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何廖星本來已經定好酒店另外房間,但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的裴宿又開始不舒服,何廖星只能留下來照顧他。
最後睡著時,何廖星迷迷糊糊地躺在裴宿身邊,還在想自己從來沒跟人一起睡過覺,會不會不適應。
但這一覺睡得異常安穩。
以至於何廖星也忘了問裴宿,是見什麼長輩。
第二天何廖星起床洗漱後,坐在床邊,看著裴宿在穿衣鏡面前試衣服,他發著呆,有點受不住。
站在穿衣鏡面前身高腿長的少年已隱隱有了成年後俊美鋒利的輪廓,像是天生的衣架子,一身量身定製的黑西裝將他氣質襯得更加成熟迷人,眼尾那顆淡到幾乎看不見的淚痣禁慾又勾人。
平時的裴宿都已經很帥,身著正裝的裴宿更帥了。
何廖星伸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看著裴宿。
裴宿轉身,指了指床上那套衣服:「這套你喜歡嗎?」
那是套淺灰色條紋格子西裝,很輕快的顏色。
何廖星懶懶唔了聲,抱著西裝去換,出來後,他整理了下襯衫衣領,順手打領結。
他穿西裝明顯跟裴宿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如果說裴宿是高冷禁慾,那麼他是纖細漂亮。
西裝包裹他單薄身體,流暢線條從胸背,腰臀,一路勾勒到大腿,小腿,腳踝,明明沒有做任何造型,但低眉淺笑間,便有足夠攝人心魄的力量。
或許是第一次穿如此正式西裝,他不太擅長打領結,手指繞了半天,領結卻始終沒有成形。
裴宿盯著他看了幾秒,終於忍不住走過來,來到他跟前,伸手接過領帶,修長手指繞了幾下,一個小巧精緻的領結在他手中誕生。
裴宿問:「現在會了嗎?」
少年看著他,眼裡含笑,尾音拉長:「——不會。」
「其實我是故意的。」他勾了下唇角,笑得狡黠,說著他微微踮腳,在裴宿側臉吻了下,「今天的裴老師很帥,我只是想給你個早安吻。」
裴宿七魂六魄差點被某何姓少年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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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就在酒店頂樓舉辦,那是最高級的宴會廳,被設計成空中花園,中間是個大噴泉,流水汩汩從頂端流下,一層層往下蔓延,形成水簾,抵達最底層時,分成一縷一縷細流,化為花瓣形狀往周圍散開,在水池邊緣,綻開朵朵睡蓮。
幽香浮動,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服務員站在門口,收著請帖,來賓遞完請帖後才被允許進入。
何廖星一直被裴宿領到頂樓,才隱隱察覺到不對勁,他輕輕揪住裴宿袖子:「……你讓我見你哪兩個長輩啊,這麼興師動眾。」
居然還帶他來到宴會廳,他心中後知後覺生出點隱秘不安來。
等等……兩個長輩,兩個??
如果他沒記錯,裴宿父母好像飛回夏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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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宿這不是要帶他去見他爸媽吧??
何廖星陡然僵住身體,停下腳步:「……我忽然覺得好像有點不舒服。」
他剛想轉個身,卻被裴宿拎住固定:「星星,我爸媽想見你。」
何廖星開始慌張:「我想起來我好像要回家了……」
「他們很和善,說一直想見見你,放輕鬆。」裴宿伸手拍他背,藍寶石水晶腕錶折射出一線淺光,「我已經答應他們了,臨陣脫逃,他們可能會不太高興。」
——這完全是在挑哪種死法的問題。
何廖星幾乎要窒息,他頭皮開始發麻,沒想到自己跟裴宿居然進展這麼快,居然才第四天,就要見家長。
……臨時逃走只能想想而已,聽說裴宿爸媽都是搞學術研究的,打算定居國外,好不容易飛回來一趟,可能也想見見他。
他如果跑了,那估計以後再也不能挽回印象了。
但是如果他不跑,萬一對方要扔給他黑卡呢?
萬一對方要逼他離開裴宿呢?
萬一嬌O盛寵劇情在現實中發生呢?
何廖星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可怕。
他轉身,但被裴宿拉住手腕,跑不了,於是只能用額頭抵在裴宿肩膀上:「……我很緊張。」
裴宿代入何廖星想了想,如果此時是他站在這兒,要去見何廖星父母……完全沒有代入感。
楚煙跟何輝只會囑咐他好好照顧星星,要好好愛他,但這些他們不說他都會做,所以沒有緊張必要。
……所以某種程度上,人類的悲歡並不能相通。
裴宿雖然體會不了,但不妨礙他會裝,他溫和地揉何廖星頭髮,十分善解人意:「嗯,我明白,我如果要去跟你父母攤牌,我可能緊張得不會呼吸。」
他就知道裴宿也會緊張!這種情況下誰能不緊張!
何廖星伸手抱住裴宿,把頭深埋進他懷裡,小聲道:「……我害怕。」
他之前惡名遠揚,高一一整年成績差,四處惹事,還打架,所有老師聽了他名字都頭疼。
裴宿那樣的家庭背景,知道裴宿在跟他談戀愛,怎麼可能不先了解他?
但只要一了解,就會發現何廖星黑歷史,裴宿父母可都是文化人,他們肯定對裴宿另一半要求極高,看見劣跡斑斑的何廖星,他們會接受麼?
怎麼可能!那完全是天方夜譚!
何廖星第一次後悔為什麼高一時不好好學習,為什麼沒有發奮圖強,為什麼要瞎玩。
他十分痛心疾首。
裴宿繼續安撫性地拍他,不動聲色地以退為進:「那我們還是走吧?」
何廖星像是鴕鳥似的埋在他懷裡,似乎這輩子都不打算出來了。
裴宿勸道:「既然你這麼害怕,那就別見了,反正咱倆還可以私奔。」
「你你你……」何廖星結巴地抬起頭來,「你怎麼能在你爸媽面前說這種話呢!」
誰知道裴宿爸媽在哪兒呢,既然來參加宴會,那肯定就在這附近,萬一聽見了怎麼辦!
裴宿握住他手:「他們這不是沒聽見嗎,聽見了也不能拿我們怎麼辦,我們還是走吧。」
但何廖星卻站著不動,他整個人看上去可憐,弱小,又無助,但卻咬牙沒動。
……他今天如果跑了,有朝一日就沒辦法理直氣壯帶裴宿去見他自己的爸媽了。
而且壞印象開了個頭,以後想扭轉回來可就難了,他如果想跟裴宿長久發展,這道坎必須邁過去。
若真的走了,可能裴宿都會覺得他懦弱,膽小,對這段感情沒有責任感,沒有未來規劃。
這簡直比被扔黑卡還糟糕。
裴宿晃了晃他手指,忍笑維持一本正經:「不走嗎?」
「來都來了,」何廖星絕望道,「還是見見吧。」
裴宿挑了下眉:「確定嗎?寶寶,如果咱們進去,可見沒有回頭路了。」
何廖星沒說話,他在原地站了會兒,忽然像是破釜沉舟似的,上前一步用力抱了下裴宿,似乎從這個擁抱中汲取某種神秘力量,轉頭就朝宴會入口邁步。
裴宿唇邊不可遏制漫開一抹笑。
嗯,日常被星星可愛到的第N天。
他也跟了上去。
於是,兩個少年一前一後走進宴會廳,像是自帶聚光燈似的,霎時吸引無數人視線。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俊美又深沉,氣質高冷絕倫,一個清秀又漂亮,像是清晨開在山間的茶花。
那個漂亮少年似乎有點拘謹,一直緊緊抿著唇角,黑衣少年似有察覺,上前一步,輕輕把對方手包裹進掌心。
眾人:……??
等等,這什麼情況?
黑衣少年他們認識,裴聲跟秦亦的兒子,可另外一個人是誰?
為什麼這倆人cp感這麼濃?
各種各樣視線打來,這些全都是裴宿父母的好朋友,何廖星表面鎮定極了,甚至還能對所有人落落大方露出笑容。
有人上前跟裴宿打招呼:「小裴宿?」
裴宿頷首,淡淡跟對方打招呼:「陳叔叔,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
陳叔叔笑了下:「還是老樣子,之前要戒酒,沒有戒成功。聽說你們全家都要搬去春城了?」
裴宿跟陳叔聊起來,為表示尊重,在跟對方講話時,兩人並沒有牽手,何廖星在旁邊聽了會兒,眼角餘光注意到噴泉邊的長桌上放滿食物,其中飲料有酸奶。
酸奶對於他而言是鎮定劑般的存在,有事沒事愛喝兩口。
何廖星輕輕扯了下裴宿衣角,跟他說要去吃點東西,裴宿說了聲知道了。
來到餐檯面前,何廖星拿了杯酸奶,仰頭灌下。
帶著點酸甜味的醇厚奶香在唇中化開,熟悉的味道慢慢撫平何廖星情緒。
秦亦穿著羊絨長裙,長捲髮披肩,化了淡妝,剛從旋轉樓梯下邁下最後一個台階,便注意到噴泉邊喝酸奶的少年。
不同於昨日看見的溫暖陽光,現下的他換了正裝,顯得正經又乖巧,唇邊沾了點白色奶跡,可可愛愛。
秦亦的視線中都多了絲她自己沒察覺出來的慈愛。
她蓮步輕移,慢慢走到對方身邊,溫聲打招呼:「小朋友。」
何廖星在喝第三杯酸奶,聽見有人叫他,他轉頭,看見秦亦,呆了兩秒:「阿姨?」
天吶怎麼會這麼巧?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們也太有緣了。」何廖星異常欣喜,「您怎麼會在這兒……啊,您肯定也是裴宿父母的朋友吧?」
今天來的全都是秦亦裴聲的朋友,秦亦臉上帶著微笑,不否認也不承認,反倒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我陪我男朋友來的。」何廖星提起這個又開始緊張,他拿起酸奶喝了口,深呼吸,垂頭喪氣道,「阿姨,沒想到您話真靈。」
秦亦雙手環胸,挑了下眉:「噢?」
「我可能要被迫見我男朋友家長了。」何廖星喃喃道,「我現在感覺自己就是塊案板上的肉,馬上要經歷場腥風血雨。」
身處在宴會廳中,知道對方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以任何一種形式觀察他,他又開始覺得呼吸困難,還好身邊有這位親切的阿姨陪,他才勉強被轉移注意力。
天吶,要如果裴宿父母能跟這位阿姨一樣親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