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下葬,這時候陰暗的天終於滾下了大滴大滴的雨。閱讀
謝朝坐在墓前,額頭抵著嶄新的墓碑。
他雙眸無神,雨水打濕了他的發,一縷縷墨發,粘連在墓碑上,糾纏著墓地里的人。
他靠著墓碑,她睡在墓地。
她朝他走近,他伸出手,卻抓了滿手的冰涼。
雨水順著掌心留下,謝朝的眼角浸出的水流,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雨幕浩大,他仿佛又看到了她穿著大紅嫁衣,他揭開蓋頭,她的笑明媚而嬌羞。
眼前一黑,謝朝還保持著抬手的動作,四天四夜沒合眼的人,終於順著墓碑倒了下來……
……
一片白霧裡。
「謝朝?你就是謝朝,那個名滿京城的狀元郎?」
明媚的少女一身嫩綠衣裙,竟一步三跳的朝他跑來,謝朝心跳的厲害,他想伸手扶住她,他生怕她會摔倒。
可,他的手卻徑直穿過她,他驚愕,他看到少女依舊向前跑去。
他回身,看到一身狼狽的少年,有些侷促的朝少女笑笑。
這時候,正好有陽光落下來,他看到少女頓了步,他看到少女嬌俏的臉帶上了點點紅暈。
他還看到,方才還侷促的少年,望著少女染上紅暈的面容,自己也愣了愣,耳根開始染色殷紅。
和莊很靜謐,少年少女的面容帶著稚嫩,帶著暖陽的味道。
謝朝愕然,久遠的記憶湧入腦中,還有劇烈的,又發疼的心臟在提醒著他——
原來這場情愛里,一開始就不只是楚凝一個人動心。
他忍不住笑了,笑容苦又澀。
他如何知道,那三年裡他以為的習慣,以為的安寧,竟就是昔日他最看不上眼,最不待見的……喜歡?
他又該如何接受,人走了,他竟然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少年在和莊喝了茶,這茶是少女親手泡的。
炎熱被擋在外面,沒有令人暈頭轉向的灼熱,茶水入口,少年的臉開始冷靜下來,少女帶著侷促,偷偷睨他一眼,立即轉眸,掩飾地說:「這是我第一次泡茶,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少女說完,就給自己滿了一杯。她正要把茶水送入口中,少年已經伸手奪過了她手中的杯子。在少女驚訝的眸色里,少年淡定的把茶水一飲而盡。
「很好喝,既然是泡給我的,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謝朝記得,那時楚凝泡的茶很苦,苦的他咋舌,苦的他覺得像她這樣嬌嬌軟軟的女孩子必定吃不了。
少年要走了,少女面上是掩飾不了的失落,但她還是笑的明媚,送他到了和莊門口。
少年阻止她,抱拳告辭。
少年踏過門檻,卻突然頓住。少女眸光一亮,滿目盛滿了陽光。
「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姑娘芳名?」少年回眸看她,他的嘴角禮貌的勾起,眸光里卻帶上了些許的沉。
謝朝的心亂了一拍,他拼命上前,他想捂住少年的眼睛,他想捂住少年的嘴。
好像這樣可以阻止某一個決定的誕生。
可他只能虛幻的穿過少年的身體,只能聽著少女嬌軟脆嫩地說:「我叫楚凝,爹娘都叫我阿凝……」
楚凝,阿凝……
謝朝無聲的大喊,他回頭想看情少女臉上的表情,一睜眼,卻忽地看到頭頂綾羅的綢緞……
「王爺,王爺您終於醒了。」楚管家一見床上的男人睜眼,驚喜的喚來太醫。
謝朝還是怔怔的,太醫給他檢查過後,說道:「攝政王勞累過度,還感染了風寒,現在醒來就好,藥也差不多煎好了,下官去端來。」
太醫走後,謝朝終於回神了,原來是夢嗎?他閉了閉眼,開口:「本王睡了多久?」
「回王爺,您昏睡了三個時辰。」楚管家蹙眉,有些擔心他。
謝朝沒說話,喝過藥後,揮手讓他們退下。
他眸光散亂的望著上方,眼前仿佛還能出現少年眸底的暗沉,一如這三年裡的每個日日夜夜……
他知道那是什麼,在那天之前,他成了狀元,他深得皇上的重用。
可也正是如此,他礙了某些人的眼,他失去了他唯一的親人。
他父親,那個從泥地里把他養大,供他讀書的唯一親人。
父親死了,他更加意識到了權勢的重要性,他一開始很頹廢,因為對方毫無掩飾,毫無畏懼。
護國公,呵,多麼了不起,連皇帝都要忌憚三分,皇帝察覺出他的野心,謝朝只是皇帝的一把刀。可代價,卻是唯一的親人被害死,也無人敢管,無人能管!
少女楚凝給他泡的茶很苦,苦的他一瞬便冷靜了下來,他知道了自己要做什麼,該怎麼做。
權勢在那一刻便侵占了他的心,他看不到其他,再看不到……
後來他成功把護國公拉下了馬,他成功讓護國公體會到孤寂死去的滋味。皇帝大悅,他替皇帝解決了心腹大患,躲在慶功宴里,他喝下的烈酒流進胃腸,微微的灼痛令他愈發清醒。
他要的,又怎會只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