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在晨光微熹時的擁抱，之後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仿佛變成了一個只有彼此知道的小秘密。
葉玫也沒太多心思去咀嚼回味，因為做出樣片不過是他們萬里長征的第一步。
實際上對他們這些技術狗來說，設計研發反倒是最得心應手的一環，找投資才是困難的真正開始。
從前，他們幾個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秦墨就是財神爺本財，頂著秦樹仁兒子的光環，想投他的人多得是，只有他挑人家，不存在人家挑他的。若是不適合，直接靠秦家投資也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現在一切都化為烏有，只能靠他們幾個毫無經驗的工科狗自己找投資、而秦墨的身份背景以前是光環，現在卻變成了拖累。
他們秉著「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從之」的原則，一口氣投出了幾十份商業計劃書。然而網是撒得挺廣，魚卻很難撈到，就更不用說什麼擇優。
小矽谷倒是有好幾家專注科技投資的企業，邀請他們面談過，但最終都不了了之。
AI晶片雖然是風口，但投資高周期長，一般的投資公司對此其實很謹慎，尤其是面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團隊，誰也不敢貿然砸錢。
當四個人再次從科技街某棟寫字樓會議室走出來，看到玻璃牆外點點雪花飄落時，葉玫才反應過來，這一年又快要過了。
剛剛的面談，雖然那位中年老總在他們展示了晶片功能後，很認真地表示了欣賞，但顯然並沒有考慮投資。
「走吧。」秦墨見葉玫怔怔地望著玻璃牆外，提醒她道。
葉玫點點頭。幾個人朝電梯走去。
此時還沒到下班時間，電梯門口只有兩個公司職員在候著。
還沒走近，便聽到其中一個人道：「知道嗎？今天張總見的團隊是中正集團少東家。大少爺這是家裡破產了自己創業，可能以為創業跟他以前玩車一樣簡單。幾個都還沒畢業的學生，搞什麼智能晶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得虧張總閒得慌，還找他們面談。」
這個人葉玫有點眼熟，剛剛他們在會議室時，他進去給張總遞過一份資料。
三十多歲，長了個圓滑油膩的模樣，在老闆面前簡直稱得上卑躬屈膝。
她不屑地撇撇嘴角，餘光瞥到身旁的秦墨，只見他也露出一臉反感。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前面兩個低聲說笑的人走進去轉身，看到門口的四個年輕人，微微一愣，但旋即又無所謂地挑挑眉頭，顯然是並不在意被他們聽到。
秦墨面無表情帶頭走進電梯。
緊跟其後的林凱風和江臨的白眼差點翻上天。
電梯在沉默中很快下到一樓，幾個人魚貫而出。
走出大廈旋轉門後，秦墨忽然轉過身，叫住與他們背道而馳的男人，道：「大哥！」
男人應聲回頭，奇怪地看他。
秦墨邁開長腿走上前，在人跟前站定。
他比男人高了半個頭，哪怕是最近奔波勞累壓力大，令他英俊的風姿減少了幾分，但在一個長年蠅營狗苟的中年社畜面前，也實在是顯得對方很是慘不忍睹。
哪怕已經不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秦少爺，他身上依舊有著讓人難以忽視的傲氣和自信。
他勾了勾嘴角，道：「雖然我們確實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但至少在和你們張總說話時，是以人的身份，而不是像一條狗。」
男人臉色大變。
秦墨輕笑道：「這社會誰也不比誰過得容易，在嘲笑別人時，先想想自己有沒有資格。」說著又補充一句，「我的搭檔們每個都比你優秀一百倍，你這種人還不配嘲笑他們。」
說著冷冷看人一眼，不等對方有什麼反應，便轉身回到自己陣營。
葉玫在心中暗暗為秦少爺的毒舌鼓了個掌，朝猶站在原地臉色黑如鍋底的男人看了眼，連不屑都懶得再給他。
江臨則是齜牙咧嘴道：「我二十一歲，博士，有公司現在就給我年薪百萬，但我瞧不上。」
他倒不是吹牛，畢竟天才，如今算法工程師薪水水漲船高，他又是箇中翹楚，水平在國內絕對稱得上頂尖。雖然還沒畢業，但早有公司提前朝他投來橄欖枝，畢業年薪百萬並不難。
男人臉色更加難看，在江臨朝他做出一個鬼臉後，悻悻道：「幼稚！」然後轉身飛速走開，只是走了沒幾步，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葉玫低低笑出聲。
秦墨嘆了口氣：「哎走吧，我還是沉不住氣，竟然跟這些素不相識的人計較。」
葉玫道：「你沒動手說明已經成熟了。」
秦墨笑：「那也不能跟個大叔動手。」
葉玫：「……人家頂多也就三十多歲，聽你叫大叔真得被氣死。」
「是嗎？」秦墨故作驚訝，「我還以為至少四十多了呢，頭髮都禿了。」
葉玫抬頭看了眼他的額頭：「說起來你的髮際線最近好像也有後移的跡象，咱們這行費頭髮，可別早早步老王后塵。」
秦墨配合地捂住額頭，做出一臉大驚失色：「你可別嚇我。」
葉玫瞥他一眼，在腦中設想了下他禿頂的模樣。作為顏狗，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然後忍不住笑起來。
秦墨鬆開手，扯了扯嘴角，道：「你還真是一天不埋汰頭就不舒服。」
不得不說，插科打諢確實是緩解壓力的好方法，剛剛鎩羽而歸的失落，暫時被拋到腦後，只是想到投出去的二十來家公司，除去兩三家還沒有回信，其他的要麼直接郵件婉拒，要麼面談後沒有下文。
第一筆投資都還遙遙無期。
回到宿舍，蕭雨見她一臉疲憊，道：「你們又出去見投資商了？」
葉玫點頭。
「哎，創業狗可真是難當啊，我這輩子也就給人打打工得了。」
葉玫笑了笑，隨口問：「你博士申請準備得怎麼樣？」
蕭雨道：「申請資料都寄出去了，現在就等視頻面試吧。想想就緊張，我口語這麼爛。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心儀的offer，要是不行就繼續考我老闆的博。不過報他人也挺多的，我這個嫡傳弟子還得拿號。你們老王多好，就你和秦墨兩個學生，只要你願意，直接免試。當然，你也不怕考試。」
葉玫微微一怔，想起王爭鳴前幾天還問過她博士的事。報名日期很快就要截止，他老人家擔心他們萬一到時候找不到投資，又錯過博士申請和招聘黃金期，好好一個得意門生畢業就失業，豈不是被他這個導師親手坑了。
不過這個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蕭雨說完又問：「葉玫，你真就打算跟秦墨他們折騰下去？」
葉玫道：「晶片樣片已經研發出來，沒理由放棄。」
「可是你不怕要熬很多年？人總是要生活的，咱們明年一畢業，宿舍不能住，獎學金補助都沒有，你怎麼辦？」
葉玫盤算了下自己的存款，笑說：「我還有點錢，就算沒有收入，省吃儉用過個兩年應該沒問題。再說要真沒錢了，接點私活餬口應該不難。」
蕭雨嘆息道：「說實話，我真是挺佩服你的，換成我肯定做不到。不過這就是咱倆的區別，我註定只能當一個普通人，而你卻是能做大事的。」
葉玫失笑：「你別給我戴高帽子了，其實我也壓力很大。只是開弓沒有回頭路，不撞南牆不回頭。」
「還挺押韻。」蕭雨被她逗樂。
兩人正說笑著，房門忽然從外面打開。
已經幾個月沒出現在宿舍的趙婷，從外面走進來，笑著朝兩人打招呼：「嗨，好久沒見了。」
她穿著一身女士西裝和高跟鞋，栗色的大波浪披在身後，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看起來是個高級OL的打扮，幹練又不失嫵媚。
蕭雨道：「是啊，好久沒見了，聽說你已經開始入職實習了？」
趙婷笑著點頭：「嗯，剛剛從公司下班，來學校辦點事，順便過來打個招呼。」
葉玫聽說她已經簽了一家很不錯的投行。
不過對於她這種野心勃勃的女人，投行大概也只是一個結交人脈的跳板，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總歸都不會過得太差。
「對了葉玫。」趙婷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聽說你在秦墨那個項目？」
葉玫淡淡點頭：「嗯。」
「大部分投資公司選擇投資項目，都會對創業團隊成員背景有很嚴格的考察，秦墨的情況，恐怕很難過這一關。」
葉玫不置可否。
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們畢竟是做研發的，她並不認為這件事對投資有多大影響，或者說不應該有。
趙婷繼續道：「理想主義當不得飯吃，你是個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人。我知道有些話沒必要說，但作為室友，我還是提醒你一句，感情用事在工作上是大忌。何況秦墨這種人，並不值得。」
葉玫笑著點頭：「謝謝提醒，不過我確定自己不是感情用事。」
趙婷挑挑眉，顯然不以為然：「那就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吧沒啥狗血和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