西南,軍功赫赫。
年輕時,曾經扛著機槍跨過北疆那條流傳在戰歌里的馬訾江。
冰天雪地里一槍一彈打出的地位。
但人上了年紀,實際比想像中更關心小輩。昨天『啟航』的視頻一經上線,輾轉到丁老爺子手機里,老人帶著花鏡仔仔細細看了數十遍。
起先是贊聞銘管理有方,而後發現大鏡頭裡,他的外孫一直和那位容貌氣質太出眾的女人站在一處。
老人又看了一遍。
這次發現他們在餐位上,面對面而坐,外孫望著人家笑的時候,眼中常年的冰封化了。
丁家失去過一雙子女,對待後輩的婚事,比聞家更豁達。
丁老爺子首先是希望聞銘首先能夠開心,幸福。
他低調了一輩子,奉獻了一輩子,也忍不住動用一點兒特權——讓在平都的老部下一大早便找來,來看看那個姑娘。
邱東聲覺得有點遺憾,又問了一句:「冒昧一問,姜總是否單身?」
姜昭昭硬著頭皮:「是。聞總是一位很有魄力,遊刃有餘的領導,您放心,我沒想過高攀。」
邱東聲覺得他大概是嚇到小姑娘了。
「婚姻自由,人人平等。姜總待人有禮,能力卓群,樣貌出眾,家世清白。不算高攀的。」他試圖幫老爺子留住這個外孫媳婦。
家世清白。
四個字,如同驚雷,轟隆隆在姜昭昭腦中炸響。
她可太不清白了。
原來那個階層的人,連警告,都這樣和煦的不動聲色。
姜昭昭心跳飆到一百八,很久沒有出現想那種心悸翻湧著漲潮一般淹沒胸腔。
她可太清醒了。
——論家世,她矮人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