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沈冬素意料,莫修謹是送好消息來的,光州傳來的急報。
大魚哥親筆寫的,他們成功誘馮文生中計,雙方戰鬥之中,馮文生被亂箭射死了。
大魚和丁啟一起確認的,死的確實是馮文生本人,絕對不會有錯。
這個讓沈冬月做了多年惡夢的男人,終於死了!
莫修謹說陛下知道皇后一直牽掛著這事,所以有了消息就讓他立即送來。
丁啟已經在趕回幽州的路上,余大魚沒有回來,而是去揚州繼續管理整個江南的醫院。
李念魚和大魚哥同行一段路程之後,會轉向去長安,跟甲四會合處理和馮文生勾結的權貴。
沈冬素怔了一下,這個消息確實是她期盼已久,但又覺得太過突兀。
但死亡本身好像就是這麼突兀,它從不按你的預想出現。
馮文生活著的時候做了那麼多壞事,不管怎麼死都算便宜他了。
她追問道:「沒在光州鬧出什麼大亂子吧?」
莫修謹緩緩搖頭,只是那表情,讓冬素知道,肯定還有事瞞著她。
她心一驚,想到莫修謹剛剛支開沈家人,單獨跟她說這事。
忙問:「誰受牽連了?」
她腦海中飄過堅強的大麥姐,可愛的大蓮,衣著鮮艷的山山,還有穩重可靠的劉管家等等光州的親友。
又焦急地追問一句:「受傷了嗎?還是……」
莫修謹忙回答道:「娘娘別急,確實牽連到了人,不是大麥他們,是朱氏。」
朱氏?
又一個遠古人物,冬素腦子過了一遍,才想起來是沈冬月和青牛的奶奶。
「馮文生悄悄回村,率先找到二房等人,想說服他們與我們為敵。」
小盼哥不用說太細,冬素也能想像,定是想借二房人之口,往她身上潑髒水。
有馮文生這個前未婚夫,再有沈大志這個親二叔,說不定連蔣德運這個舅舅馮文生也想拉攏。
這樣一群人聯合,在長安權貴的操縱下,還真能往她身上潑髒水,污她的名聲。
「沈大志不願意,但朱氏心動了,獨自跟馮文生走,剛好進了我們的圈套。」
「馮文生以為是朱氏告密,親手殺了朱氏。」
沈冬素有種,惡人自有惡人磨的感覺。
只是,這個消息總要告訴阿爺,她到底跟阿爺生兒育女過,阿爺肯定心裡不好受。
莫修謹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先跟冬素說,由她來告訴沈爺爺。
「還牽連了胡婆婆,馮文生逃到她家拿她當人質,我們救下了她,可她家的房子被李念魚給炸了。」
「劉管家將胡婆婆安置在您的莊園,後面會給她重新建一套新房子。"
這種小事本來不會寫到信上,但余大魚知道冬素跟胡婆婆關係好,胡婆婆之前還暗中照顧了沈冬月,所以才特地寫上、
果然,冬素一聽就道:「胡婆婆無兒無女,年紀又大了,她一個人住多危險啊!」
「就讓她住在我的莊園,我給她養老。」
莫修謹輕笑道:「再就沒牽連到旁人了,大魚他們的行動很快,村民都沒反應過來,事情就結束了。」
沈冬素長長地鬆了口氣,這樣就好,她是真怕牽連到親友。
特別是甲十八還在琉璃島準備打倭國,萬一大麥姐受到牽連,甲十八會崩潰的。
她最後問了重點:「皇上沒說讓我立即回宮吧?」
莫修謹失笑:「沒有,不過按約定,娘娘明日也該回宮了。」
沈冬素笑道:「能多住一夜也好啊!我出宮一趟是真不容易。」
莫修謹很想說,史上就沒記載哪個皇后,能回娘家過夜的。
也是陛下對娘娘敬重,才會有這樣的恩賜。
冬素又問:「你進宮看到大寶沒有?他怎麼樣?」
莫修謹失笑道:「陛下走哪將太子帶到哪,我進宮裡,父子一起在御書房批摺子呢。」
冬素眉角直抽:「批摺子?大寶?陛下又亂來了!」
莫修謹笑道:「我看了一下,陛下讓太子專批請安摺子,只寫一個『安』字,再蓋個印就行了。」
這下冬素沒說了,這是抓兒子當壯丁啊,有種後世父母讓小孩子負責朋友圈點讚的感覺。
誰家三歲太子開始批摺子的?那些寫請安摺子的地方官,要是知道摺子是三歲太子批的,不知是何感想?
和莫修謹聊完,他去陪三姨母說話,冬素則在猶豫,怎麼把這個消息告訴阿爺?
結果一出房門,就看到阿爺、沈父和仲陽,擔憂地等在客廳。
阿爺直接問:「是不是陛下讓小盼來的?出啥事了?」
冬素越發內疚,她覺得自己把家人從光州接到幽州,卻沒能給他們平定的生活。
以前在光州,好歹消息傳得慢,但在幽州就不同了,只要傳出一點跟宮裡有關的消息,特別是跟她這個皇后有關的,阿爺必定會緊張不已。
她忙道:「不是宮裡的事。」
隨即將馮文生和朱氏之死說了,她自然修飾了一番,將驚險部份,和馮文生跟權貴勾結,要害她的事全部抹去。
只說是大魚哥回老家,意外撞見馮文生,和劉管家聯手抓他。馮文生殺了朱氏,自己也被護衛殺了。
沈爺爺和沈父沒聽出什麼不對勁,但仲陽一下子就反應過來:
「馮文生為什麼單找朱氏?為什麼要殺朱氏?」
朱氏跟大房不和,完全不是親人而是仇人,馮文生是知道的。他想報復沈家人,也不可能用朱氏來。
沈冬素只好道:「馮文生想利用二房的人往我身上潑髒水,其他人不願意,只有朱氏願意,跟馮文生走了。」
「沒想到遇到護衛埋伏,馮文生以為是朱氏引來的,一怒之下殺了她。」
一聽這話,沈爺爺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愧疚地看向沈父的腿,又看向冬素,一身要強,傲骨錚錚的沈爺爺頭一回用那麼軟的語氣道:
「都怪當年我識人不清,以為她是個好的。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不光害了大成,還差點害了冬素。」
冬素忙道:「跟阿爺有什麼關係?是朱氏自己作死,再說,憑馮文生這個逃犯,根本威脅不到我。」
「阿爺切莫多想,當年你娶朱氏,也是想父親有個母親照顧,能一起支撐家裡。」
沈爺爺一聲長嘆:「娶妻不賢,遺禍三代啊!」
這話聽在沈父耳里,只覺別有深意,他想到蔣氏這幾年也總干糊塗事,生怕蔣氏也干出這種事來。
決定拿朱氏的事好好說說蔣氏,能讓她有個警醒,萬不可干出遺禍子女的事啊!
冬素知道阿爺最重情,否則也不會為了報姨母養育之恩,遠走幾百里,去麻城把小虎和小滿接到家裡。
哪怕二房當初傷透他的心,可在沈大志賭博敗家時,阿爺還是拿著鞭子去抽他上進。
沈冬月出了那樣的事,二房先將她趕走,沈冬月想自盡未成功,二房又轉手把她賣到窯子裡。
要不是有阿爺撐腰,沈冬月真熬不過那個長冬。
還有青牛,這次沈冬素接家人來幽州,阿爺就帶上了青牛。
阿爺責任心重,又重感情,老人家又講究一個人死仇散,朱氏活著阿爺必厭惡她,但她一死,阿爺自然也會傷感。
冬素知道自己的安慰非常勉強,阿爺這一刻,一定很想回光州。
她只能保證道:「阿爺,現在朝堂上的局勢,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好。長安那邊不願意遷都的權貴,一直在暗中鬧事。」
「若現在送您回光州,他們定會想方設法挾持您,來威脅我和陛下。孫女保證,等天下太平,滅了倭國。」
「我一定親自陪您回光州,回沈家村。」
阿爺想伸手揉揉她的頭,手一抬才反應過來,孫女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而是一國之母,皇后娘娘。
又將手放下,勉強一笑道:
「阿爺又不是要人哄著的小孩,在光州還是在幽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能見著面。」
「當初在光州,阿爺總想,萬一我哪天起不來,閉眼前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你們兄妹一面?」
「到了阿爺這個年紀,和你們這些孩子啊,是見一面少一面。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麼都強。」
冬素鼻頭一酸,眼眶發熱,以後便是再難,她也要常來看阿爺。
小寶明明沒聽到這些話,但當天晚上睡覺時,她就沒有頭一天那麼新鮮了。在冬素懷裡磨蹭道:
「娘親,能不能接哥哥來姥爺家,小寶想哥哥了。」
這是龍鳳胎分開最長的一次,哪怕是一個生了病,另一個也會隔著窗戶跟對方說話。
昨天小寶白天玩的太瘋,晚上倒頭就睡,忘了想哥哥。今天因為光州的事,大家情緒都很低迷。
小寶是小滿陪著在家裡玩的,加上已經分開兩夜了,自然開始想哥哥。
冬素輕吻她的額頭說:「明天吃了早飯咱們就回家,下次帶哥哥一起來姥爺家做客,現在,乖乖睡覺好嗎?」
小寶嗯了一聲,又回一句:「也帶父皇來,父皇肯定沒坐過爬犁,沒在冰上釣過魚……」
翌日早餐時,出人意料地,蔣氏非常熱情,熱情中帶著點尷尬,好像是怕冬素誤會。
她並非因為冬素要走了才這麼熱情的,一直重複著說:「過幾天殺年豬,娘娘再來玩。」
「打糍粑也來,娘娘愛吃新鮮的糍粑。」
……
看來朱氏之死蔣氏確實心生警惕,生怕她往日的作為,被後人嫌棄。
冬素是壓根不跟她計較,在冬素心中,與蔣氏的母女緣在原主的執念消失時,就斷了。
到是仲陽很欣慰,他覺得母親要是能改,大哥也能放心地娶媳婦了。
這個小老頭,素來操心的就比別人多。
阿爺他們送到大門口,要不是冬素再三攔著,他們都想送到大路上。
馬車走出很遠,冬素和小寶回頭看,還能看到阿爺在揮手,家養的黑狗追著馬車跑了一段路程,又被阿爺的吆喝聲喚回。
小寶雖然年紀小,但自小就敏感聰慧,像是怕母親為離別傷心,小聲地問:「娘親小時候就住在這樣的莊子嗎?」
冬素失笑,本想說我小時候都沒見過這樣的莊園,我們住的是漏風漏雨的牛棚,睡的是稻草鋪不是床,穿的衣裳是縫補了無數次的。
可轉念一想,跟孩子說這些好像是訴苦一樣,逐笑道:「有機會娘親帶你回光州看一看,你父皇有一座這樣的莊園。」
小寶沒再追問,倒是一旁的小滿輕笑了一聲,那一刻,過往的所有苦難,好像都被這一笑衝散了。
馬車才到外城,遠遠地就看到代表皇帝出巡的大旗,沈冬素好笑又無奈,對小寶道:
「你父皇來接我們了。」
小寶立即將半個身子探出窗戶,不斷朝旗子的地方揮手,很快,凌墨蕭騎馬帶著大寶飛奔而來。
一把將小寶從馬車裡撈出,摟著親昵個不停。
冬素笑問:「陛下難道打算去山莊接我們?」
大寶委屈地喊了聲:「娘親。」
冬素下車從馬背上接過大寶,憐愛地揉揉他的肉臉頰。
孩子就是這樣,母親不在身邊時,哪怕過的再好,可一看到母親,就會覺得很委屈。
畢竟,在孩子心中,只是跟娘親分開這件事,就已經夠委屈了啊!
凌墨蕭笑道:「我和大寶下朝後就來接你們,若是再沒看到你們的馬車,還真打算往山莊去接了。」
冬素看著被禁軍攔起來的街道,真是的,這樣一來,她回娘的事全城都知道了,也知道皇上為了接皇后和公主,搞出這麼大排場。
帝後一家四口同時出宮的機會太過難得,消息很快傳回,回宮的路上,街道兩旁擠滿了百姓。
大冬天的,護送的禁軍皆急出一頭的汗來,生怕因時間倉促安排不當,引來賊人,讓帝後涉險。
幸好一路全然無事地回到宮中,冬素感覺一大幫官員和武將,皆嚇得腿軟。
肯定在背後罵,帝後太不靠譜。
冬素感嘆地對凌墨蕭道:「以後不能再做這樣的事了,咱倆只能一個離宮。」
凌墨蕭想到明天御史會怎麼參奏,也覺得頭疼,但他不認可冬素的話,而是低聲道:
「無妨,下回咱們白龍魚服,悄悄出宮。」
小寶很支持:「咱們去坐公交車,哥哥你看到有軌道的馬車了嗎?跑的可快了。」
大寶連連點頭:「我看到了,父皇也說下回帶我坐,你坐爬犁了嗎?我們昨天下午去新兵營,坐了冰爬犁。」
瞬間,兩個小傢伙有了說不完的話,手牽手聊了起來。
凌墨蕭伸手想攬冬素的腰,很快反應過來,當著外人的面,妻子是很矜持的,又改為幫她將捋一捋頭髮。
輕聲道:「娘子一路辛苦,不如回寢宮休息一會。」
冬素臉一紅,小聲說:「還是白天呢,陛下也克制一點。」
凌墨蕭一挑長眉,忍笑道:「為夫是說,娘子可以帶小寶去睡個午覺,娘子在想什麼呢?」
冬素:……
不要臉!
凌墨蕭你還我清冷矜貴的夫君,為什麼你年紀越大,人設越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