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遲被那女鬼附身多次,身上陽氣,也就是生氣驟減,倒是陰氣大盛,這讓她的臉色看起來十分黑沉,沒有一點精神,很顯然,被鬼附身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而且女鬼附身,也就是女鬼將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給擠開,多少會有點後遺症,也就是接下來她很容易會出現魂魄離身的情況。
「……在大中午的時候在太陽底下多曬曬太陽,去去陰氣。」越溪又燒了一道符給她喝,仔細叮囑道。
孟新一邊聽一邊點頭,憂心忡忡的問:「越小姐,你知道為什麼那個……蘭寧,總是纏著我妹妹嗎?」
越溪道:「一般來說,厲鬼想要附身,也沒那麼容易。要麼是兩人難得的八字太合,要麼就是那人魂魄太輕,本身就容易離體,厲鬼自然很輕易的就能附身上去。總歸,厲鬼不是無故就能上人身的。」
說著,她看向孟遲,問:「我聽孟先生說,孟小姐是看著那個女鬼死在你面前的?」
聞言,孟遲像是有些害怕,她把腿放在沙發上,雙手抱著腿,保持一個蜷縮的姿勢,這也是她沒有安全感以及害怕的表現。
「……那是中午,我和同學從食堂回來,就看見一道影子從天上落了下來。砰的一聲,濺了一地的血……好多好多的血,血都濺到了我的身上。她死的時候,還在瞪著我,一直瞪著我看。」
當時,她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直到身邊的同學尖叫了一聲:「死人了!」
那時候,她才猛的回過神來,雙腿瞬間就軟了。那人的血都濺在了她的臉上,那種溫熱粘稠的感覺,讓她作嘔。
說到這,她表情有些難看,伸手捂住嘴,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來了。
孟母心疼的抱住她,道:「怪不得有一天回來你身上全是血,那些血還洗都洗不掉,還好我就把那件衣服給丟了。」
越溪卻是一臉平靜,道:「那就說得通了,你身上沾了她的血,那就是媒介,所以她能很輕易上你的身。」
孟遲咬唇,皮膚白得透明,看上去透著幾分脆弱。
「只是……」越溪看著她,心裡絲毫沒有什麼憐惜的感情,直接問道:「你和她之間的聯繫,不止如此吧。那女鬼除了上你身之外,還想殺了你,那就代表著她對你帶著怨氣與恨意。你做了什麼,讓她死後都想殺了你?」
聞言,孟遲身子無意識的顫抖了一下。
孟新瞪大眼睛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遲遲……你不會,不會也欺負過蘭寧吧?」
他心裡覺得十分荒謬,作為一個警察,他心裡正義感十足,教導弟妹也是如此,不求讓他們做什麼英雄,但是卻也從來沒有教他們欺負人。
「不,不是的,我沒有欺負她!」孟遲使勁的搖頭,連聲否認,喃喃道,「沒有,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越溪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目光很平靜,卻讓孟遲覺得,她已經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
恐懼、心虛、抱歉,種種情緒糾結在一起,孟遲的情緒瞬間就奔潰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她一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了,我怕那些人也打我……」
她一邊哭著,一邊結結巴巴的將事情說了,雖說前言不搭後語的,卻還是讓人把事情經過給理清了。
蘭寧從入校的時候就遭受了校園暴力,她家境不好,成績也不好,班主任嫌她拖累了班上的平均成績,對她絲毫不客氣。曾經蘭寧被欺負了不是沒找過班主任,可是班主任卻不耐煩的說道:「……別人怎麼不去欺負其他人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也該從自身身上找找原因了。我很忙,沒時間解決你們這些小打小鬧。」
也是班主任這樣的態度,這更助長了其他學生的氣焰。
「我是五班的學生,我們教室就在六班旁邊,我經常看見蘭寧被六班的同學欺負,他們曾經還把她推進了垃圾堆里。」
孟遲性子從小就軟,但是受自家哥哥影響,她心地卻也足夠善良,看蘭寧這麼被人欺負,心裡也是不忿的。
「……那是一天放學後,蘭寧被其他人鎖到了廁所里,那天是我值日,所以我在學校留得晚,是我把她救出來的。」
接下來孟遲和蘭寧私底下也算是有了接觸,甚至有時候有什麼好吃的,孟遲還會給蘭寧留一點。一來二去的,兩個小姑娘也算是成為了好朋友。
「蘭寧性子很好的,笑起來甜甜的,我生日的時候,她還親手給我織了一條圍巾……」孟遲的目光有些放空,像是想起了那時候的日子,其實那時候兩人很好的。
但是,這樣的日子,卻不長久。
「可是我們兩成為好朋友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孟遲神經質的咬著自己的指甲,「他們把我拉到巷子裡打了一頓,說是不許我和蘭寧交朋友,問我是不是也想像蘭寧一樣成為垃圾……我怕啊,我真的好怕,我不敢再和她交朋友了。」
她們兩人的這段友誼,就以她的單方面斷絕為終點。
孟遲將頭埋在膝蓋里,哭咽道:「我知道,蘭寧她是在怨我,恨我,她甚至想殺了我……」
孟家其他人完全不知道孟遲還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孟新搖頭,喃喃道:「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說呢?我根本不知道……」
孟遲抽了一下鼻子,道:「那時候哥哥你在查一件案子,很忙,我也不想打擾你。」
孟遲恍然間想起來,那段時間剛好發生了一起連環殺人案,他差不多吃住都在局裡了,也沒心思去管家裡的弟妹們。
孟早一直沉默的看著他們,悶聲悶氣的道:「你應該跟我說的。」
「跟你說有什麼用?」孟遲沒好氣的看他一眼,「就你這瘦麻杆的樣子,跟你說了,也只有挨打的份。」
孟早:「……」
心中一痛,但是他竟然沒法反駁。
孟新嘆了口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蘭寧已經死了,再說什麼,也是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越小姐,你看這……要怎麼辦?」孟新問。
越溪道:「我拿一張符給她,貼身帶著,就算是洗澡也不要取下來。」
「那不會打濕嗎?」孟遲疑惑的問。
越溪:「……不會,我會使個避水陣在上邊。不過短時間那個女鬼應該不會來找你的,只是隨著她殺的人越多,性情也就越加暴戾嗜血,她殺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孟新有些發愁,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他看向越溪,問:「越小姐,我能請你做我們警局顧問嗎?我想請你,協助我們解決這件案子。」
越溪問:「有紅包嗎?我說過的,我不做白工的。」
孟新十分肯定的道:「當然會有的……我知道,紅包數不能低於一千的。」就算警察局不給,一千塊,他自己掏腰包的錢還是有點。
聞言,越溪頓時滿意了。
回到警局,孟新就將僱傭越溪作為顧問協助他們辦案的事情說了,他看隊長還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道:「隊長,你也看到了,這次的案子絕對不是普通人做的。這段時間我家裡的事情你也清楚,我妹妹就是被那個女鬼給纏上的,多虧了越小姐才將這事解決了。如果不制止這個女鬼,她殺的人只會越來越多的。」
隊長想了想道:「你先把那位越小姐叫來警局,我想想再說。」
因而,越溪在下午的時候到了警察局。
看著這個年輕乖巧的小姑娘,隊長一時間覺得有些眼熟,想了一會兒道:「……這不是,出現在江家的那個小姑娘嗎?」
孟新點頭,道:「隊長,你別看越小姐年紀小,她很厲害的。」
隊長哦了一聲,也不知道信沒信。
越溪板著一張小臉,看上去還是很有氣勢的,她是被人僱傭來工作的,所以很有作為工作人員的自覺,開口問道:「那個女鬼……就是叫蘭寧的,你們應該調查過她吧,有沒有什麼她的資料?」
隊長回過神來,聞言就道:「正好,下午的時候我們要去蘭寧家裡走訪,越……小姐,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看看。」
越溪表情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蘭家家境不好,住得很偏,是那種很破舊的筒子樓,樓道里擺滿了各種東西,什麼鍋碗瓢盆,蜂窩煤之類的,一走進去,簡直讓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蘭母今年才三十五歲,可是雙鬢斑白,看上去卻就像是四五十歲年級的人。見越溪他們,她的目光沒有任何波動,打開門讓他們進來。
一進屋,孟新他們就看見右手邊一個神龕,燒著香點著蠟燭,上邊擺著一張遺像,黑白照片裡的小姑娘是笑著的,唇角上揚,看上去十分可愛。
死者為大,幾人合手拜了拜。
蘭母帶著他們去了蘭寧的臥室,道:「寧寧的東西都在這裡了……其他的沒有的,都燒了,和她一起到了底下去陪她了。」
孟新他們沉默,蘭母看著意興闌珊的樣子,也沒招呼他們,轉身去了客廳,坐在沙發上,繼續看著她的家庭倫理劇。
越溪掃視了屋子一眼,說是臥室,裡邊卻很狹窄,擺了一張床就占了大半的地方,靠窗的地方是一個書桌,桌上還擺著厚厚的書籍。
這屋子太窄了,走進兩個人就感覺有種轉不了身的感覺。
越溪走到書桌前,伸手翻了翻上邊的書,書頁里的筆記記得密密麻麻的,字跡秀氣清晰,看得出來,這是個很認真的小姑娘。
桌子抽屜櫃裡裝著一個日記本,越溪伸手打開。
「……3/18號,今天下雨了,他們把我推到了水溝里,媽媽給我買的新衣服,髒了,好冷啊。」
「4/2號,王子高拿圓規戳我的手臂,流血了,好疼啊,可是去醫院要錢,我拿了點蜘蛛網蒙在上邊,希望它能快點好。」
「5/21號,天氣熱了,垃圾桶里的垃圾好臭啊,熏得我筆記都寫錯了。」
「6/12號,我今天看見遲遲了,她交了新朋友,真好啊,可是遲遲沒看見我。」
「6/14號,今天被同學吐口水了,我要回去洗衣服了……」
「……今天頭被打破了,流了好多血,他們為什麼要欺負我?我又沒有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
「老師今天罵我了,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是不是我活著就是個錯誤?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恨他們,恨他們……」
「聽說只要穿著紅衣服死去,就會變成厲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我死後會變成厲鬼,那我一定把他們全部都殺了。」
「也許,死了會更好的……」
日記到後邊越來越簡短,而從裡邊,可以看出蘭寧輕生的念頭越來越重。到了最後邊,日記完全沒有了,只有黑色的中性筆在紙張上留下的深刻的痕跡,幾乎都把紙張給劃破了。
越溪把筆記合上,抬起頭就看見透明的窗戶,窗戶上不算清晰的映出他們三個人的影子,而在裡邊,有一個紅色的身影十分的顯眼。
那道紅色的影子上全是血,她像是知道越溪在看她,抬起頭來,對她露出一個充滿著惡意的笑容。
越溪舔了舔唇,這個女鬼,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啊,飽含著怨氣死去的靈魂,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可能是麻辣味的。
這麼想著,她的目光就忍不住露出垂涎的情緒來。
「蘭寧」身子一僵,被越溪盯著,她為什麼會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孟新搓了搓布滿雞皮疙瘩的手臂,道:「怎麼回事,我怎麼覺得有點冷啊……阿嚏!」
他狠狠的打了個噴嚏,總覺得整個人都不對了。
隊長也覺得奇怪,道:「今天溫度有32°了,怎麼會這麼冷?」
他心裡有些毛毛的。
不自覺的朝越溪靠近,孟新小聲問:「越小姐,這……是不是那個女鬼……」
越溪點頭,道:「她就在這個屋子裡。」
孟新:「……」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越溪,你為什麼能這麼平靜啊!?
「……你,你就不怕?」他問。
越溪想了想道:「你看著一盤麻辣小龍蝦出現在你面前,你會不會害怕?」
孟新:「??」
不過,聽到越溪這麼說,心裡那麼一點害怕,頓時就煙消雲散了。只是,為什麼鬼能和麻辣小龍蝦混在一起?
孟新站在屋裡,有種風中凌亂的感覺。
隊長看他們在那嘀嘀咕咕的,走過來道:「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屋裡,陰風陣陣的?」
孟新環視四周一眼,雖然看不見那個女鬼,但是知道對方在這,那也足夠滲人了,他小聲道:「隊長,那女鬼……在這裡。」
隊長下意識的警惕看向四周,就在此時,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應和孟新的話,他們身後的門轟然關上,讓人有種呼吸驟停的感覺。
大門關上,孟新和隊長面面相覷。
屋裡一瞬間像是進入了黑夜,陰風陣陣,吹得人覺得,連骨頭都在發著涼。孟新和隊長無意識的朝著越溪靠近,好像這樣才能有點安全感。
一轉頭,他們就看見了角落裡的女鬼,她爬在地上,慢慢的朝著他們蠕動,所爬過的地方,留下一行行的血跡。
孟新和隊長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唉,死法之中,摔死果然是最難看的。」越溪嘆了口氣。
被她這麼一說,女鬼向前攀爬的動作頓時一僵。
女鬼身上的煞氣已經很重了,整個人身上都在流著血,維持著她臨死時候的模樣,腦袋裂開,黑的白的混在一起,四肢更是斷了,維持著一個很怪異的姿勢。
越溪道:「心中怨氣不消,你就會永遠維持死前的樣子,甚至死後會一遍一遍的重複著你死之時的痛苦。你心裡很痛苦,也很憎恨,最主要,你還很年輕,所以我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把你吃了。」
女鬼抬起頭看她,從地上慢慢站起身來。
孟新開始動起來,他突然伸手掐住越溪的脖子,一臉驚恐的道:「我的手,我的手不受我控制。」
女鬼朝著越溪露出一個十分惡劣的笑容來。
「啪!」
越溪直接將孟新一巴掌糊到了牆上,她動了動手,道:「你不要惹我生氣,我生氣了,就會想把你吃了。」
她看了看四周,道:「這是你的家,你母親就在外邊,難道你要讓她看見你這樣醜陋的模樣?」
女鬼身子一僵,她深深的看了越溪一眼,轉身消失在了屋裡。
隊長一臉後怕,道:「竟然……真的有鬼。」
雖然偶爾也會遇到一些用科學難以解決的事情,但是他卻從來沒有親眼看見過鬼,如今親眼看見,果然是滲人的很。
孟新從地上爬起來,捂住鼻子,剛才撞到牆上,他感覺自己鼻子都被撞扁了。
隊長道:「越小姐,你剛剛怎麼不收了那個女鬼?如果放過她,她肯定還會去殺人的。那些孩子固然可恨,可是卻罪不至死啊。」
越溪語氣平靜的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那些人欺負她的時候,卻沒想過蘭寧何其無辜,她什麼事情都沒做。有時候心理上的傷害,遠遠要比生理上的傷害更讓人絕望。那些人如今會被她報復,不過是他們自己種下的因,既然如此,苦果也要自己咽下去。」
隊長語塞,但是還是道:「她的確是可憐,可是,那些孩子……也不能這麼放任她繼續殺人……」
「……那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他們的媽,管不了這麼寬。」越溪理直氣壯。
隊長:「……」
他有些抓狂了。
越溪打開門出去,外邊蘭母還在看著電視,電視裡邊闔家歡樂,更襯得她這邊淒涼寂靜。
「……當時她跟我說,她在學校被人欺負了,我以為,那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還勸她不要嬌氣。」蘭母看著電視,目光怔忪,像是在對越溪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實在是太忙了,忙得都沒時間管她。如果我能認真聽她說,嚴肅對待這件事情,她也不會自殺了……」蘭母捂住自己的臉,忍不住哭泣起來、
越溪扭頭看向那邊的遺像,遺像里的小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出了兩行血淚來。
從蘭家家裡出來,越溪興致有些不高,和孟新他們說了一聲,轉身回去了。
隊長有些糾結的扯了扯自己頭上的頭髮,道:「這位越小姐,看起來並不想幫我們啊,這可怎麼辦啊?總不能讓蘭寧一直殺人吧,這樣下去,怕是六班的學生全都要被她殺死了。她又是鬼,我們又抓不了她,這工作,還怎麼做啊。」
孟新道:「越溪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是她大概有點生氣……」
隊長有點懵逼:「生氣?」
孟新看向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隊長,你母胎單身,原來不是沒有理由的。」
隊長:「??」
越溪的確有點不開心,看到蘭寧的日記,這個女孩子,應該是個文靜害羞,雖然沉默,但是她的心裡卻是一片春暖花開的。只是如今,這個心裡擁有著小溫暖的姑娘,已經死了,變成了厲鬼。
為什麼,人會這麼可怕呢?
她忍不住想。
抱著成為厲鬼的想法死去,蘭寧的心裡肯定是帶著極大的怨恨與絕望的,這樣的日子,她再也忍不住下去了,所以她去死了。
那些人,通通都是殺死她的劊子手!
可是,越溪不知道,那些看見她死了,不知道有沒有後悔過。不過他們現在肯定是後悔的,更是驚懼的,他們害怕,不知道蘭寧什麼時候會去找他們。
活該你們擔驚受怕!
她心裡這麼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