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代都市> 貧僧> 第19章 發作┃要怪便怪你自己,一念仁慈,救下邪魔……

第19章 發作┃要怪便怪你自己,一念仁慈,救下邪魔……

2024-08-27 01:15:12 作者: 時鏡
  其實沈獨以為自己會死。

  只要他一個不小心,沒控制好自己的身形,或者在體內那一股來襲的劇痛中失去神志,要麼從這半空中跌下高高的不空山,摔個粉身碎骨;要麼經脈中勁力逆行,摧毀他好不容易恢復的七成功力,直接被追來的天機禪院僧人抓住。

  可興許是禍害遺千年吧……

  他死不了。

  劇痛固然侵襲了他的神志,讓他恨不能一刀給自己一個了斷,可竟沒有使他昏迷,反而使他越發地清醒。

  腦子裡的計謀,亦層出不窮。

  妖魔道上儘是妖邪詭詐之輩,他能成為妖魔道的道主,除卻這一身絕高的武功之外,自也不是一無是處。

  他不虛偽,但很詭詐。

  人從這高處一掠而下,瞬間便辨明了自己此刻的方向。

  在這不空山範圍內二十餘日,除卻一開始傷重實在無法走動那幾天,他可都沒有閒著。加之前後跟蹤了這和尚兩回,對天機禪院上下的地形,他也算心裡有數。

  如今傷勢在身,**神訣更隱隱給他不祥之兆。

  不管是從哪個角度想,他都不可能有能力從這許多人的追擊中突圍而出,更不用說,此刻埋伏在不空山周圍等他出來,要取他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一旦出去,必死無疑!

  沈獨太了解這江湖的兇險了。

  那麼多的人想要他的命。

  外面等著他的,不會是妖魔道上忠心耿耿的屬下,只會是無數熟悉或陌生的人舉起的屠刀!

  他不能出去。

  腦海中這念頭一閃,他身形一轉,竟是毫不猶豫朝著西南方向奔逃。若是那僧人在此,只怕立刻就會發現,這方向與那竹舍所在的方向截然相反。

  看上去,就好像是他要逃出不空山一樣。

  背後的追兵,被他甩得遠遠的。

  可心機深沉的沈獨,偏偏在一路上留下了深深淺淺踉蹌的腳印,看上去就是一個人在傷重之中,來不及遮掩所留下的。

  沒有人能想到,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有心偽裝自己的行蹤。

  就這麼一氣奔出去十多里地,到了那荒山野嶺草木繁盛之地,才一下停了腳步,運起自己僅存的那一口勁力,施展出那超絕的輕功。

  身若鴻鵠,竟又調轉了頭來。

  來時一氣亂跑,返回時卻挑了最荒僻的道路,幾乎繞了依一大圈,甚至重新經過了不空山,才回到了那一片竹海。

  山上隱約能聽到那些嘈雜的動靜。

  顯然千佛殿那邊發生的事情,以及他的逃竄,已經讓整個天機禪院都出動了。只是那些聲音依舊很遠,反倒襯得這一片竹海太過安靜。

  有那麼一瞬間,沈獨覺得不可思議。

  山上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來,天機禪院竟然沒有派一個人下來此處搜查,是完全被他逃跑的方向迷惑了,還是根本不覺得有人這般膽大包天,還敢去而復返?

  「沙沙……」

  夜裡寒冷的山風,吹過了冷翠的竹海,讓那竹枝搖曳在月影清輝當中,疏朗又挺拔。

  一眼看去,一個人也沒有。


  可這一次,他沒敢進去。

  這周遭的地形,他也清楚。屋後不遠處便有一座小土坡,上面落滿了竹葉。沈獨強忍著身上的傷勢,在這天寒地凍之中,硬生生地伏地藏了起來。

  泥土腥氣,冬竹清氣,還有自己喉間的血腥氣,一併將他包裹。

  這一伏,便是整整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里,沈獨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在天下江湖人士可望而不可即的不空山,恍惚間只以為自己回到了幼年的懸崖下。

  又冷,又餓。

  天茫茫地茫茫,可留給他的棲身之所,只有亂石從中那小小的一隅。還要忍著痛、含著苦,與風爭,同雨搶,共雪斗……

  所有所有的名利,**,權柄,在生死的面前,都是狗屁。

  為了活著,他曾低入塵埃;

  為了活著,他願埋首灰土。

  所以在這樣的一刻,他是如此地耐得住性子。任由心脈間那一股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橫衝直撞,任由四肢百骸里的劇痛褪去,換上一種螞蟻蝕骨般的奇癢……

  **神訣,到底還是提前發作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一直擔憂著,忌憚著,可真等它開始發作起來,那一顆心反而平靜極了。

  斷頭台上的刀,沒落下時,讓人心顫顫、意懸懸;一旦乾淨利落地砍下了,便是塵埃落定,什麼都了斷了。

  一如此刻的沈獨。

  兩個時辰過後,是殘夜將盡時。

  山頂上的天機禪院,搜尋了小半夜,約莫也沒有尋到他的蹤跡,更不見任何一個人來到這一片竹海,進入那一間竹舍。

  就連平日為他送飯那和尚都沒來。

  黎明的時候,周遭便安靜了下來。

  山頂上禪院的燈光,也滅了不少。只有零星的幾盞,還亮在高處,仿佛要照亮這長夜,與這即將亮開的天幕共明。

  危險,似乎過去了。

  「咳……」

  這時候,沈獨喉嚨里才冒出了那壓抑了近兩個時辰的劇烈咳嗽聲,抬了手指一捂,殷紅的鮮血便從他蒼白的指縫間淌了出來。

  長久蜷縮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

  從這土堆後面起身的剎那,他險些狼狽地跌倒回去,還好伸出手來扶了旁邊的修竹一下,才站了個穩當。

  昨夜他走的時候沒有滅燈。

  燈盞里的燈油燒了一夜,那昏黃的燈火本就不明亮,此時更是暗淡了許多,甚至與沒有沒什麼分別。

  沈獨推門進去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走入了一片黑暗。

  過了好半晌,他的眼睛才適應了,漸漸能看分明這屋內的種種擺設,皆與他昨夜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只有一樣不同。

  那就是他自己。

  離開的時候還是七成的功力,回來就剩下四成不到;離開的時候傷勢已經復原了七八分,回來的時候又與剛落難之時相差無幾。

  甚至,更糟糕。

  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一股趁機在他體內肆虐的力量……


  **神訣,名為神訣,實為邪法。

  此功法來歷便不正,他修煉更出了差錯。十年中,受此磋磨無數,每每發作起來屈辱萬分,痛不欲生。

  修煉越深,則反噬越強。

  而如今……

  他修煉此訣幾乎就要大成,反噬的力量強得離譜。更不用說他此刻修為受損,更身負重傷,根本無力對反噬之力進行任何有效的壓制。

  換言之,這一次發作,將會比往常任何一次跟猛烈、更痛苦!

  且他眼下的處境,也比往常任何一次都來得困窘,來得兇險……

  昨日他才傳信給顧昭,也不知對方是否收到,又是怎樣的答覆。所以現在是,他出不去,旁人進不來。

  就連天機禪院……

  他現在也不敢進去。

  前後左右這麼一思索,擺在他面前的,竟然只有一座獨木橋!

  「那和尚……」

  沈獨還記得,他問,佛祖割肉餵鷹,捨身飼虎,他願不願意渡自己。然後和尚搖了頭。那一瞬間,他沒跳起來掐死這和尚,簡直算是仁慈了!

  「說你娘天無絕人之路,現在卻非逼老子上個和尚!」

  身體裡,那一股異樣的感覺,已經伴著經脈中竄上來的陰冷寒氣,席捲而來。嘴裡雖罵罵咧咧不乾淨,可那兩瓣薄唇,已經開始了隱約的顫抖。

  他覺得自己兩腿都在發軟。

  可目光抬起之時,卻是一抹亮極了的狠色。

  茶壺就放在桌案上。

  沈獨知道,裡面的水已經冷了。

  但他依舊掙扎著走了過去,翻出一隻乾淨的茶盞,先倒了大半杯水進去,而後便顫抖著手指,自袖中取出了一枚兩寸長、小指粗細的淺綠琉璃小瓶。

  指尖一划,那瓶蓋便已撥開。

  內中沒有藏著什麼丹丸,只是一點無色無臭的水液,單這麼看,既看不出是什麼功效,也看不出是什麼來歷。

  他手一傾,這水液便一點不剩地,從細細小瓶中傾下。

  「滴答答……」

  只片刻,便與杯盞中的茶水混在了一起,看不出半點痕跡。

  做完這一切之後,沈獨額頭上已經覆了一層細細的薄汗,根本站立不住,一下便順著桌案邊角委頓地坐在了地上。

  熱潮如浪捲來。

  他費力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猜那和尚今日必定要來得比往日更早一些。

  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真能一無所覺嗎?

  事實上,他所料也的確不錯。

  黎明之後,天邊的霞光漸漸冒了出來,山上照常地敲過了早晨的鐘鼓,以提醒禪院中的弟子,是時候去做早課。

  那熟悉的腳步聲,便在半個時辰後響起。

  「吱呀」一聲,月白的僧袍出現在了門內。

  盤坐在桌案下苦苦撐著的沈獨,這時候反倒不慌不忙起來。

  除了額頭有薄汗,面上也多了一層異樣的薄紅之外,他看起來與往日並無什麼區別。


  見他走進來,他竟然還調笑了一聲:「今天倒是來得很早,不過一點吃的也不帶,是準備要餓死我嗎?」

  僧人從沒在這個時辰來過。

  東方天邊的霞光,猶帶著山間一點點帶著霜露的冷意,浸染在他月白的僧袍上。分明普通得多,可在他走進來的這一瞬間,沈獨竟覺出了一種怪異的熟悉。

  是因為,天機禪院的和尚,都給人這種感覺嗎?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僧人的身上,眸底隱隱有什麼燃燒的火光;僧人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平和不起半點波瀾,卻在他衣襟的鮮血和蒼白中透出些異樣的臉色上停留。

  於是沈獨一下笑了出來。

  身體裡的感覺,幾乎已經要將他逼瘋,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可同時也讓他的理智,到達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極致。

  他撐著案角,慢慢地站起,看著已經踱步來到他面前的和尚,只慢慢地將那擱在案上的杯盞勾在了手中,然後遞向了和尚。

  眼角眉梢,輕輕地一挑,是惡劣的嘲諷。

  「要喝水嗎?」

  「……」

  僧人停住了腳步,心如止水,可注視著沈獨的眼神里,那種隱隱的不贊同又冒了出來。面對著他遞來的這一杯水,他沒有接。

  「不想喝?」

  眼見著對方這無動於衷的反應,沈獨面上偽裝出來的和善,很快就隱沒了。

  他冷冷地笑了一聲,乾脆地收回了那杯盞,一仰脖子,竟直接含了小半杯在口中,向僧人吻去!

  伸手一拽,本已經站到他近前的僧人,立時被他拉得一傾身,到了近前。

  沈獨湊了上去。

  在僧人根本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將自己冰冷得異樣的嘴唇貼了過去,那一口摻雜了某些東西的茶水,便在這短短的片刻間,度入對方口中!

  狼狽咽下!

  僧人又驚又怒。

  那一雙原本平和的眸底,一如他前陣子冒犯他時一般,結上厚厚一層冷霜。

  當時沈獨便沒當一回事,更不用說是如今了。他雖已在崩潰邊緣,可反應卻很迅速,在僧人發作之前,直接眼疾手快地封了他周身十二處大穴!

  「不想喝,也得喝!」

  這天下,能拒絕他沈獨的人,不是沒生出來,便是已經死了!一個臭和尚死禿驢,哪裡來的這千萬般的傲氣?

  穴道已封,縱使他有力氣也使不出來。

  只是為了行事的方便,他並沒有束縛對方的行動,更沒有定住對方的身形。只是這麼伸手一推,便將已覺出那茶水不對的僧人推得靠牆坐倒。

  灼燙霸道的藥力,幾乎在瞬間染紅了僧人的面容。

  這一刻,沈獨心裡竟覺出了一種莫名的悲哀。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藥的功效。

  在過去的十年裡,這藥便是他專門為自己配製,裴無寂是從來不喝的。一切,只為了忘懷自己,忘懷一切一切的難堪和屈辱,以讓其結束得更快。

  餵了那和尚一口,杯盞中還剩下一半。

  他略略地垂下眼帘,看了盞中那隨他手掌的顫抖而蕩漾的水波一眼,到底還是傾杯仰首,將其飲下,然後隨手將杯盞擲在一旁。


  說話那聲音,已不知是癲是狂,是醒是醉。

  「料你這等慈悲心腸,殺只螞蟻都捨不得,身在白雲彼端,該不願渡我這等落身污濁泥淖、殺人如麻的大魔頭。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和尚,莫怪我。」

  「要怪便怪你自己,一念仁慈,救下邪魔……」

  第20章忘憂水不忘憂┃眼瞼下落下濃重的陰影,有一種似有還無、似真還邪的煽情。

  忘憂水。

  一半煩惱拋卻,一半西天極樂。

  飲後發作本就極快,勝過旁的藥十倍百倍,更不用說他此刻**神訣已然反噬,兩相夾擊之下,內里暗潮,早已洶湧。

  嘆息一般說完那一番話之後,沈獨只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僧人,看他原本松風水月不動的雙眸,染上一抹異色。

  很顯然,忘憂水的效力,他已然體會到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僧人注視著他的目光,在初時的驚怒之外,竟然更添了兩分仁慈,三分悲憫。

  就仿佛……

  他方才說的那些只是廢話。

  沈獨笑了起來:「都到這時候了,你該不會還想告訴我,其實並不後悔救我吧?」

  僧人雖然不能說話,可他看著這眼神的意思,分明如此。

  不管發生了什麼,他都不會責怪自己一顆慈悲之心。

  因為救人本身沒有錯,即便他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若是後來的發展不盡人意,錯的也不會是救人之人,而是那被救之人心術不正。

  農夫與蛇罷了。

  原本沈獨有一肚子的嘲諷要說,可在觸到僧人這眼神的瞬間,又不知為什麼全都說不出口。

  他只能閉了嘴,收了聲,慢慢地俯身下來,低嘆一聲:「人善被人欺,所以我選擇當個壞人,如此才能欺負你這樣仁善的好人。」

  藥力上涌太快。

  前半句的時候,他聲線還透著幾分不帶煙火氣的清冷,到得最末一句的時候,已經添上了暗暗的沙啞。

  迷醉的眼微微眯縫著,卻是伸出了手去,撫觸著僧人的眉眼。

  早在之前,他就這麼想過了。

  天下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和尚,和尚又怎會有這般好看的眉眼?

  想要描摹下來,用筆勾勒;也想,這麼輕輕地觸碰,讓這不染半點塵埃、慈悲如許的眼角眉梢,添上幾分人氣,拉進三千丈紅塵里。

  如今,興致上來,便手隨心動了。

  沈獨的指尖,與他的唇瓣一樣冰冷,透著一種陰陰的冷意。可和尚的體溫,卻因為忘憂水急劇地升高著,猶如一塊滾燙的炭火。

  從他的指尖,燒到心尖。

  只不過就是這麼略略的觸碰,沈獨的呼吸已不由急促了幾分,心底某一種隱秘而羞恥的渴望,也因藥力的浸染,而變得放蕩和露骨。

  他雙眸好似燃了火。

  **的燒灼,讓他手下沒了輕重,透明的指甲因為顫動,在僧人眉骨上方劃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沈獨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真中,還是在幻中,又或者在亦真亦幻的迷局中。為**神訣和忘憂水一齊激發的**所支配。


  他湊了過去。

  不再滿足於只撫觸僧人的眉眼,還想要更近一步,親吻他,也勾引他……

  唇與唇,再一次地貼在了一起。

  冰冷與滾燙,彼此交換溫度。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姿態絕不好看,因為僧人沒有閉眼,他能從對方的眸底,看見自己的面容與眉眼。

  沒了素日震懾群俠的凌厲,就連身上那深重的戾氣都消減下來,沾染在他身上的,竟是幾分靡靡的艷色。

  縱使因為他太冷,讓這艷色也冷。

  可此時那眼角飛紅的迷醉姿態,哪裡還有半點妖魔道道主的尊嚴?

  心跳在加快。

  血液的涌流也變得迅速。

  沈獨只覺得這一次忘憂水的效力,來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更烈。藥力迅速與**神訣產生的陰冷交融在一起,很快便讓他嘴唇青白,可額頭上卻密布了薄汗。

  他有些生澀地親吻著僧人的嘴唇。

  一開始只是摸索一般的碾磨,片刻後便覺不夠,探出了自己的舌尖,意圖撬開僧人緊抿的唇,往更深處索取。

  可僧人望著他的眼神,是冷冷的。

  在他第三次親吻而來的那一刻,眸底僅餘五分的悲憫,已如退潮一般,慢慢地減卻。且隨著他行為舉止的越發放肆,深藏於最暗、最底處的那些晦暗與冰冷,便漸漸浮了上來。

  隱約了那麼一點失望。

  可一閃之後,又消失了個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惋惜,但沒有半點的猶豫。

  他抬了手起來。

  沈獨還吻得忘情。

  可下一刻,那描摹著對方唇形與輪廓的唇舌,便一下停了下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伴隨著脖頸上那滾燙的觸感,從他腦後倏地騰起!

  「你——」

  聲音只來得及吐出了一半,下一半在觸到僧人眼底那隱約浮動著的殺機時,便自動隱沒不見。

  他要殺他!

  這般的認知,忽然讓沈獨覺得窒息。

  即便整個人已經被**神訣和忘憂水的合力折騰得快要忘記自己姓甚名誰,可生死危機在前!

  這一瞬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收斂心神,欲一掌拍向僧人頭顱回敬!

  可誰能料想?

  就在他掌風將要落下的瞬間,那僧人清明的神色突地一變,面上陡然浮現出一層異樣的潮紅來!

  瞳孔劇縮間,是一種始料未及的痛楚!

  緊接著,竟是「噗」地一聲,猛噴出了一口血來!

  原本掐著沈獨脖頸,便要使力擰斷的手掌立時隨著這突然的變化,委頓無力下來。仿佛他四肢百骸、心肺臟腑之間,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搗入,讓他承受著堪稱恐怖的苦痛!

  如玉溫潤的一張臉,忽然便浮上了一層黑氣。

  暴戾,陰冷。

  與他原本的中正平和格格不入!

  那滾燙的鮮血灑濺出來,落在那月白的僧袍上,也落在了僧人手背上,手指間……

  沈獨一下就怔住了。

  拍向僧人天靈蓋的手掌停在了半道,本也是殺意洶湧,可此刻竟多了幾分迷茫:這和尚,怎麼了?

  他只覺得隱隱有什麼地方不對,可一下又想不起來。

  面前的僧人,顯然也想到自己身上竟會出現這般的變故,素來古井不波的心緒,因此搖動幾分,卻又更加劇了那藥力的反應。

  忘憂水乃是沈獨調製給自己用的,何等霸道?

  他初時能保持清明,不過是因為多年來打下牢固根基的渾厚修為,還有這一份外魔不侵不擾的超凡定力。

  可就在剛才,就在他對沈獨動了殺心,要運功動手的剎那,五臟六腑間竟有一股極寒極陰之氣針扎一般湧出。

  他之所修,乃是至陽至剛。

  這極寒極陰之力,與他種種功法,勢同水火,而他又沒有任何防備,只這片刻間已著了道。

  全身上下,有多少渾厚的勁力,都奔著臟腑間這一股外來的氣息去了。

  僧人內里天人交戰,苦不堪言。

  即便還有殺沈獨、除此害的心,也沒了那一份力。更不用說,沈獨此刻依舊有四成的功力在身,豈是輕而易舉就能擊殺?

  問題,就出在對方強行餵給他的那一口茶水中。

  可諷刺的是,見著自己吐血,他面上的怔然,竟不似作假,好像根本就沒有料到會有眼前這一出一般!

  頭一次,他後悔救了沈獨。

  似他這般天生的妖魔,即便喚來九天上的神佛,也未必能令其悔改。他一介**凡軀,如何能渡?

  不如殺之!

  目中悲憫重現,隱隱然之間更有一種莫大的悲哀;體內卻偏偏是冰火交戰,兩重天對壘之間,稍有不慎,便是二十年苦修盡毀,走火入魔!

  僧人便這般看了他許久。

  終究將那一隻已無力支撐的手收了回來,唇瓣翕動間,默念一聲「阿彌陀佛」,竟是雙手合十,盤坐起來,緩緩垂了眼眸,猶如化作了一尊佛像。

  可距離他極近的沈獨,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看到他微顫的手指,紫青的嘴唇,薄汗的額頭。

  那汗滴淌下,划過了僧人修長的脖頸。

  一閃之後,便悄無聲息,克制又隱忍地沒入了衣衽之中。

  「嗤!」

  這一瞬間,沈獨竟一下冷笑了出來,先前為僧人那眼神所懾而一時離體的意識與神志,統統回來,猶如巨石投入了平湖!激起的,是他萬丈怒火!

  「死禿驢,你竟想殺我?!」

  他都還沒動要殺這僧人的念頭呢,誰想一向慈悲的和尚,竟然先他一步動了兇殺之念!

  簡直是奇恥大辱!

  沈獨是真真氣笑了。

  **讓他迷失,怒火讓他瘋狂。

  那冰冷的手指伸出去,一下便狠狠地掐住了那僧人的下頜,迫使他抬起頭,睜開眼來,用那一雙漸漸為**所沾染的瞳孔注視著自己。

  聲音里盛怒不減,更多了尖銳的嘲諷!

  「你以為自己是你那同門善哉嗎?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對我動手!」


  「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救我,如今又想殺我!」

  「碾死只螞蟻,你都能生出慈悲之心;我一個大活人,你竟動殺機!是我沈獨大夢一場,荒唐到了底,還是你這和尚六根不淨,五蘊不空,太瘋癲?」

  僧人被迫地仰著頭,目視著沈獨。

  那一雙眼底的清明已經極為不穩,猶如置身紅塵煉獄之中,不斷遭受到來自身體各處那異樣的啃噬,眸色漸漸變得晦澀。

  聽了他的話後,卻依舊是那惹人火大的無動於衷。

  「好,好,好!好一把硬骨頭!」

  沈獨見了,腦海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也被那席捲來的怒火給沖斷了,身體的忍耐也在這時候達到了一種極限。

  好歹也是當世一流高手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正在關鍵時刻,怕是一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更何況本就沒有什麼武功?

  所以,仿佛是故意要觸及那僧人的底線,他冷著一張臉,重又埋下頭去,竟再一次地覆上了僧人的口唇。

  這一次,是野獸一般用力的啃噬。

  他本來就不大會這些,此刻又是有心要折磨這僧人,是以尤其冰冷,尤其狠毒。

  短短的一會兒,二人唇齒間便都瀰漫了濃重的血腥氣。

  只是僧人注視著他的目光依舊是冷的。

  冰刀雪劍一般,偏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悲憫。而這,恰好是沈獨最厭惡,也最不想看到的。

  撬了半天也未撬開僧人的唇舌,他終於是放棄了,冰冷的手指,順著他有溫度的脖頸一路爬上,有惡毒的心思竄上來想乾脆剜了他這一雙眼。

  可末了又捨不得。

  他覺得自己怕是病了。又或者是**神訣的反噬太狠,讓他一時再無法往上抬那手指,於是只能停落在了他喉間,突出的喉結上。

  「和尚……」

  口中低低的一聲,似乎有什麼話想說,有那麼幾許淺淺的悵然,可低眉時那尾音又都隱沒了。

  沈獨半閉著眼,終於懶得再看僧人是什麼神情。

  看了糟心。

  他湊過去,含了他喉結,以舌尖嘗試著撥弄兩下,用牙齒輕輕地啃咬。在聽到那僧人的呼吸忽然濁了幾分,也重了幾分之後,便慢慢地往下。

  窗半開,光微透。

  他眉眼低垂,長長的眼睫在眼瞼下映落濃重的陰影,有一種似有還無、似真還邪的煽情。

  這一時的妖魔道道主,好看極了。

  只是他渾不自知。

  唇與手並用,一點一點扒開了僧人那月白的僧袍,讓僧人那精壯的身軀袒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從胸膛到腰腹,再到下面那早已硬挺著的所在。

  觸到的瞬間,沈獨竭力平穩下來的手指,便狠狠地顫了起來。

  他從不親吻誰。

  眼下將要做的事情,更是前所未有。

  即便是在忘憂水這幻夢一般的藥力中,也遠遠超出了他的尊嚴所能忍受的極限……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