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汪應蛟也是一臉意外地看著劉一燝,不解地道:「我哪裡知道會是這樣!」
「我身為戶部尚書,整個兩京一十三省,哪快地好不好,自然清楚!」
「但西山的確是京畿最貧瘠的地!要不然,京師勛貴公卿等早已兼併,何至於留到現在?!」
「這西山竟突然出現這麼多煤,不只是你劉閣老沒想到,我也沒想到啊!」
汪應蛟繼續補充了幾句。【,無錯章節閱讀】
劉一燝聽後道:「那看來這張貴身邊是有探礦的高人,早已先替探明了這附近的礦脈!」
汪應蛟嘆了一口氣:「這也沒辦法了,賜這裡為太康伯莊田的聖旨早已存檔,且以《邸報》發於天下,他張國舅賺到了,光是眼前看到的這些煤都值得上同西山一樣大的良田沃野了。」
「真是便宜了他,我們都被他耍了!」
劉一燝憤然說了一句。
接著,劉一燝又對自己家僕盛瑞吩咐道:「你去問問,這些煤炭賣多少錢?」
「是!」
盛瑞答應著就去問了這裡採煤的人。
沒一會兒,盛瑞就跑回來說:「回老爺,他們說,運去城裡的,是按去年的平價賣。」
「平價賣?!」
劉一燝大為震驚,心想:「如今煤價早比去年平價翻了不知多少倍,他張國舅是菩薩轉世嗎,還以平價賣!不管他是不是菩薩轉世,都不能讓其壞了我們囤煤壓低買人成本的生意,否則,今年的煤就白用高價囤了!」
如此想後,劉一燝就對盛瑞吩咐道:「你立即回去,打聽一下,哪些店在賣平價煤,他們賣多少,我們就買多少。另外,持我的帖去拜見京城其他豪門大戶,讓他們知道這事,如今大家要想不因囤高價煤虧本,就不能讓張貴把平價煤賣到庶民手裡!」
「明白!」
盛瑞答應著去了。
同劉一燝一樣來到西山,而看見西山有許多煤炭的許多達官貴人們也同劉一燝一樣,在派家奴打聽得張貴是平價賣煤後,就也立刻安排自己家奴去大肆買進張貴的平價煤。
戶部尚書汪應蛟倒是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沒有參與囤積居奇。
而他現在的目光已經被西山這麼多流民吸引了。
這是讓他感到意外的。
他沒想到西山會有這麼多流民。
看見這些流民如冷凍貓子一樣,畏縮在棚屋裡,衣不蔽體,除了兩眼裡有白點外,一個個幾乎都跟煤炭一樣黑。
「哀民生之多艱!」
汪應蛟一時也因此忘記了他來這裡的目的是與妙尼談佛理,陡生出一些作為戶部尚書本該有的責任心來。
咚!
隨著一聲鑼響,有好些個敲鑼的青壯出現在了這些流民居住的棚戶區。
這些流民聽到鑼響也都一個個從棚屋裡站了出來,且露著興奮的神色。
「國舅爺有令,考慮到大家暫時需要驅寒果腹之物,故月錢暫時按旬發放,且直接發放煤炭、棉布以及糧食作為工錢,現在各自去組裡辦公室領。」
這些青壯在敲鑼後喊了起來。
而在這些青壯喊後,這些流民頓時高興地不行,撒開腿往各自所在的組長室去領工錢。
很快,不少反應快的流民已經領了一袋米一袋煤一塊布回來。
許多在見到劉一燝、汪應蛟等達官貴人出現後,還打算賣兒鬻女的流民們,在聽到現在就可以領到果腹禦寒的實物後,也都忙拔上了自己孩子頭上的草標。
一名跪在雪地里,等著被賣,而叫二妮的女孩見自己父親拔掉自己頭上草標後,就驚訝地回頭看著自己父親:「爹,你不賣我了嗎?」
這名中年漢子咧開滿口黃牙:「不賣了!現在爹爹可以自己養活你了。」
「太好了!」
二妮竄的一下就跳了起來,一雙赤腳在雪地里奔跑著,兩手飛舞著,歡呼著道:
「爹爹不賣我了!」
「爹爹不賣我了!」
「爹爹不賣我了!」
…
一時間,像她這樣的百姓孩童皆是這樣,仿佛一下子兩眼有了神,有了活力,笑聲不停地蕩漾在冬日的暖陽里。
一老嫗看見這一幕,也露出了笑容,並開始用公家傳來的火種點燃了自己兒子領來的煤炭,且把掉落滿地的草標揀拾起來,丟進了火里,爆出零星的火星來。
此時,越來越多的篝火開始出現,交錯在棚屋之間,如夜幕上漸漸多起來的星辰。
許多百姓開始圍火取暖、煮粥,目光也開始從劉一燝等達官貴人身上移開,開始有膽子直視之前要被自己賤賣的孩子,且眼神也由哀求變成滿足,仿佛這是他們在這個世界觸感到的第一抹溫暖。
劉一燝等不少達官貴人的眼眸則是越來越冷厲。
他們並不喜歡這其樂融融的一幕。
仿佛這些篝火在燃燒著他們的財產,篝火發出的光芒也仿佛在刺他們的眼,孩童自由而歡快的笑聲也仿佛是在譏笑他們。
劉一燝因此沉聲問著戶部尚書汪應蛟:「大司農,你現在是什麼想法?」
汪應蛟長嘆一聲:「我突然一刻也不在這裡待了。」
因為汪應蛟這麼一說,劉一燝怒極反笑起來:「為何這麼說?」
「這簡直就是在罵我這個戶部尚書不稱職!」
汪應蛟痛聲說了一句。
然後,他就看著劉一燝等同來這裡的文臣們道:「虧敝人是進士出身,聖人門徒,可與國舅爺相比,敝人簡直畜生都不如!」
「人家國舅爺想的是在西山開礦養民,使黎民不飢不寒。」
「而我呢,我這個戶部尚書呢?」
「我竟然會以為他是在這裡逼人家妻女為淫0尼,而為我士大夫之消遣!而且我不但這麼想了,竟還想著來風花雪月一下!」
「你說我是不是衣冠禽獸!」
「敝人回去後就立即辭官,無顏再面對君父面對天下。」
「為生民立命,本我士大夫之責;使黎民不飢不寒不賣兒鬻女,本也是我這戶部尚書義不容辭之事,而我卻一直視若無睹,如今若非國舅爺這一記棒喝,真不知道還要誤國誤君到何種地步!」
汪應蛟越說越激動,到最後還落淚連聲道:「慚愧,慚愧呀!」
「夠了!」
劉一燝突然大喝一聲,呼吸急促地瞪著汪應蛟:「你怎麼這樣想?」
汪應蛟不解地問:「這樣有錯嗎?」
「區區草芥,凍死餓死有何足惜!」
劉一燝道。
汪應蛟:「……」
他突然覺得劉一燝好陌生。
同來這裡的兵部武選司主事劉國縉也跟著說道:「閣老所言沒錯!何況,無地者,也可稱民?」
「是啊!這與你這個戶部尚書稱不稱職有什麼相干,這擺明了是國舅張貴在與民奪利,擾亂市易!」
順天巡撫李子龍這時也跟著說了一句。
「沒錯!這樣做分明害國害商更害民!大司農怎麼會覺得自己有錯呢。」
給事中郭興也跟著附和道。
這時,盛瑞匆忙趕來了劉一燝這裡:「老爺,小的打聽清楚了,這裡的煤只由叫綜合門市的店鋪出售,但這些綜合門市每天給每戶賣的煤有限制!說是為了出產有限,不得不這樣,我們加價大量買也不行,還說這是國舅爺親自下的令,他們都不敢違背。」
「這哪裡是出產有限,這分明是不想我們大量買進他的煤,好讓這個冬天少凍死幾個草芥!」
劉一燝恨聲說著,就又道:「沒想到他張國舅為了這些草芥賤民,行如此毒辣的手段!竟直接給這些賤民發煤發糧作為工錢,還限購!不讓豪門大戶多買!」
「卑鄙!卑鄙至極!」
劉國縉也跟著罵了起來,同時心裡非常擔憂:「自己挪用軍餉高價囤的煤炭豈不要被國舅爺這麼搞得全砸手裡了?」
「我看這是仁善之事!也不知道這樣罵的,是不是沒了心!或者說,忘記了道義!」
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了來,劉一燝等大為不滿的達官貴人們不由得循聲看去,兩眼滿是邪火。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