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放置著棺槨,棺槨旁是一個圓桌,桌上堆滿了酒罈,酒罈翻倒,淅淅瀝瀝的酒水四處傾灑,空中盈滿了酒香。
靠棺而坐的男人,手中拿著一壇烈酒,正唇角帶笑的注視著棺中的『人』。
仿佛察覺不到謝朝的靠近,北博寰的神情熱切而專注,他眸底的柔情帶著瘋、帶著狂、帶著痴。
他一手持酒灌入口中,一手伸進棺內,細細描摹著手下粗糲不堪的面容。
謝朝走近,可以聞到酒香中混雜著屍體的異味。
北博寰突然側眸,看向由遠及近的男人。
謝朝的臉極冷,他沒看北博寰,直直走到棺槨前。
男人的內心壓著一股狂暴的慾念,他轉眸看向北博寰,眸光冷然,如同看著一個死人,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滿室燭光下的謝朝,更顯得長身玉立,他壓住眉心的暴亂,彎腰準備抱起焦屍。
北博寰卻抬手攔住了他,一雙眸子帶著陰冷的光。
謝朝寒聲道:「讓開!」
「你帶不走她的。」北博寰低低的笑了,「攝政王忘了,本宮說過的,你要是看不好人,到了本宮手上,可就回不到你那兒了。」
他的笑聲,在寂寥無聲的暗夜裡,帶著愉悅,帶著詭異。
滿室的燭火亮如白晝,微風拂過,紗幔飄飄,些許帷幔落在燭火里,忽地燃起零星的火光。
寢殿的門不知何時已經落了鎖,簇簇火光被淹沒在燭光里。
「本王要帶的人,太子覺得自己攔得住?」
北博寰抬眸,「阿凝自小便喜歡陽光充足,暖洋洋的地方,你怎麼能把她埋在那麼陰暗濕冷的地方?生前折磨她還不夠,攝政王還想讓她死後也難受嗎?」
謝朝怔住,他垂眸看向棺槨中的『人』,低低沉沉地說:「多謝太子提醒,不過,這也是本王的事,要遷位置有本王這個夫君便好,無需太子插手。」
北博寰瑤瑤頭,語氣愈發寒涼,「這又怎麼會是遷墳就能解決的?你知道,阿凝從來驕傲,還好面子。讓她怎麼不體面的死去,你……就該千刀萬剮!」
「本王是欠她的,但,這與你何干!」謝朝捏住他的手腕,一點點挪開,「太子可是太閒了?」
北博寰大笑,手腕被推開也不見惱怒。
謝朝收手,作勢要抱起棺中之「人」。
北博寰倏然站起,手中的酒罈反扣,濃香的酒水傾瀉而下,沿著棺槨,盡數落在了焦屍上。
謝朝大驚,忙打開他手中的酒罈,低吼道:「你瘋了,你這是做什麼!」
「本宮做什麼?」北博寰抬手扣住謝朝的脖頸,滿目的瘋狂,大吼道:「你害死了她,你以為就這麼算了?」
「有什麼你沖我來,入土為安你不知道?她都下葬了,你還弄這些,這就是你所謂的愛?」謝朝眼中的怒火再克制不住,反手給他了一拳。
北博寰偏頭,嘴角流出縷縷殷紅。他毫不在意,眸光迎著棺槨邊的燭光,低低的笑了。
「本宮不這麼做,你會來嗎?」
北博寰還在笑,卻笑著忽然彎下了腰。
謝朝雙眸一凜,突然意識到什麼,想要阻止北博寰已經來不及了,他手中的蠟燭從謝朝指尖划過,直直落入了棺槨中。
「不!」謝朝目眥盡裂,在火蛇竄起的一剎那,撲向了棺中的焦屍。
屋內的酒香充斥了整個空間,火蛇飛竄而起,沿著棺槨一路飛快地燃起,整個寢殿都陷入一片火海。
謝朝不理會渾身的灼燙,盡力用身體蓋住焦屍,阻止『她』身上燒起的火焰,「阿凝……」
北博寰望著這一幕,痴痴地笑了,笑著笑著,冰涼的淚打濕了眼睫,又很快被熱氣蒸發。
他身上同樣燃起了烈火,他不管不顧,在謝朝手忙腳亂時,俯身鎖住了他,低笑變成大笑,隨著淌下的液體,被吞沒在漫天火光中。
身上的重力壓下,謝朝沒管,他身上同樣帶上了火焰,他還想伸手護住楚凝,可衣袖的火愈發亮眼了。
棺木燃起熊熊烈火,火光里,楚凝焦黑的面容好似帶著笑,她一身綠衫,嬌笑著朝謝朝伸出手。
謝朝怔怔的,他眼中有了淚,有了笑。
他伸出了手,放在她手上。
他把頭深深埋入她的頸窩,烈焰吞噬了他的面容,吞噬了他久違的,帶著滿足的笑。
他對她笑了,他想說,和離那日她說的是錯的,他心裡一點兒都不欣喜,他沒有回頭,是不想承認。
他不想承認,他想要同她白髮蒼蒼,兒孫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