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裡待的這一會,外頭下了幾分鐘毛毛雨,人行道的柏油上濕漉漉的。
謝瀾走了一會忍不住回過頭,仰頭看看酒店那些亮著燈的窗子。
「別想了。」竇晟低聲說,「看出來就看出來吧,客觀說,你爸這個態度也不算差了。」
「嗯。」謝瀾輕輕點頭,「我知道。」
商業街上十米一路燈,地上他和竇晟的影子在那些路燈間拉近又拉遠,依偎著,難以剝離出你我。
竇晟看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道:「哪怕他明天把事情全捅破也沒事,不管我媽什麼態度,我都擔著。」
空氣潮濕悶熱,但竇晟的手心還是一如往常般乾爽柔軟,謝瀾被拽著手走了一會,才仿佛終於從剛才房間的『場』里出來了。
他輕嘆了一聲,「我不怕趙姨態度不好……我……怕我們這樣,傷害到她。」
也不僅是這些愧疚和害怕,還有那麼一絲無所適從。
肖浪靜走後,謝景明理所應當是他唯一的至親、他的歸屬。但荒唐的是,每當謝景明出現,都會把他從原本舒舒服服的殼子裡拽出來,反而讓他產生一種偌大的漂泊感。
謝瀾沉默著往前走,走了兩步手上傳來拉扯感,才意識到竇晟已經停了。
他回頭問道:「怎麼了?」
「就這兩天,我找個機會和我媽攤牌。」竇晟語氣篤定,「早晚都要說,早說你早安心,她也早坦然。」
「什麼?」謝瀾嚇一跳,「這麼幹是對是錯,你心裡有數嗎?」
「我沒數。」竇晟垂眸思忖了片刻,拉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我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但管他呢,試過才知道。」
謝瀾猶豫道:「可……」
「別可了,就這麼定。」竇晟神色篤然,「她是我親媽,沒什麼不能試的。等我找到合適的機會,提前跟你商量。」
謝瀾猶豫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好字。
一到家,外頭的暴雨就下來了。烏漆嘛黑的天空上接連閃電,劃亮江面和江岸上的梧桐,而後雷聲滾滾。
謝瀾剛進門就聽喵嗷一聲,梧桐咚咚咚地踩著木質的樓梯,屁滾尿流朝他奔過來。
小貓狂奔到他腳邊一通蹭,側身靠著他坐下,喉嚨里很快發出安心的呼嚕聲,開始舔毛。
「別害怕。」謝瀾彎腰把梧桐拎起來抱在懷裡,「害怕就跟我呆一起。」
身後響起防盜門解鎖的動靜,竇晟有些艱難地把外頭那些快遞扯了進來,嘟囔道:「怎麼是四個啊。」
謝瀾抱著貓過去看,「還是cos服嗎?」
「cos服應該是這三個小的,多出一個大箱子不知道幹什麼的,死沉。」竇晟說著關上門,踢了踢腳邊最大的那隻箱子,箱子有點分量,巋然不動。
謝瀾蹲下看了眼標籤,「暢享家居生活館?」
「我媽買的吧。」竇晟這才反應過來,當場翻白眼,「真夠精明啊,留我聯繫方式,讓我去給她搬這麼大快遞。好傢夥,差點被大雨拍在外邊。」
謝瀾抱著貓看竇晟拆快遞,梧桐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竇晟嘀咕道:「什麼東西,不會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吧。那我可要離家出走了……」
箱子打開,掀起裡面的泡沫蓋,兩個人都愣住了。
一個陌生的玩意。
墨綠色,沉甸甸,像個鐵藝的小板凳,但頂端是封死的。封口和「板凳面」之間有個透明的圓桶,裡面有線圈有刀片。板凳一側長著一柄搖手,背後連線,上面有一個浮雕字。
冰。
水字上面加一點。
謝瀾服了,這麼簡單的一個字,他竟然不認識。
他指著那玩意問道:「水點是什麼?」
「什麼水點。」竇晟噗一聲樂了,「這是一個字,謝瀾小朋友,這念冰,冰雪的冰,就和冰一個意思。」
一個意思為什麼還要造兩個字,不懂。
謝瀾嘆氣,「這是造冰機?家裡的冰箱不就能造冰麼?」
竇晟蹙眉琢磨了一陣,拉著手柄搖兩下,突然捏了個響指,「我知道了,刨冰機。」
謝瀾茫然道:「會爆的?」
「什麼啊。」竇晟掏手機查了詞典,「刨冰用英語怎麼說,shavedice?還是waterice?」
「哦。」謝瀾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兩個詞都行,我知道了。」
機器掏出來,箱子底下還有精緻的禮品袋、緞帶和信封。
竇晟抱起沉甸甸的傢伙往廚房搬,「這玩意不會真是我的生日禮物吧,那我可真要打警察了。你快看看信封里寫什麼。」
謝瀾彎腰撿起小信封拆開。裡面有一張發貨單,還有一張賀卡。
發貨單上印著商品名「小丸子碎冰機」,數量1,備註「賀卡信息未留言」。這條備註被原子筆劃掉,旁邊寫著幾個潦草的大字——「已致電買家。」
什麼意思。
謝瀾一頭霧水拆開賀卡。
賀卡上是和發貨單上一樣的潦草狂狷的大字。
——【送給蘭蘭的禮物,波蘭的蘭】
「……」
竇晟從廚房裡出來,「賀卡呢?」
「寫的我名。」謝瀾有些嫌棄地瞟了眼「蘭蘭」,嘆氣道:「好像是趙姨送我的禮物。」
「她送你這幹嘛?」竇晟一頭霧水拿過賀卡一看,一下子噴了。
「有毒啊,這幫賣家能不能長點心啊。」他笑得不行,掏手機拍了個照發,發進他們和趙文鍈的小群里。
趙文鍈很快回了個目瞪口呆的表情。
-美少女趙老闆:瀾瀾不要介意啊。小禮物,送你玩的。
謝瀾猶豫片刻,乖乖回覆:「謝謝趙姨,我很喜歡。」
「你也太虛偽了。」竇晟嘖一聲,「還很喜歡……你知道刨冰的刨是哪個字嗎?」
謝瀾問,「哪個字?」
「不告訴你。」竇晟把那些泡沫和紙箱子收拾起來,「我去丟垃圾啊,你看看機器能不能用。」
謝瀾進廚房先找了說明書。漢字密密麻麻,通篇稱呼這個傢伙為「碎冰機」,他從頭看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掏手機查了下刨冰究竟是哪個刨。
那個字一出來,他又忽然覺得心底動了一下。
很熟悉,非常熟悉的一個字。
糾結了許久,他才忽然想起什麼,上樓翻出肖浪靜的手帳,在最舊的那本上一頁一頁地翻,終於翻到有著手繪冰沙的一頁。
那是肖浪靜高考那年的若干流水帳之一。
當天天氣雨,肖浪靜高考前最後一次模擬考砸了,她在日記里長篇大論地分析了自己的分數,只在最後用半行潦草的小字匆匆記錄道:【就這樣吧,和文鍈一起吃冰才開心了點。】
頁腳畫著手繪的冰沙簡筆畫,旁邊用小箭頭標註了「蜜瓜刨冰,文鍈私房甜品」。
謝瀾之前沒在意過這個不認識的字,而且一直以為那是一杯冰淇淋。
手機又震動一下,是趙文鍈私戳了他——「今天和你爸聊得怎麼樣?」
謝瀾糾結了一會,打字回覆:「還可以。」
趙文鍈回復了個巨大的笑臉,齜牙齜了一屏的那種:「那就好。我明天下飛機直接去飯店,明天見,忙去了啊。」
像個來去如風的女超人。一個人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還能顧得上和他們兩個小的搞搞浪漫。
謝瀾無意識地勾了勾唇角,雖然知道趙文鍈已經丟開手機了,還是乖乖地回復道:「明天見,趙姨。」
外頭大雨瓢潑,電閃雷鳴不斷,家裡之前空調沒關,整個房子都有點冷。
謝瀾洗了個熱水澡,洗澡時浴室門留了一道縫,水剛放出來沒多久,就見梧桐從縫裡溜了進來,靠在玻璃拉門另一端擔憂地盯著他。
樓下叮叮咣咣,伴隨著一陣一陣刺耳的機器運轉聲,謝瀾飛快洗完換了身絨呼呼的睡衣睡褲,抱著梧桐下樓。
空氣里一股清新的甜香。
他鼻翼聳了聳,仔細聞聞,這才意識到是蜜瓜味。
竇晟在廚房裡和趙文鍈打著免提語音。
「趙女士,我不得不說你這個配方簡直是垃圾中的戰鬥雞。你刨冰機都買了,就不能順道買點新鮮的哈密瓜麼?」竇晟手裡捏著一個黃不拉幾的瓶子,倒過來對著碗裡的碎冰使勁擠。
瓶身的標籤早磨光了,謝瀾困惑地觀察了一會,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冰箱裡見過這玩意。就塞在冰箱最裡頭的角落,和一堆蛋黃醬之類的在一起,他從來沒碰過。
平平無奇一個瓶子,竇晟單手擠壓,小臂用力時肌肉線條繃緊,直到青筋都要起來了,只聽「bu——」一聲,一大坨可怕的綠色落在了冰上。
竇晟人傻了,「這色素不得把我和謝瀾吃死?」
「你懂什麼。」趙文鍈不耐煩道:「添加劑和糖精多,吃著才快樂,這就是童年。」
話音剛落,又是bu——地一聲,竇晟感慨道:「原來你的童年是螢光綠的,嘖。」
趙文鍈在忙,不耐煩地跟他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竇晟嘆著氣搞了一大碗疑似有毒的刨冰,一扭頭看到謝瀾抱貓站在門口。
「你在這?什麼時候過來的?」他嘀嘀咕咕地拿了兩個勺子,端著刨冰到桌邊,「喏,過來吃冰。趙文鍈女士中邪了,非說要我們試驗一下這個刨冰機能不能用,還要求復刻她的復古毒方。」
竇晟說著坐下挖了一勺塞進嘴裡,「誒,還挺甜?」
謝瀾對著窗外嘩嘩的大雨發了會呆,又看看被竇晟一勺一勺挖出缺口的刨冰,忍不住問道:「你第一次吃這個麼?」
「嗯,我之前都不知道我媽還有這作孽的菜譜,所以不保證你吃完這玩意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竇晟把刨冰碗往他這邊一推,「趕緊吃,不把舌頭吃綠不許停。」
謝瀾坐下挖了一勺刨冰。
確實是很人造的味道,但不難吃,冰冰涼涼地化在舌尖,是真的甜。
他挖著吃了幾口,朝竇晟伸了下舌頭,「我綠了嗎?」
竇晟差點把嗓子眼裡的一口冰沙從鼻子裡噴出去,咳嗽道:「謝瀾小朋友,你是不是不知道綠是什麼意思?」
謝瀾茫然,「綠就是綠,還能有什麼意思?」
竇晟笑著擺手,低頭又猛地吃了兩口冰,扭頭瞅他。
「幹嘛?」謝瀾問。
竇晟也沖他吐了下舌頭,「我呢?」
「你也綠了。」謝瀾嚴肅臉,「雖然我沒照鏡子,但我估計我綠不過你。」
「……有毒。」竇晟忍不住樂出了聲,清清嗓子又道:「雖然你舌頭是綠的,但嘴唇特別紅。」
謝瀾聞言也瞟了眼他的嘴唇,「你也是,可能是冰的刺激的吧。」
話音剛落,竇晟就偏過頭來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舌尖蹭到了他的嘴唇,很冰,有一絲絲甜味。
外頭還在嘩嘩嘩地下雨。竇晟繼續挖冰,黑眸低垂卻帶笑,很罕見地,耳朵尖有一點點紅。
之前都是謝瀾紅,今天竟然換了他。
「謝瀾同學。」他聲音一如既往地隨
意,帶著些清冷,用勺子戳著刨冰說道:「吃著一嘴色素還想吻你,我在你這真是被套得死死的。」
謝瀾懵了一會,沒說話,低頭跟他一起戳刨冰。
心情好像突然揚起來了一點。
那些麻煩事還擺在那,一樣都沒少,但或許是過多的糖分急速促成了多巴胺,也或許是突然和趙文鍈之間擁有了一個連竇晟這個親兒子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反正謝瀾心裡一下子舒坦了。
他和竇晟一起對著大雨吃完刨冰,冰到後腦勺有點木,竟然都想不起來愁。
第二天謝瀾又問了謝景明幾次,謝景明都堅持沒讓他去陪,也不知道一個人在思考什麼。
謝瀾怕自己多想,索性關起來編了一天曲子。竇晟不把男朋友當人用,拉來的OP清單長到恐怖,他一段一段地聽,反覆琢磨怎麼能整合起來,琢磨到頭都要炸了。
直到傍晚,趙文鍈那邊下飛機發了條消息,他才匆匆忙忙跟竇晟打車往飯店去。
今晚的飯店沒有昨天的那麼有格調,是吃本地菜的。謝瀾和竇晟趕到時,本以為只會有謝景明先到,卻沒想到一進去就見趙文鍈已經在和謝景明聊天了。
兩人杯子都只有一半的茶水,顯然坐下不止一小會。
「瀾瀾。」趙文鍈一看到謝瀾便笑起來,「快坐,豆子也坐。」
平時趙文鍈出差回來都會給謝瀾一個粉身碎骨的擁抱,他本來以為當著謝景明面,趙文鍈會更熱情一點,卻沒想到恰恰猜反了。
他糾結了一會,還是選擇在靠近趙文鍈的方向坐下,竇晟便挨著他坐在靠謝景明那邊。
桌上已經上了不少菜,一眼望去,都是他和竇晟愛吃的,一看就是趙文鍈點的。
「趕緊吃吧。」趙文鍈招呼道:「景明也吃。」
謝景明笑容沉穩,「都吃,你們兩個小的別看著,吃你們的。」
謝瀾哦了聲,剛拿起筷子,竇晟已經把一塊排骨夾了過來,「吃這個。」
趙文鍈看了一眼謝瀾的盤子,眼神下意識掃到遠處他愛吃的酥皮點心,似乎本能地想夾過來,但筷子拿起來又只推了推謝瀾胳膊,「你吃那個,自己夾,給你點的紅豆撻。」
謝景明笑道:「文鍈真是太照顧謝瀾了,都要給孩子慣得沒樣子了。」
趙文鍈溫和地笑笑,「浪靜的兒子,我對他好是理所應當,小時候可是說過要做乾媽的。」
竇晟在桌子下面偷偷戳了下謝瀾的腿,謝瀾看他一眼,兩人交換視線。
趙文鍈把甜口的菜都轉到謝瀾這邊,用手指點著桌子示意謝瀾吃菜,對謝景明道:「他們吃他們的,我們聊我們的。剛才說國內這兩年比較好的是實業,還有新能源,你有興趣的話我推給你?」
謝景明嗯嗯掏出手機,「行,你發我吧。」
謝瀾吃著紅豆撻有點驚訝,沒想到他倆聊的是這事。
趙文鍈剛下飛機,趕著剛做完的這筆買賣,便自然而然地和謝景明聊起來,又順著說了說這幾年的發展。
謝瀾也是今天才知道趙文鍈是做進出口,謝景明則是研究經濟的,兩人便很理所當然地聊起了國內外經濟形勢,竟然毫不違和。
謝景明一口蹩腳中文,但趙文鍈聽得很認真,有附和也有反對,熱烈地討論了一整頓飯。
期間竇晟趁著夾菜時在謝瀾耳邊低聲道:「社會人的場面。」
「嗯。」謝瀾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
這個飯局跟他想像得不太一樣,兩個大人的反應也都出乎意料。就像他本以為謝景明可能會試探趙文鍈,甚至給她一些暗示,但都沒有,他們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怎麼聊到他和竇晟。
直到大家從飯店裡出來,謝景明等車時才終於抬手拍了拍謝
瀾的肩膀,像是終於想起還有他這麼個兒子。
「文鍈,真的麻煩你。」他嘆了一口氣,「孩子不懂事,非要回國考學,我和浪靜在國內都沒親人了,要不是還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的手搭在謝瀾肩上,謝瀾有些不自在,但看了眼趙文鍈,還是忍著沒動。
趙文鍈溫柔地笑笑,順手把謝瀾撈過來道:「瀾瀾還不懂事?我就沒見過比他更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吧,我肯定把他活蹦亂跳地送上大學。」
謝景明連連點頭,一迭聲地說謝謝,「有什麼花錢你一定跟我說,我知道國內現在一個高三學生的花銷是很多的,你肯幫我這麼大的忙,一定不要客氣。」
他說著,車已經來了,停在一邊。
趙文鍈掃了眼車,臉上的笑容卻忽然淡了淡。
她的手搭在謝瀾肩上,很瘦,但又很軟,是很女人的手。
她看了看那輛車,似乎在權衡要不要說,又看看謝景明,思忖片刻還是開口道:「景明,我不是在幫你。」
謝瀾下意識偏頭看過去。趙文鍈神色溫柔,語氣卻很篤定,「多帶一個孩子對我而言沒有什麼負擔,更何況是瀾瀾這樣的。孩子現在大了,對事情有自己的判斷和堅持,你能尊重他,我很佩服你。但這件事我們得講清,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浪靜照顧孩子。」
司機降下車窗,催促地看了謝景明一眼。
謝景明神色有一瞬的尷尬,但還是很快笑著掩飾過去,「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我只是表達一下我的感謝,沒有別的意思。」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趙文鍈聞言又很溫柔地笑起來,替謝景明拉開了車門,「你和你的朋友好好玩,下一站去X市吧?我回頭讓秘書整理一些旅遊攻略發給你們。哦對,瀾瀾,和爸爸說再見。」
謝瀾對上謝景明的視線,頓了頓,「爸……」
「行了,別搞得這麼隆重。」謝景明嘆氣擺手,「我還要在國內待幾天,到了機場跟你說。」
「好。」謝瀾如釋重負地點頭,「注意安全。」
謝景明上了車,隔著車窗沖大家擺了擺手,而後計程車就開走了。
趙文鍈搭在謝瀾肩膀上的手無意識地輕捏著他的鎖骨,和竇晟一樣的動作。
「你爸其實也怪不容易,大老遠專門來看你一眼。」趙文鍈嘆氣,但轉瞬又笑盈盈起來,「不過這回看到了他就放心啦,你也能安心了。」
謝瀾嗯了聲,頓了頓還是問道:「趙姨,你怎麼比我們到的早那麼多?」
「也沒多久,就十來分鐘。」趙文鍈說著手機響起來,她摸出來看了眼屏幕,來電顯示是秘書。
她把電話摁了,接著道:「你爸還挺客氣的,我以為要跟我聊你,結果關心了豆子半天。什麼成績啊,身體啊,方方面面,我的天,真不愧是搞研究的,問那麼多豆子的事,好些我都不知道,壓根答不上來,特尷尬。」
謝瀾心裡發緊,下意識看向竇晟,竇晟卻大無語地翻白眼,「或許你不該吐槽別人,而該檢討檢討自己。」
「我檢討個鬼!鬼記得你競賽一試考什麼樣?我能記住嗎?」趙文鍈說著手機又震動起來,無奈嘆氣道:「行了,我去裡面接個電話啊。合同還沒走完,法務那邊一會一條消息,你倆等我一會。」
她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地往大廳裡頭走,一邊走一邊已經和電話那頭說了起來。
竇晟沒好氣地在後頭道:「我全省第二,謝謝。」
「知道了知道了。」趙文鍈有些敷衍地揮了揮手,「瀾瀾第一都沒你能顯擺。」
竇晟:「……」
謝瀾還懵著,看了一會趙文鍈雷厲風行地溝通工作,又往謝景明離開的方向看去。
他有點難以置信謝景明竟然真的什麼都沒說,但難以置信之餘,卻又有一絲隱秘的僥倖。
「劫後餘生。」竇晟看了眼裡頭的趙文鍈,偷偷捏了下謝瀾的手。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還是得找機會跟我媽攤牌,等數學競賽結束吧,消停點。」
謝瀾嗯了聲,「反正別太著急。」
回去路上大家都昏昏沉沉。趙文鍈坐了一天飛機,坐在副駕駛甚至打起了呼嚕。
謝瀾也半夢半醒地合著眼,車開到半路,他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震得他腿一麻。
他睡眼惺忪地摸出手機,本以為是謝景明,但屏幕上卻是學長的名字。
-何修:學弟你好,有事提前和你通氣。
謝瀾茫然了一會,用胳膊肘撞了撞竇晟,「通氣是什麼意思?」
竇晟睜開眼,茫然地「嗯?」了一聲,吸了吸鼻子,「你鼻子不通氣?昨天吃刨冰吃涼著了?」
「我鼻子?」謝瀾也有樣學樣跟著吸了吸,「我鼻子通氣啊,是何修說要提前通氣。」
「哦,哦!」竇晟這才明白,湊過來看了眼他屏幕,「意思是有情報提前告訴你。」
話音剛落,對方又發了一段過來。
-何修:你的情況特殊,招生辦會提前和你單獨筆試面試,時間在二試後的一周內。具體時間最晚後天就會通知給英中,我提前跟你說,你提前準備。
謝瀾愣了一下,遲疑道:「這什麼意思?T大著什麼急?」
話音剛落,對面又發來一條。
-我們招生老師說,P大也在接觸英中。但作為學長,我得和你坦誠,P大數學系更強一點。
謝瀾剛把這兩行字看完,上邊那條一下子撤回了。
-何修:自己權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