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油畫館的彩色窗格映照著外面逐漸沉下來的天色。
盛夏時節,這是又要有雷陣雨了,馬路上行人車輛火急火燎的往家趕,油畫館內卻是燈火通明,坐滿了人,正在舉辦一場頒獎儀式。
常梨坐在第二排靠左的座位上,人有點兒懶,手心撐著臉,纖細白皙的指尖在臉上點一下點一下的,另一隻手裡拿著一隻手機,拇指往上滑,翻看群里先前的信息。
「快點快點!你準備一下!馬上就要公布一等獎了!!」孟清掬拿著一張二等獎證書從台上下來。
周圍一群人的目光跟著她紛紛扭過來。
常梨抬眼,看她一眼,忍不住又噗嗤一聲笑出來,「噯」了一聲。
隨後繼續低下頭劈里啪啦按著手機。
孟清掬先是對著自己的證書拍了張照發朋友圈,又整了整自己的小裙子,把頭髮往後一撩。
便聽見旁邊常梨撐著腦袋又笑了一聲。
她奇怪,隨即退出朋友圈,信息一欄有個「3」紅圈兒。
「億萬富婆激情夜聊群」里。
甜梨梨:[圖片]
甜梨梨:今天的孟清掬依然美貌營業呢!!!!
甜梨梨:櫻桃小丸子羨慕星星眼.JPG.
「……」
孟清掬看著常梨發的那張圖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一隻齜牙咧嘴的紅毛藏獒。
上面還有沒去掉的八字水印:恐怖魔王,瀕臨絕種。
為了今天這個頒獎典禮,孟清掬昨天特地去做的頭髮,原本只想剪個劉海兒,結果被剪髮小哥一通忽悠染了一頭耀眼紅毛。
美術生嘛,就該放蕩不羈愛自由一點的,紅毛就紅毛吧,孟清掬昨天是這樣想的。
結果今天常梨一見到她就笑的停不下來,非常沒有面子。
「我呸!!」孟清掬罵她,「看看你說的話,再看看你那微信名,你!配!嗎!」
常梨答的坦然:「我配啊。」
「你哪兒甜了?」孟清掬質問。
常梨笑了,杏眼彎彎,內勾外翹,像只小狐狸,偏偏一頭黑髮服帖乖順的別在耳後,在胸前打了個小捲兒,顯現出一種另類的乖。
她歪頭,眨眨眼:「不甜嗎?」
孟清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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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井繪美術大賽」頒獎儀式進展終於過半,一等獎共有四名,其中三名已經公布完,還剩最後一人。
「肯定是你!!必須是你!!」孟清掬看上去比常梨還緊張。
常梨也挺緊張的,井繪獎在美術領域是有含金量的,她自然想拿獎。
主持人站在台上終於賣足了關子,才拿著話筒公布:「那麼我們一等獎最後一位得主就是——編號32號的選手,18歲的年輕小畫家,黎歡!!」
右後側的一個女生站起來,穿了一件MiuMiu淺v小碎花裙,打扮的精緻漂亮,抬著下巴像只睥睨眾生的白天鵝。
黎歡擺出謙虛的笑,對周圍點頭示意,目光若有若無的掃向常梨的方向。
「我操,黎歡還故意往你這邊看!」孟清掬皺著眉,「不是,為什麼是她啊,你不是參賽了嗎?!」
「唔。」常梨秀氣的眉毛微蹙,「剛才在後台聽主辦方說,今年好像設置了特等獎。」
孟清掬一愣。
設置特等獎倒是頭一次。
黎歡上台領獎致辭。
剛一下台,果然就聽主持人公布今年還設有另一個特等獎獎項,僅一名,也就是這次大賽的唯一第一名。
常梨無聲的捏緊了些拳頭,垂眸。
五四三二一,她默念。
緊接著便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特等獎。
孟清掬直接頂著一頭紅髮嚎了一嗓子,狠狠搖頭晃腦一陣,那頭紅毛凌亂的貼著臉,這回真像是紅毛藏獒了。
常梨被「紅毛藏獒」摟著重重晃了幾下才上台。
小姑娘長的實在是漂亮,看著又乖又討喜,輪廓青澀,五官精緻,如今手裡攥著獎盃,笑盈盈的望著台下,小裙子到膝蓋,露出一截白皙瘦削的腿,看起來大方又得體。
她獲過不少獎,不過人懶,每次獲獎感言都是差不多的一套說辭,常梨看著台下熟稔的背下來。
忽的瞥見一個身影,她一頓,視線定住,晃了一秒神,便忘了自己剛才說到哪兒了。
於是索性丟下一句「謝謝大家」便下了台。
她站在台邊,直直的朝最後排的男人看過去。
男人白衣黑褲的倚牆站著,正低聲講電話,眉眼低垂,不知道在說什麼,桃花眼微揚,薄唇勾起一個輕佻又散漫的弧度。
看起來有點壞,卻又雲淡風輕的樣子。
常梨看著,心跳突突的跳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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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時大概看的挺失態的,常梨琢磨著可能還有點色相,因為頒獎一結束孟清掬就直接一把摟住她問:「你剛才看哪個漂亮弟弟呢?」
常梨笑眯眯糾正她:「是帥氣哥哥。」
孟清掬一愣,隨即便勾起好奇心,以前都是她到處花痴,什麼時候見常梨主動誇過人帥。
「誰啊誰啊,哪個學校的?」
常梨抱著獎盃往外走,左右看了圈,已經沒男人的蹤影:「不是學生吧,上回見到他打領帶呢。」
孟清掬吃驚的睜大眼:「上回?你認識啊?」
剛剛下完雷陣雨,馬路還是濕的,空氣中一股粘嗒嗒的味道,常梨輕輕皺了下鼻子,連帶著聲音也瓮瓮的:「不認識呀。」
常梨沒細說,因為拿了這次大賽的第一名,晚上大家約了要一塊兒去玩。她先回了趟酒店,把獎盃妥善的放在玻璃櫃裡頭。
洗完澡,她長發濕漉漉,空蕩的長T底下露出兩條瘦削勻直的腿,常梨趿著拖鞋把方才送來的配餐拿到床上。
趴著,叉子攪了下奶油蘑菇意面,小口咬下去。
她又驀的想起那個男人。
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機場,就兩天前,因為學油畫是在魔都,臨近開學剛剛飛回北京,走出機場時便看到了他。
城市擁堵紛擾,霓虹燈和車尾燈在傍晚交相輝映,給城市染上一層朦朧的顏色。
男人倚車站著,白襯衫隨意的塞了一半在黑色長褲的腰身里,燈光映照下來,透出隱約的寬肩窄腰的絕佳身材。
常梨從小學畫畫,覺得這男人怎麼看都是完美的黃金比例身材,以及他那雙桃花眼比她畫的任何一雙眼睛都要漂亮。
據說這樣桃花眼的男人生來就一堆爛桃花,可他笑意卻總不達眼底,舉手投足都慵懶散漫,只顯的清冷。
常梨當時站在機場口直勾勾看著男人,沒注意路,箱子就啪嗒一下從台階滑下去。
男人似乎聽到這裡的動靜。
兩人隔著距離四目相對了下。
不過前後也就兩秒,男人率先移開視線,扯了把松垮的領帶,開了車門坐進去了。
常梨扶起行李箱,沒忍住又看過去。
她想男人應該就是那種清冷的像是天上一輪月那般,遙不可及的,清冷皎潔的,在天穹高掛。
吃完一份意面,常梨簡單收拾了下便出門。
慶祝她拿特等獎而孟清掬二等獎的地點在一家爵士酒吧。
常梨高二一直待在上海學藝術課程,如今高三快要開學才回來補文化課準備高考,常家生意如今總部在上海,回來這就空有一幢別墅,她嫌離學校太遠,便暫時住在酒店。
常梨到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了。
她性格好朋友也多,但關係最好的就只有孟清掬和樊卉。
孟清掬和她一樣是美術生,而樊卉走正常高考的道路。
「過兩天就開學了,藏獒你這頭紅毛打算怎麼辦啊?」樊卉問。
孟清掬翻了個白眼:「你怎麼也和梨梨一起嘲笑我,不好看嗎!啊?不好看嗎!我覺得挺酷的呀!」
常梨雙手捂著臉,杏眼彎彎:「是漂亮,但是你開學讓老劉看到會被揍成紅燒獅子頭。」
「……」
孟清掬「唔」聲,咬了咬唇,可憐巴巴的說,「好吧,明天我再染回來。」
三人坐在一塊兒聊著天,忽然樊卉猛的拽了把常梨的手臂,半張臉擋災她肩膀下:「梨梨!那邊有個大帥哥!!」
常梨抱著一杯飲料,咬著彩色吸管一動一動的,整個人沒骨頭似的,慢吞吞的扭頭看去。
常梨咬吸管的動作停了。
她歪著腦袋眨巴眨巴眼,第一反應是這麼巧的嗎,果然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第二反應是什麼勞什子破玩意兒,把她腦海中什麼月亮、遙不可及、清冷的形容詞全給啪啪啪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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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總,你喝這麼多酒,一會兒我送你回家吧。」一個女人靠在許寧青旁邊,聲音嬌滴滴的,一條開叉旗袍也隨著動作露出大片白花的細膩皮膚。
許寧青略略抬眼,沒說話,彎身抽了支煙,女人便立馬知情知趣的點菸。
指尖夾著煙,許寧青吸了口,菸頭猩紅的火光乍然一亮,他呼出一口煙,指尖在煙柄上點了下。
見他不說話,女人又說:「許總?」
許寧青垂眼,輕笑了聲,腦袋偏向另一邊,拒絕的意思明顯。
倒是這一扭頭,就看到了三個小姑娘眼巴巴的望著這個方向,中間那個倒是有些眼熟,烏溜溜的眼睛眨呀眨,就這個距離都能看到卷翹的長睫毛,黑髮披肩,看著非常乖巧討喜。
許寧青看著那方向走了會兒神,那三顆腦袋已經嗖的轉回去了。
「大帥哥剛才是在看我們這裡吧!!」樊卉一拍大腿。
孟清掬也跟著一拍:「是!!!!真的好帥啊!!妹妹願意為他集資出道!!」
樊卉說:「我的菜!風流浪子!!斯文敗類!!」
常梨:「……」
她湊過去,有點鬼鬼祟祟的,聲音卻又甜又透著點小雀躍,「要不要,我幫你們去問個聯繫方式呀。」
「好啊!」樊卉又一拍大腿,隨即反應過來,愣愣的扭頭看過去,「……啊?」
向來只有別人來要常梨聯繫方式的,還不一定能要到,今天主動去要簡直稀奇了。
孟清掬也愣住,突然福至心靈,頂著那一頭耀眼紅毛大聲嚎道:「他是不是就是你那個一見鍾情啊!!!」
常梨:「……」
心說我直接給你個喇叭你喊吧,不讓這酒吧的人都聽到了不算完。
旁邊其他同學也尋聲看過來。
常梨耳根子一紅,啪嘰一下捂住孟清掬的嘴,紅著臉否認:「怎麼可能!我眼光哪有那麼差!那男人就是徹底一本愛蓮說啊!」
舔狗和槓精就在一瞬之間。
許寧青剛起身去衛生間,經過她們身後,就聽到少女哼哼唧唧又囂張的說:「那男人就是徹底一本愛蓮說啊!!」
少女大概是真的覺得羞憤,臉都憋的通紅,有點憤怒又有點羞恥,黑髮柔順蓬鬆,襯的皮膚愈白。
愛蓮說。
呵。
許寧青氣笑了。
常梨聽到聲音,脊背一僵,緩緩扭頭看過去。
男人站在身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燈光將他流暢堅毅的線條映照的斑駁,唇角勾出一個微妙的弧度,看著她緩緩挑高了眉毛。
常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