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薄家接連遭遇災禍,好在有般若幫忙,最終及時化解了。
薄荷的爺爺和薄晉安選擇在同一天出院,一家人見災禍都過去了,心情都不錯,但想到薄家竟然這等妖神鬼怪的事情禍害,便都有些忐忑。
薄荷打電話給般若,說了這情況,般若便建議她帶家裡人去做做好事。
於是,一家四口人選了個周末去孤兒院幫工。
薄晉安其實一直都對薄太太很情深,但那話怎麼說來著,男人有錢就變壞,也許就是有錢燒的,以前認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現在被這麼一鬧,對家人十分愧疚。
來到孤兒院,見到孩子們的日子過得不算很好,他便自己掏腰包,給孩子們捐獻了一些秋冬的衣物,並承諾,有的孩子成年後如果找不到工作,可以去他的公司。
一來二去,一家四口竟從義工活動中感覺到了幫助人的樂趣,恰逢薄荷放暑假,老爺子在家也沒事,因此,一家四口經常往孤兒院跑。
般若聽說了這一切,打心裡感覺到舒心,一個人的力量是微小的,如果能號召更多人來回饋社會,那麼,她所生活的地方,將會變得更加美好。
最近她沒什麼事,在家裡除了學習以外,基本就是練練口訣,回顧一下從前所學,總想著什麼時候找機會,再替霍遇白算一卦,一掃前恥。
時間一晃就到了八月,天愈發炎熱起來,街上的人也漸漸少了,許是都躲在屋裡吹空調避暑了。
這日,般若正在家裡對著宮盌練習收吐靈氣,趙明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大師。」
「何事?」般若依舊盯著那宮盌。
「是這樣,不知您聽說沒有,霍家最近要請一批風水先生入墳斷事。」
「我沒聽說,事實上我對本市的富人圈子並不熟。」
這話說的倒實在,趙明遠聽了,心裡失笑,總覺得般若雖然是個算命大師,在專業領域很強,但回想起來,某些言行又有些過於耿直,但退一步來說,般若的性格卻很對他的胃口,畢竟跟她相處,不需要藏著掖著也不怕被人背後捅一刀。
「你要是感興趣的話,不如一起過來。」趙明遠做出邀請。
趙明遠竟然能替霍家的事情做主,可見兩家的交情不錯。
般若想了想,有所顧慮地說:「上次我為霍先生算卦一事……實在是怕他信不過我!」
趙明遠笑道:「大師你的能力我能不知道嗎?二爺他心裡有數,這樣吧,如果您願意來的話,明天我派人去接您。」
般若沒有拒絕,她最近一直在家待著,無事可做,出去看個風水也好。
「好。」
「那我們明天見。」
-
第二天清晨,趙明遠果然準時來接般若,兩人一起去了城西霍家修建的陵園。
他們到的時候,霍老爺子已經等在了墳地外面,霍老爺子年近七十,卻絲毫不顯老,他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灰色西裝,衣服熨帖得十分平整,給人的感覺很是講究,看起來很有派頭。他拄著一根鑲著祖母綠的龍頭拐杖,走起路來還帶風,顯得精神矍鑠。
「明遠,這位小姑娘是……」霍老爺子目光如炬,探究地盯著般若問。
「老爺子,這就是我跟您說起的大師般若小姐。」趙明遠恭敬地答著。
「般若?好名字。」
般若微微一笑,一般人在霍老這樣的目光下,只怕都會發憷,但她活了兩輩子,心理素質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她輕鬆地回答道:
「您的孫子也曾這樣說過。」
「哦?」霍老爺子似乎來了興趣,「他也是這樣說的?」
般若從容地點點頭。
霍老爺子看向般若,意味深長地說:「我那孫子眼光高,一般很少見他誇人。」
般若及時糾正他,「他夸的只是我的名字,而非我這個人。」
霍老爺子爽朗地笑笑,「都一樣!」
不一樣好嗎?夸名字和誇人,出發點完全不同啊!般若偷偷地在心裡反駁。
然而霍老卻沒給她反駁的機會,他似乎心情不錯,看著周圍的青山綠水,說:
「這裡空氣這麼好,可比市區安靜多了,又是獨門獨戶的戶型,占地面積大,視野開闊,風景如畫,住著肯定舒服,想著我過不了幾年,能住在這種地方,也是件不錯的事。」
「怕是你不能如願了。」般若認真地說。
「怎麼?」霍老爺子面色一變,「你的意思是我死後住不了這裡?難不成霍家的後代會把我們霍家給折騰得連祖墳都不剩了?」
般若被他的邏輯給弄笑了,她看著眼前這個一臉擔憂的老人,微笑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看您的面相,您定然是長壽且無病無災的命格,想要這麼快就住進來,只怕是做不到了。」
聽她的意思里有玩笑的意味,霍老爺子也笑了,人活到這個歲數,又是他這樣的身份地位,能有人這樣坦蕩地跟他開玩笑,實在難得。
「算命先生要都像你這樣,沒等人問就把人家的命數說出來,那怎麼賺錢!」霍老認真地說。
般若正要說話,忽然,一個清冽的聲音傳來:
「所以,爺爺,您就不要說一些讓人為難的話。」
霍老爺子見了來人,心情大好:「遇白,你來了,聽說你跟般若姑娘見過了,有沒有讓她給你算一卦?」
霍遇白穿一件白色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一副禁慾系的模樣。他身影清俊挺拔,走過來時,向般若微微點頭,而後面色如常,對著霍老沉聲道:「還沒有機會。」
般若聞言,愣了下,他這樣說,是為自己考慮吧?他怕說出來以後,霍老爺子再追問算命的結果,會讓自己為難。
「既然沒機會,等事情結束後,不妨讓般若姑娘幫你算一卦。」
霍遇白微微側向般若,「那得看般若姑娘是不是願意了。」
般若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胡亂地點頭。
霍遇白見狀,應了聲:「也好。」
這當下,幾個業界有名的風水大師都從全國各地趕到了這裡,霍老爺子見人到齊了,便說:
「感謝各位大師遠道而來聚集在我霍家的陵園內,不瞞各位,我們霍家一門,歷經了四個王朝,從先祖開始,就從事古董玉石的生意,這些年,祖上為後人留下了豐厚的資產,別的不說,就說這座山,從前也是屬於霍家莊園裡的,只是現在的時代不同了,山不再屬於霍家,但霍家的陵園還一直保存著,因此,我身為霍家這一代的掌門人,自然也要遵從霍家家訓,顧全霍家大局,為後代子孫鋪一條平坦大道,因此,今天請各位風水大師來,入墳斷事,觀測我霍家後世的發展情況。」
所謂入墳斷事,就是到主家的墳地里看一看,因此來推斷主家的一些情況,如財運、官運、人丁興旺與否,及家風如何,是否會出現橫死之人等等。
霍家是一個世家,必然希望自己的後世子孫能把這份富貴保持下去,他們對此入墳斷事一事十分信任,否則也不會自祖上便修建了這樣龐大的一個陵園,裡面埋葬著霍家族譜上存在的上百個直系子孫。
霍老說完後,各大風水師便開始進入了陵園。
般若偷偷觀察,發現今天來的風水師連自己在內一共有六個,除了她,其他人都帶了徒弟或者手下,幫他們拎包拿工具,只有她,孤家寡人的,加上年紀最小,沒派頭沒閱歷的樣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霍老說過,這座山從前就是他霍家的,因此,陵園在最初修建的時候,肯定考慮到山的地勢和周圍水的流向,必然是經過風水大師點撥過,般若看了許久,都覺得霍家的陵園風水是頂好的,絲毫沒有需要他們來改動的地方。
甚至於,這樣的風水,連許多給活人住的豪宅都達不到,更何況是給死人住的地方。
萬中無一啊!
不過,這樣一來,倒更是讓人為難了,風水師就靠看風水來吃飯,霍家出手闊綽,給的錢肯定不會少,但如果看不出東西來……未免有點沽名釣譽之嫌!
六個風水大師看了許久,終於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大家心裡都有數,沒話可說這種事,他們能直說嗎?
最終,六人里年紀最長的馮大師硬著頭皮說:
「墳前漫平兒孫旺,墳後兜水主富家。」
好的墳地,要求墳地的明堂要平坦,水流的緩慢,流向與所立的向位要構成一條直線。馮大師所說的「兜水」是指離墳30-50米外有深河流去,但不是大窪池塘。
而霍家陵園距離河水大概有四十米,一切都精算過。
馮大師說完,汪大師繼續說:
「龍抱虎出知府,虎抱龍代代窮。」
般若點點頭,非常認同他的說法。
墳地也有排位的說法,按照風水學來說,1到10的排位,左邊必須為基數,也就是青龍;右邊必須為偶數,也就是白虎。假如龍砂高出白虎砂一至二寸為龍抱虎,而如果左邊不高而右邊高出二至三寸,為虎抱龍。
風水上認為,龍抱虎最好,是旺後代的,反之,如果虎砂太高,則墳地的繼承人中滿門受損,很可能會絕後。
想必,在陵園修建之初,霍家請來的風水大師也考慮到這點,因此霍家多年來,人丁都很興旺。
汪大師說完,嚴大師接著說:
「乾位如果現高峰,其家男子老來紅,壽活八十不算多,門內走出百歲翁。」
嚴大師的話非常簡單明了,是指墳地的乾宮如果有高峰皆起,如果是山地其家當家男子必然老來握有重權,如果是平原地帶,乾宮有連續高地,老父也會壽活百歲。
而霍家的墳地乾宮方位有山峰高地,符合嚴大師所說,所以,霍老爺子會長壽未必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嚴大師說完,周大師也不落後:
「兌宮如果現高峰,少女貌美自身容,筆水染盡滿堂水。如果和東方高外相襯,少女貴不可言。」
般若不知道霍家有沒有這樣出色的少女,但既然入墳斷事斷了出來,那肯定是錯不了的。
最後,一直沒說話的錢大師也開了口:
「坎宮如果現高峰,此墳長男必有功,有功名也有富貴,家中銀錢數不清。」
般若對霍家並不是很了解,但看霍老滿意的臉色,錢大師所說,應該也是錯不了。
要知道,墳北方高主老二富貴,看來霍家人才輩出。
錢大師說完後,所有人都直勾勾盯著般若,眼神里滿是探究。
其實也難怪,般若是他們此生見過的最年輕的風水師,這一行,沒個幾十年功力,是很難得到顧客認可的,但因為般若是霍家請來的,想必是有兩把刷子的,他們不敢輕瞧,但心裡卻都怕她會出狀況,畢竟,一旦她斷不出來,便會惹主家不滿,連帶大家都沒好下場。
趙明遠偷偷瞥了眼霍老,見他神情嚴肅,滿面沉思,似乎沒有因為般若年紀輕便輕視他,心道霍老不愧是個老江湖了。
誰曾想,霍老正走神呢,他盯著般若這樣正青春的小姑娘,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才貌雙全的孫兒遇白,似乎從不近女色。
想到這一點,他心裡忽然嚴肅起來,這孫子一直是他帶在身邊長大的,自小就跟著自己走南闖北,到各國做生意,人家孩子玩玩具飛機時,他在玩幾千萬的古董,人家孩子在玩泥巴時,他在玩玉石。他打小就出色,從前自己對他要求嚴格,加上他不經常去學校,也沒多少機會接觸女生,因此,似乎從沒聽過他對哪個女生有好感。
眼看就到了結婚的年紀,以他這樣的眼界,尋常女生怕是瞧不上的,也不知道最終會跟什麼樣的人結婚。
霍老不由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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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站在陵園中,舉目望去,只見這裡山水皆美,讓人心情舒暢,雖正直夏日,但周圍涼風拂過,竟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暑熱。
見所有人都盯著自己,她沉思片刻,最終開口道:
「五位大師的才學讓人佩服,正如五位大師所言,霍家陵園的風水是極好的。」
五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廢話!風水好誰不知道啊,但是風水再好,您小姑娘也得說句別的話啊!可不能就這樣敷衍過去了。
「墳地位置是這山中最適合建陵園的,是本山真龍所在。」
明擺著的事!誰又不知道呢?說這種話簡直是燙冷飯!
他們五人的心理簡直寫在了臉上,般若瞥了一眼,沒往心裡去,她看向陵園外的某個地方,忽然正色道:
「但是,陵園圍牆外的風水卻未必好。」
「圍牆外?」霍老皺眉。
五人皆是一愣。
「沒錯,雖然圍牆外不屬於霍家陵園,但卻可能影響到院內的風水,比如這裡……」般若說著,指著圍牆外墳地後方說:「墳後有盆形小窩或墳後緊靠小路,證明霍家人雖然大多身體康健,但會出頭疼不愈之人。」
霍老聞言,一震,他深知不管是風水還是算命師都愛把話說的模稜兩可,這樣直接點出來問題的人非常少,而偏偏她說的沒有一點錯。
「如姑娘所言,我老伴兒頭疼不愈已經很多年了,這些年什麼醫生都請過,就是治不了她那頭疼病。」
但能說出這一點也沒什麼稀奇的,霍老太太有頭疼病,這在圈子裡不是什麼秘密,很多跟這個圈子接觸較深的風水大師都知道這點。
般若說完,忽然轉向一旁的工具房。
片刻後,她拿著一把鐵鍬走了出來。
眾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鬼?來算個風水而已,又不是來做苦力的!
只見般若拿起鐵鍬,取墳上頭一點土觀察顏色,發現這周圍的土多為黑土,可這份上的土卻隱隱發黃。
「此處墳頭土發黃,因此可以說,此乃金葬,表明墳地底下生氣十足,很可能有河鮮物出現,不出意外,棺底或棺木左右有魚蚱荷花龜出現,此處為貴地。」
幾位大師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如何接話,他們在心裡為般若捏把汗,因為般若說的話簡直是為自己挖了個坑往下跳,畢竟,即便是她所說不假,可要想證明還得開棺挖墳,這樣太勞師動眾,也著實沒有必要。
霍老卻忽然大笑一聲,滿意地點頭,「姑娘果然有真才實學!上次陵園翻新,正如姑娘所說,墳地里有烏龜出現,我們當時根據風水師的建議,沒有動它,想必這隻烏龜至今仍待在這座墳地下面。」
聽了這話,眾人懸著的心都落了下來,般若卻並未顯得高興,她看向這陵園的墓碑,發現有些不對勁。
按理說,大師指點過的地方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問題才對。
思忖片刻,般若指著那墓碑問霍老:
「霍老,這陵園內的墓碑有些奇怪。」
「哦?這裡所有的墓碑都是用最好的漢白玉製成的,有哪裡奇怪的?」霍老似乎等著她的下文。
般若眉頭微皺,繼續說道:
「立碑也是極其講究的一件事,如果碑在左角偏15公分對左眼不利,在右角則對右眼不利。而如果碑高如果超過2到3米,寬度達到1-2米,其家子孫必然官運不濟。而我看您這裡的墓碑都高都超過3米,寬都超過2米,這對霍家後人的當官之路只怕……」
說到這裡,般若似乎明白了什麼,是啊,霍家這樣的世家怎麼可能在立碑這樣的小事上出差錯?而出錯的地方又指向後世的官途,如果真的出錯,那只能說明,是霍家故意要出的。
果然,只見霍遇白低沉如清泉的聲音響了起來:
「姑娘有所不知,這是祖先定下的規矩。」
「祖先?」
霍遇白深眸低垂,點頭道:「我們霍家祖上富可敵國,為了保全這樣的富貴,霍家一直積極置身於國家的建設,每位當家人都為國庫捐獻了不少銀兩,當年,為了打消皇上對霍家的猜忌,霍家立下誓言,霍家後世子孫永不當官,因此,在立碑時,爺爺特地囑咐,這碑不可旺後代子孫的官運。」
般若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霍家只想在世事變遷中保全後代子孫的富貴,其他並不強求。
霍老此時才徹底對般若刮目相看,他用那雙閱遍世事的眼睛,看著周圍的風景說:
「樹大招風,我只希望我的子孫們能平安榮華,不求官運發達。」
說完,他看向般若,認真地問:「那依姑娘看,我們霍家還可富貴多久?」
他略過那幾個年紀大的風水師,直接問般若,顯然把她當成其中的代表了,幾位大師也感覺到他的意思,卻都不得不承認,這般若小姑娘家的,卻很有真才實學,一時都感嘆——真是後生可畏啊!
般若不自覺帶著前世的習慣,把雙手背在身後,目光注視遠方,沉吟:
「不出意外,至少百年。」
霍老對般若的說法似乎還算滿意,他笑道:「能望得子孫百年平安富貴,我也算竭盡所能了。」
霍遇白卻好似沒聽到他的話。
風乍起,林濤襲來,河水微皺,霍遇白迎風而立,看著般若瘦弱的背影,心裡不覺啞然。明明是個17歲的小姑娘,怎麼竟老氣橫秋,就現在這背手而立的模樣,倒像是個沒牙的老太婆。
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他強迫自己回神,將奇怪的想法拋至腦後,他重新看向霍家偌大的陵園,終於表情莫辨,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