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24-08-27 00:24:36 作者: 緩歸矣
  「縣主、三少爺。Google搜索」南豐山莊的門房殷切地迎上來。

  後面馬車裡準備下來的楚玉簪動作一滯,剛剛下了地的崔嬸一愣,愕然望著前頭的陸夷光和陸見游,崔嬸再是孤陋寡聞也知道縣主是女子封號。視線一個來回,落在身量嬌小五官更精緻的陸夷光身上。

  「縣主!?」楚玉簪瞠目結舌,嗓音粘滯。

  陸夷光刷得一聲打開扇子轉過身來,沾沾自喜,「看不出來吧,我是不是扮的特別像,我這妝可是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化好的。」又好為人師地指導楚玉簪,「扮男裝可不是僅僅換件衣服就成的事,得把五官線條調整的硬朗立體一些,還有走路的姿勢也要改,最重要的是嗓音,其實聲音我學的不太像,不過還好我本來就不是很軟的那種腔調,不注意也聽不出來。」

  楚玉簪臉上不知是驚是訝是悲是喜,表情甚是滑稽。

  陸夷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可能是打擊到人家了,誰還沒個第一次,遂善解人意地改口,「你主要的原因是長得好看,所以裝得不像。」

  陸見游側目,灰頭土臉的,你知道好看。

  兩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下,陸夷光給了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她的眼光絕對錯不了。

  陸見游將信將疑。

  楚玉簪捏了捏手心,垂首笑了笑,似是羞澀。

  「黃芪,你先帶楚姑娘下去沐浴。」陸夷光吩咐,又對楚玉簪道,「這一天也累了,你好生歇著。」

  楚玉簪再次朝著陸夷光和陸見游福了福,崔嬸感激涕零地躬身,目送陸夷光和陸見遊走遠了,才隨著黃芪離開,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

  陸夷光和陸見游便去書房寫信,把事情大概情況寫了下,重點是楚玉簪的籍貫出生年月以及她家裡人的名諱,好叫父母和二叔確認。

  信是陸見游寫的,放下筆,吹乾,捲成一卷,綁在信鴿腿上,不出意外,晚上陸徵和南康長公主就能看到信。

  陸見游一邊洗手一邊問,「你說,她真的是二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兒?」

  陸夷光托腮思量片刻,「我覺得她沒撒謊。」

  「二叔厲害了!」陸見游嘖了一聲。

  陸夷光嘆氣,「二嬸可憐了。」二叔庶出的子女加起來就有七個,眼下倒好,還來了一個外室女。

  「你以後可別學二叔這樣拈花惹草,做男人就得像爹這樣,有責任有擔當。」陸夷光推了推陸見游,語重心長。

  陸見游臉紅了下,沒好氣地嘟囔,「說什麼呢!」

  陸夷光稀罕,「呦,還害羞了,什麼時候你臉皮這麼薄了。」

  陸見游沒好氣地拍開她的毛爪子,「一身臭汗,別動手動腳,回去洗洗,熏死人了。」大夏天動武,一身汗。

  「瞎說,姑娘家出汗,那也是香汗淋漓,」陸夷光臭美地聞了聞自己的袖子,「我香得很,你才臭呢,臭男人!」

  陸見游做了個乾嘔的表情,「陸夷光你還要不要臉了。」

  陸夷光摸摸自己臉,詠嘆調,「長得這麼美,當然要。」

  陸見游誇張地打了個哆嗦,一臉受不了地躥了出去。

  陸夷光哼了一聲,跟我斗,你還嫩了點。


  ……

  回院沐浴畢,陸夷光換回紅裝,一襲湖綠色對襟襦裙,再搭配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宛若綠池粉荷,嬌俏清麗。

  「你們說我是女裝好看還是男裝俊俏?」陸夷光半舉起雙臂,給左右婢女出難題。

  半夏一邊理著裙擺一邊笑,「姑娘著女裝,是倩影何亭亭,粉面勝芙蓉。姑娘換男裝,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嘖,」陸夷光眯了眯眼,食指輕挑起半夏的下巴,「咱們半夏真有學問,誇人都這麼中聽。」

  半夏謙遜一笑,「奴婢這是近朱者赤。」

  陸夷光被哄得喜笑顏開,隨手從耳飾妝奩里拿了一幅珍珠耳環賞給半夏,「都學著點。」

  一眾丫鬟團團笑,鶯聲燕語地道好。

  不一會兒,一個小丫鬟進來,如是一說。

  陸夷光得意地翹起嘴角,就說憑她如此豐富的經驗,眼光絕對錯不了。小丫鬟說的是,楚玉簪梳洗打扮之後,猶如擦去了浮塵的明珠。

  對美人兒,陸夷光向來興致勃勃,遂吩咐,「待會兒請楚姑娘來膳廳用膳。」原本她身份未明,分開用膳也正常,可架不住陸夷光好奇心重啊!

  晚膳時分,楚玉簪款款而來,粗布麻衣換成了煙雲蝴蝶錦裙,這衣裳是陸夷光的,她倆身量差不多。

  人靠衣裝,美靠化妝,換了一身衣裳,略施粉黛,楚玉簪便像是換了個人一般。真應了那句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楚玉簪的美,是那種冰清玉潤的美。

  風吹日曬擔驚受怕使得她肌膚略有些憔悴粗糙,好生養上個把月,還能再多幾分顏色。

  陸夷光有一種撿到寶的感覺,很想向陸見游炫耀一下,看看,這就是她的眼光,服不服,服不服?然男女有別,陸見游並不在場,著實令陸夷光遺憾。

  眼見陸夷光神色變化,拘謹萬分的楚玉簪心跳如擂鼓,忽見陸夷光俏麗的面龐上綻放出粲然笑容,楚玉簪莫名覺得,她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燦爛。

  陸夷光撫掌一笑,「楚姑娘仙人之姿,我都看呆了。」

  不妨她這樣直白,楚玉簪面紅耳熱,「縣主謬讚,玉簪薄柳之姿,遠不及縣主花容月貌。」

  陸夷光莞爾,人美嘴又甜,這美人的讚美就是格外動聽一些。

  「楚姑娘,請入座。」陸夷光抬了抬手。

  楚玉簪正襟危坐,惟恐失禮。

  一頓飯,陸夷光吃得津津有味,大抵是秀色可餐,不過楚玉簪就有些束手束腳食不知味了,陸夷光心想,下次還是別找她一塊吃了。

  用完膳,陸夷光好奇地問了些她一路走來的經歷,主僕兩個勢單力薄的上路,這一路怕是沒少險里逃生。

  閒聊完了,陸夷光跑去找陸見游。

  陸見游正亂沒形象地歪在羅漢床上看話本。

  「縣主來了!」小廝急忙入內通稟,語氣宛如土匪來了。

  陸見游一個驢打滾一躍而起,將手裡的話本往象牙席下的墊子一塞。這話本有趣兒,被陸夷光看見了肯定被搶走,重點是裡頭頗有些,嗯,不適合姑娘家看。

  同時拿起旁邊的《左傳》,雲淡風輕地看起來,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陸夷光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三哥,我就跟你說她是個大美人吧。」

  「誰是大美人?」陸見游把書倒扣在小几上,盤腿坐了起來。

  陸夷光,「楚玉簪啊!」

  陸見游問,「幾分?」她有一套神奇的打分系統,還暗戳戳排了一本《美人譜》。

  陸夷光伸出兩隻手比劃,「現在氣色精神不好,只有六分,養一養可以打八分或者九分。」

  陸見游揚眉,這個分數不低了,京城雙珠在她這都只有九分,盤踞在榜首的十分黨是他大哥他二哥他爹他娘他妹,就是沒有他,這暗箱操作喪心病狂,陸見游對此嗤之以鼻。

  「趕明兒你見了就知道了,」陸夷光脫了鞋,爬上羅漢床,盤腿坐在陸見游對面,「我覺得她有點眼熟呢。」

  陸見游嗯了一聲。

  陸夷光擰眉苦想,「眉眼似曾相識的感覺。」

  陸見游,「長得好看的人長得都差不多。」

  陸夷光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餘光隨意往下一瞟,微妙了一瞬,「你在看書?」

  陸見游淡笑,「閒得無聊打發時間。」

  「看《左傳》?」陸夷光尾音上揚。

  陸見游一臉『你哥我就是這麼上進』的神氣。

  陸夷光猙獰一笑,露出一口細細的小白牙,一巴掌拍在書背上,「倒背如流!」

  陸見游眼皮一跳,低頭望著倒放的《左傳》,佯裝鎮定,「不小心放錯了。」

  「糊弄鬼呢,你肯定在幹壞事,哦,你是不是在看**,我要告訴阿娘。」打從娘胎里就認識,他屁股一動,她就知道他要往哪邊放屁,話糙理不糙,陸夷光跳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掀蓆子。

  正所謂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陸見游一個餓虎撲狼,大叫一聲,「住手!」

  陸夷光更加確定他不干好事,登時想起舊恨,她的《西廂記》是被誰出賣的,她買到一本容易嗎,她親手包了《論語》的書皮,她還沒看完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大哥繳走了,走了!一起走的還有她的美人譜。

  思及悲慘往事,陸夷光留下傷心的淚水,手下動作更用力。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陸見游垂死掙扎。

  陸夷光冷笑,「親兄妹明算帳,出來混要還的。」

  陸見游心裡苦,「那回真不是我告的密,我冤枉啊,我比竇娥還冤。」

  「少來,大哥說是你告的密。」陸夷光斬釘截鐵。

  陸見游悲從中來,「大哥騙你的,這是他的奸計,他就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互相揭發,你千萬不要中大哥的陰謀詭計。」

  「你別想血口噴人,大哥才不會騙我,陸見游我看錯你了,你居然敢做不敢當,我鄙視你。」陸夷光竭盡全力掰著他的胳膊,奈何男女體力懸殊,都是徒勞,陸夷光磨了磨牙,「我咬了。」

  「我還沒洗澡。」

  「我真咬了。」

  陸見游大喊,「我去了茅房沒洗手。」

  陸夷光張開嘴。

  「我去,你屬狗的。」陸見游閃電般縮回手。

  陸夷光眼疾手快從墊子下面翻出書,頭也不抬,「對啊,我屬狗,你也屬狗啊。」

  陸見游:「……」癩皮狗。

  陸夷光志得意滿地看著戰利品,「《金石緣》,好看嗎?」

  陸見游果斷,「不好看。」

  陸夷光也很果斷,「不好看我就把它交給大哥。」

  「好看好看。」陸見游連忙改口。

  「好不好看,我說了算,」陸夷光狐疑地掃掃他,「你還有沒有藏私?」

  「姐,我叫你姐行不行,這是**,不是四書五經,我能淘到一本就很走運了。」陸見游悲憤。

  身為過來人,陸夷光懂,「你下次爭氣點。」

  爭氣點造福你,陸見游面無表情的在心裡呵呵。

  「那我走了。」陸夷光合上書,準備凱旋而歸。

  「看完了趕緊還我,我還沒看完。」

  陸夷光冷哼一聲,「你也知道看書看一半抓心撓肝的難受。」

  陸見游欲哭無淚,「我冤枉。」

  「狡辯!」

  陸見游覺得自己這輩子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個污點了。

  陸夷光興高采烈的來,歡天喜地的走。

  徒留下,轉悲為喜的陸見游,他赤著腳跑到衣櫃前,打開櫃門,從最下面抱出厚厚一疊書來,得意地笑,「狡兔三窟,有備無患,你哥永遠是你哥。」

  「哥!」

  陸見游一寸一寸地扭過頭,真的要哭了,「妹。」

  去而復返的陸夷光哼著走調的小曲帶著一摞書揚長而去,這一次是真的去了。

  陸見游捧著碩果僅存的《金石緣》,小沒良心的還算有點良心,不過只有一點點,那麼一點點而已。

  ……

  如此過了數日,京城的回信到了。

  陸徵飛鴿傳書向陸衍求證,陸衍坦誠十六年前,他在梁溪為官時確與一名喚楚心慈的女子有過一段陳年舊事,觀楚玉簪生辰年月,確有可能是他骨血,他已經派熟知當年往事的心腹趕往京城和梁溪確認,這段時間,請陸徵和南康長公主代為照顧。

  「那我們帶著她回京吧。」陸夷光想了想道,「我們也在這待了十天,我都待膩了。」信里爹娘讓他們派兩個人把楚玉簪送回京即可,不過陸夷光這會兒更想回京。

  陸見游無所謂。

  當下,陸夷光就吩咐通知下去,明兒一大早啟程。

  車輪轔轔,兩邊景致快速後退,茂盛的草木,繁密的樹林,遠處的山巒,裊裊的炊煙一掠而過。

  隨著京城越來越近,楚玉簪心中那面小鼓,敲得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

  崔嬸握住她的手,兩個人的手都很冰涼,她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姑娘莫緊張,縣主和三少爺寬厚和善,尚書大人和公主殿下定然也是和藹可親。」

  楚玉簪扯了扯唇角,讓她別緊張,可崔嬸自己也不是緊張的渾身冰冷。那可是尚書和長公主,叫她一個連縣令都沒見過的閨閣女子如何不緊張,更何況自己的命運就在他們一念之間。

  崔嬸喃喃,像是安慰她,也像是自我安慰,「咱們遇上貴人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姑娘認了爹便有了依靠,雖十五年未見過,恐怕也沒多少感情,然而血緣之情總是有的。不求他對姑娘如何歉疚補償,只求他替姑娘尋一戶好人家,嫁個如意良君,生兒育女,平平安安,她就是死了也有臉去見老爺姑娘了。


  楚玉簪抬起另一隻手覆上去,「會好的,」她又說了一遍,「會好起來的。」這一次語氣更堅定。

  瓦藍瓦藍天空中火熱的烈陽漸漸西垂,絢爛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雲蒸霞蔚。

  朱雀亭悄然出現在地平線的另一端,京城到了。

  京城,京城。

  她終於回來了,回到京城。

  朱雀亭前的青衣女子不禁淚盈眉睫,目光複雜地望著巍巍八角亭。

  「姑娘,好像是南康長公主府的車隊。」眼尖的丫鬟趕緊稟報。

  青衣女子飛快低頭一抹眼淚,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萬千思緒,她往前走了一步,溫婉的臉龐上帶上淺笑看著緩緩停下來的馬車。

  「阿盈姐姐,你可算是回來了。」陸夷光第一眼認出的是夏蘭盈身邊的宋媽媽,她是夏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認出了宋媽媽,旁邊的夏蘭盈的身份就很好認了,五年未見,夏蘭盈已從十三歲的豆蔻少女長成溫婉端莊的女子,長相身量氣質和打扮上都有了不小的變化,乍一眼,陸夷光還真有些認不出來。

  「蘭盈不是,讓縣主擔心了。」夏蘭盈對著陸夷光福了福。

  跳下馬車的陸夷光扶起她,笑靨如花,「阿盈姐姐跟我客氣幹嘛。」

  這時候,陸見游向夏蘭盈行了一個禮。

  夏蘭盈還禮,「三少爺。」又笑,「縣主和三少爺長大了,我都不敢認了。」

  「五年了,再不長大,這些年的飯可不是白吃了。」陸夷光發現她氣色不佳,想來大病初癒又要趕路,便道,「姐姐氣色有些不足,怎麼不再多養一陣再上京。」

  夏蘭盈柔聲道,「已經好了,病了這些日子,累得長輩牽腸掛肚,不敢再叫他們擔心。」

  「眼下姐姐好了,老夫人他們就能放心了,我們也能放心了。」

  稍遠處坐在馬車裡的楚玉簪看著陸夷光與一美貌女子說笑,看樣子應該是熟識。

  崔嬸伸頭看了一眼,只覺得這京城貴女個個長得跟朵花似的,看著看著,崔嬸疑惑了下,這姑娘有些面善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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