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勝官兵從來不是他的目的。
他想要的是通過勝利凝聚人心,向百姓傳遞自己的主張,以來換取更大的影響力。
很顯然,沒有什麼比攻下延安城,更能擴大影響力的了。
而且起義軍大多是貧窮饑民組成,不僅缺少糧食衣物,還缺少兵甲軍備,連軍隊輜重轉運需要的騾馬也十分短缺。
想要補充這些,沒有什麼比攻下延安城,更好的辦法。
要知道延安城可是陝北重要的交通樞紐,邊關後勤倉庫,再加上從商者頗多,有著諸多物資軍需。
只要拿下了延安城,李毅的義軍不僅聲勢浩大,整體實力也將提升不小。
只是如今面對洪承疇這個老狐狸,李毅使得招數都被他看穿,根本不願意咬鉤。
望著緊閉城門的延安城,李毅總覺得,洪承疇不可能就是簡單的當個縮頭烏龜,背後一定有著更深的算計。
李毅心中焦急。
戰後他照常要巡視軍隊,撫慰傷兵。
劉宗敏跟在旁邊,稟報這次作戰的傷亡情況。
因為這次作戰的主要是輔兵,所以正兵死傷並不大。
但是張楚雄突然向北突圍,以遼西邊軍為主力衝擊輔兵,卻是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輔兵本就缺乏訓練,死傷這麼多人如何處置,還需要李毅定奪。
對於跟著自己賣命廝殺的弟兄,李毅是斷然不會虧待的。
他將繳獲的糧草騾馬拿出來。
戰死的輔兵每家發一匹驢子,五石糧食,再加上十兩銀子。
受傷的輔兵每家發五石糧食,五兩銀子。
輔兵本就是活不下去,對官府十分仇恨,才冒著殺頭的危險投奔李毅。
如今有同鄉同袍死傷,生離死別,就算取得勝利,也是心中無助,不知道自己會被如何對待。
他們設想中,李毅很可能會覺得他們沒用,讓他們自生自滅。
這並非是猜測。
只因為在殘酷的戰場上,受傷有時候比戰死的下場更加悲慘。
輔兵就是消耗品,簡單包紮之後就被扔在一邊自生自滅,活下去就會再度被充為炮灰,死了也只是草草掩埋。
至於什麼保家衛國,馬革裹屍,那只是文人墨客的想像,將軍的特權。
像他們這種黎庶,根本不會有人在乎。
所以當劉宗敏將李毅的撫恤措施說出來的時候,許多輔兵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有些傷兵滿臉不敢置信的問道:「將軍,大人真的不會扔下我們不管嗎?」
劉宗敏爽朗笑道:「也該是你們好命,跟著個真把你們當人看的大人。大人說了,傷兵會被送去後方的村莊,會有軍中護士醫師傾心治療,一應藥物不必吝嗇,務必要把你們治好。」
「可是俺們受的刀傷很深,怕是一兩個月都不能上陣。」
劉宗敏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道:「這個你就不要擔憂。大人說了,他不會拋下你們任何一個人。養多久都可以。」
一幫輔兵互相看了一眼。
他們都沒有想到。
自己都覺得自己命賤,居然還會有人真的將他們當人看。
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許多高大的漢子忍不住雙眼通紅,只感覺鼻酸。
另一邊,李毅讓劉宗敏將傷兵轉運到後方村莊後,就去看了這次的繳獲。
因為大多是地方衛所官府發的兵器,許多都是粗製濫造,根本不堪用。
李毅拿起一把生鏽的寬背大刀,只見上面布滿了鏽跡。
微微用力,刀身就彎曲。
扔下彎刀,李毅又撿起一把長槍。
其實就是一個未經處理的木桿套上槍頭。
槍頭打磨的倒是鋒利。
可是這種槐木十分脆弱,若是用力過度,就會斷裂。
掃了一眼地上密密麻麻的兵器,李毅不由搖頭。
拿著這樣的兵器,在戰場上剛出手兵器就壞了,怎麼殺敵。
這時候劉宗敏走過來。
「事情處理好了嗎?」李毅問道。
劉宗敏點頭道:「已經安排輜重趕著騾馬送傷員離開,另外殺了幾頭豬羊給大家填了油水。」
李毅點點頭,看向地上的兵器道:「繳獲的兵器都在這裡了是嗎?」
劉宗敏有些心虛的搓搓手,嘿嘿笑道:「屬下拿走了一部分,發給手下的人用了。不知道何時大戰,還是要早做準備。」
「你這個準備倒是做的快。」
「還不是大人教誨的好。」
「別說廢話。」
李毅呵斥一聲,問道:「那伙難纏的邊軍的兵甲也在這裡嗎?」
劉宗敏臉色一僵,低著頭不敢說話。
李毅笑道:「你倒是聰明,把最好的兵甲都帶走了。拿出來一半交給布顏,這次就放過你了。」
劉宗敏心中不捨得,但是又不敢違抗李毅。
只得答應下來。
「對了大人,這裡有許多火藥,我們應該怎麼處理?」布顏突然走到一輛架子車旁問道。
聽說是火藥,李毅非常有興趣,連忙走進查看。
只見車上有一個個碗口大的木桶,裡面全都是黑色的火藥。
李毅望著這麼多火藥,突然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延安城城門。
相比於李毅的焦慮擔憂,洪承疇則是十分平靜。
他正在寫上奏朝廷的公文。
只有聽到楊千總稟報援軍被殲滅,只有四百人逃到城下的消息,這才停下了毛筆。
思量片刻,洪承疇沉聲道:「你派人將這些人聚集起來,讓人好生看押。記住,不要讓他們將援兵戰敗的消息說出去。」
楊千總明白這是在保證軍心士氣。
猶豫著道:「撫台大人,援兵到來的事情已經傳的滿城風雨,現在援軍全軍覆沒,我們該如何處置謠言。」
洪承疇面容冷厲道:「誰說我們全軍覆沒?」
楊千總微微一愣。
洪承疇沉聲道:「援軍來援,被賊兵埋伏,如今已經擊退賊寇,入城休整,接下來參與守城。」
說到這裡,他又道:「你找些民壯穿上軍服,在營中走動,不要讓他人看出了端倪。」
洪承疇這招,確實十分高明。
等到楊千總離開,洪承疇將手裡的文書裝好,叫來了一個親隨。
親隨拿到書信,轉身離開。
第二天,天氣蒙蒙亮起。
原本在城西練兵的起義軍今日卻沒有了動靜。
沒了喊打喊殺的聲音,延安城內的人十分不適應。
有些擔心兵禍的百姓還以為賊寇撤退,不由心中高興,奔走相告。
就連楊千總也心中疑慮,讓人出城查探。
隨著太陽升起,天色開始放亮。
剛剛出城的斥候飛奔而回,臉上滿是驚嚇。
楊千總下令放他進來。
「攻,攻城了。賊寇要攻城。」
斥候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道。
攻城?
楊千總悚然一驚,他沒有想到李毅真的要進攻延安城。
很快,一隊隊的起義軍兵丁從官道緩緩走來,並且抬著簡陋的雲梯撞木。
李毅望著將炸藥打包好,用一根火繩連接的包裹,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城門。
大軍陸續進入各自的位置,然後開始吃飯。
是的,大軍作戰之前,吃飯確實是極為重要的。
只有這樣,才能補充體力,鼓舞士氣。
這頓飯吃了快半個時辰。
洪承疇在楊千總的保護下登上城牆。
當他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起義軍,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有一絲喜色。
」明知道本官主力還在,還敢進攻延安城,本官到要看看李毅到底是如何攻城。
戰鼓聲響起,這是要進攻的號角。
楊千總正在安排民壯衙役參與守城。
聽到戰鼓聲,也嚇了一跳,連忙走到城牆邊緣。
只見三里之外,賊寇已經開始進攻。
這次李毅不僅繳獲了軍糧騾馬兵甲,還發現官兵輜重居然是用廂車運輸。
要知道如今時代,廂車是軍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廂車不僅能夠運輸糧草,也能夠運輸火炮,關鍵的時刻可以組成一個臨時堡壘,和敵人作戰。
李毅首先派出輔兵推著廂車向前進攻,用沙袋填護城河。
雖然延安城的護城河淤結了許多,但還是要搭建一個安置雲梯的空間。
戰鼓想起,輔兵紛紛抬著廂車向前衝鋒。
密集的箭雨從城頭上射下來,打在廂車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輔兵們忍著內心的恐懼,飛快的推著廂車來到護城河邊。
藏在其中的輔兵立刻將沙袋扔進去。
楊千總看到對方居然敢填護城河,眉頭皺起,大聲的指揮弓箭手射殺。
不時有輔兵被射中,慘叫著倒在地上,捂著傷口滿臉恐懼。
可是廂車不會停下來。
很快就使向護城河,將傷兵完全漏出來。
成頭上的官兵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立刻拉弓搭箭射殺。
望著前面輔兵死傷的越來越多,李毅的眼睛微微閉上。
但是轉眼,他睜開眼睛,面無表情的道:「再派一隊人,一定要吸引住城頭上的進攻。」
劉宗敏點點頭,強壓住不忍,讓下一隊接替上去。
李毅看向布顏道:「你帶著弓箭手,火銃手上前掩護。」
布顏點點頭。
身為草原上有名的射鵰手,布顏的箭術十分高明,
特別是他的一手連珠箭,又快又狠,連綿不絕。
城頭上的官兵正在不斷射箭,突然眼中黑影閃動,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官兵吐著血倒在地上。
其他官兵弓箭手嚇了一跳,就見一身鐵甲的布顏彎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出。
一個官兵眼窩中箭,慘叫著捂著箭杆。
其他人還未反映過來,布顏手中箭如雨下。
三支箭幾乎是同時射穿了三個驚愕呆住的官兵喉嚨。
「殺了他,射死他。」
一個管隊怒吼著大叫。
弓箭手紛紛張弓搭箭,就要射死布顏。
這時候,火銃手開始發威。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
火銃手以五人為單位,齊齊集火想要起身反擊的官兵弓箭手,鉛彈射出,打出一個小彈幕,將剛剛露頭的官兵打成了塞子。
望著身上都是血洞,吐著鮮血向自己求救的同伴,許多官兵嚇得臉色蒼白。
李毅看到城頭的攻擊減弱,立刻看向身邊的正兵道:「跟我充上去。」
說完拿出金弓,張弓搭箭三箭連珠射出,將三個官兵射殺。
十個正兵穿著鐵甲,跟著李毅沖了上去。
有著弓箭手和火銃手的掩護,再加上雲梯吸引了太多的官兵助力,城門口放手的官兵並不多。
他們冒著箭雨衝到城門前,撞木用力拉動,重重的撞在城門上。
仿佛整個正門樓都在震動,楊千總臉色鐵青的望著下面湧上來的賊寇,大聲道:「賊寇想攻破城門,攔住他們,抵住城門。」
城門後的官兵完全沒想到賊寇竟然敢攻城。
或者說就連洪承疇也不相信李毅會攻城。
所以城門口並沒有用雜物堵住,現在倉促之下,只能讓人抵住城門。
嗨呦
嗨呦
一聲聲的大喝聲,年久失修的城門早就不堪撞擊,很快破了一個大洞。
長槍從洞裡刺出來。
兩個正兵一不小心,被刺穿了手臂。
越來越多的官兵湧上來,抬著雜物開始想要加固城門去。
可是李毅怎麼可能讓他們如願。
一個棉被一樣的雜物被塞了進來。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
只是火繩點燃,發出吱吱的聲響,很快點燃了裡面的火藥。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所有人都吃驚的看著一股氣浪衝過來。
就連身穿鐵甲的官兵都被沖飛一丈遠。
等到煙霧散開,原本只破一個洞的城門早就被炸成了碎片。
幾個木板掛在一邊,吱呀作響。
李毅大吼道:「衝進去,衝進去。」
早就蓄勢待發的正兵從李毅身邊沖了出去。
但比他們更快的,是騎兵。
騎兵隊風馳電掣衝進了城門樓。
剛剛從爆炸中回過神的官兵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騎兵砍殺在地。
騎兵衝進城裡,正好對上了資源來的邊軍。
賀人龍眼睛通紅的望著這一幕,大喝道:「所有人衝上去,殺光賊寇,殺光他們。」
騎兵在城內行動受限,一時間沖不破邊軍的阻礙。
後面的正兵也跟著殺進來,近千人就在狹窄的城門展開了廝殺。
李毅握著虎牙槍,走到了城門內。
他一槍刺穿一人的胸膛,將其挑飛出氣。
官兵密密麻麻的衝上來。
李毅腳步上前,長槍橫掃。
巨大的力道讓虎牙槍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然後就將周圍的官兵掃飛出去。
身邊清空,李毅長槍舞動,將一人的脖子切斷,然後大喝一聲,槍刃閃動,如同幻影,殺的官兵血流成河,殘肢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