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是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晚霞美到了極致,一片片的橙紅色渲染著,像是要把整個天空都染成紅色的油畫一般,精緻好看。
她接通電話後,沒說話,只靜靜的等待著那邊的人開口。
雙方靜默了片刻,易晨曦才聽到熟悉的聲音:「小寶。」
「嗯。」
易母握著手機,有些著急:「你現在在哪裡?」
易晨曦掀了掀眼皮,神色淡淡的,伸手擋著有些刺眼的夕陽,低聲問:「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
易母語塞,遲疑了片刻才說:「沒什麼大事,就問問你現在怎麼樣了。」
「挺好的。」她這邊的孩子們的換了聲入耳,易晨曦看著朝自己跑過來的孩子,微微一笑,接過眼前小姑娘遞過來的東西,給她拿著。
「你那邊怎麼這麼吵?」
易晨曦頓了頓說:「嗯,我在學校里。」
「怎麼去學校了?」易母有些驚訝:「是去拍照嗎?」
「不是。」易晨曦想著之前宋老師跟自己說的那番話,以及這段時間的考慮,想了想後,她還是多說了兩句:「在山區給孩子們支教,現在在學校里。」
聞言,易母大驚,連忙問:「在哪個地方?那裡安全嗎?還有其他的熟人一起的嗎?你現在怎麼樣了?去了多久了?」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擊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她擰了擰眉,有些遲疑:「嗯,有段時間了,挺安全的……」易晨曦的態度雖然不算熟絡,但總歸能回答的都回答了,讓她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拋開是不可能的,但能心平氣和的打電話,已經是很不錯的態度了。
聊了一會後,易晨曦道:「你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情嗎?我要去忙了。」
易母:「……有。」她想了想說:「你爸爸最近身體不是很好,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可以抽空回來看看嗎。」
「怎麼了?」易晨曦愣了片刻,才問了句。
易母頓了頓,低聲道:「都是老毛病了,既然你在支教,那就到時候回來看看吧。他也快生日了。」
易晨曦一怔,眨了眨眼算了下時間,默默的嗯了聲:「到時候看,有時間就回去。」
其實,她怎麼可能會沒時間呢,只是對易晨曦來說,回家這件事情,對她來說,還有些困難。
……
掛斷電話後,易晨曦坐在外面的石頭上良久,直到宋安宴過來喊了她兩聲,她才回神。
「易老師。」
易晨曦一愣,抬眸看了過去,笑笑:「怎麼了,宋老師過來找我?」
宋安宴挑眉,溫和的笑了笑:「家裡人打來的電話?」
「你怎麼知道?」這下輪到易晨曦驚訝了,她剛剛沒有喊人吧,好像。
宋安宴彎了彎嘴角說:「你在這裡半個月,給你打電話的除了男朋友就是另外兩個朋友,男朋友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連眉梢里都是壓著笑的,而朋友給你打電話,你的眉眼間也都是愉悅的笑,很輕鬆的神情,但今天……」宋安宴頓了頓,說了句:「你滿臉的愁緒和壓力,像是找不到合適的聊天方法一樣。」
聞言,易晨曦唇角勾勾,點評道:「宋老師你適合去當心理醫生或者老師。」
宋安宴聳肩:「是你表現的太明顯了。」
易晨曦嗯了聲,站了起來跟他一起看著遠處層巒疊嶂的山峰,望著看不到盡頭的天際,她沉默了片刻,問了聲說:「放下真的有點難,宋老師你說我現在這狀態,適合放下過去嗎?」
宋安宴看著她笑:「沒有適不適合,只有你願不願意。」
他拍了拍易晨曦的肩膀道:「我以前經歷過一次生死,在生死一線的那一刻,我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只要還活著,我就願意用這顆心去包容所有。」
易晨曦莞爾一笑:「我懂了。」
宋安宴嗯了聲,嘆了口氣說:「估計沒過幾天就要下雨了,最近這幾天要把學校的食堂修一下,會漏雨。」
「好。」
——
學校的食堂是是那種用稻草搭建起來的,就在學校的旁邊,當時修建上課的地方的錢已經不夠了,所以學生們吃飯用的食堂,便是當地的村民用石頭搭建起來的,每到下雨的時候便會漏雨。
易晨曦來了半個月,下過兩次雨,但好在那會的雨不是很大,雖然淋濕了,但是也沒有這一次那麼的大。
宋安宴說的雨,來的太急了,又急又大,從早上開始就下,大雨滂沱的,一直下個不停,最開始的兩天,孩子們去上課都還能接受,到後面的兩天,突然之間就直接把路都給淹沒了。
學校沒再上課,易晨曦他們也全部都休息了下來,但是這一次的雨太大了,路道都被淹了,還有村民種的莊稼,也全都被淹沒了,一點都沒剩。
易晨曦望著屋檐下落下的水花,緊鎖著眉頭,有些苦惱。
如果雨一直這樣下,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她低頭看著沒有任何信號的手機,更苦惱了,手機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信號了,易晨曦也三天沒有跟賀川他們聯繫了,她其他的倒是不擔心,但怕他們那些人擔心自己,這麼大的雨,據說全國都在大降雨,在漲水。
每年的六七月,就是雨水頻發的時候。
她站在門口看著,突然看到村長匆匆忙忙的穿著雨衣走了過來,著急的說:「怎麼辦,大雨一直不停,村子裡好多孩子的家裡都開始漲水了。」
村長夫人也著急道:「是啊,我早上去了童童家裡,她奶奶帶著她,房間裡的床都淹了一大半,要不是我過去送吃的,他們今天估計已經沒有東西吃了。」
聞言,易晨曦看著,想了想問:「很多人家裡現在都漏水嗎?」
「是啊。」村長這會著急的,也沒顧及其他的一些問題,直接道:「村子裡的房子,大多數都是磚瓦蓋起來的,又經歷著風吹日曬,很多屋頂的瓦片其實都已經有缺失了,但是因為沒有年輕人在家,平日裡能將就就一直都將就著。」
一般來說,下雨的時候,哪個地方漏雨,他們便會用桶子或者是臉盆,放在漏雨的地方下面接著雨水,這樣將就的過著,撐兩三天是完全沒有太大的問題的。
可這一次的雨,就像是突然爆發了一樣,下個不停,田地里的東西都被淹了,水越過了門檻,漲進了屋子裡面,屋內的人,要麼踩著到膝蓋處的水行走,要麼便是用椅子搭著,踩著椅子行走。
易晨曦正擰眉思索著,宋安宴撐著雨傘走了過來,急忙忙的模樣,「村長,小溪家裡完全不能住了,我在想要不要把那些老人和孩子,全部都轉移到學校里,學校是唯一不漏雨的地方。」
村長沉吟了片刻道:「想過,但是現在的雨水這麼大,路上基本上都不能走,轉移的工程量太大了。」
村子裡基本上沒有年輕人,除了村長和宋安宴之外,其他的都是婦孺。
易晨曦聽著,連忙說:「其實還好的,我也可以幫忙的。」對著兩人的遲疑目光,易晨曦堅定的說:「我雖然是個女人,但好歹也是個年輕的女人,現在別糾結那麼多了,抓緊時間吧,感覺這雨一時半刻停不下來。」
宋安宴頓了頓,還是應了句:「那你就到學校門口那邊接應吧,那邊的水漲的沒有這麼深。」
「好。」
把所有的事項安排下來,幾個人加上村長夫人,還有另外兩位稍微來說還算是年輕一點的婦人,大家齊心協力的把那些家裡漲水了的孩子以及老人,陸陸續續的轉移到學校。
易晨曦的腿被冷水泡的都有些麻木了,但她還在強撐著,一個上午過去了,村子裡的人才被轉移了不到三分之一。
她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突然之間就想到了那會剛回國的時候,看到的南蘇丹洪澇的災害,那個時候,她沒有陪在賀川的身邊,和他一起經歷,但現在自己重新的經歷了一次,易晨曦突然覺得,很多事情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樣,每一件發生的事情都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沒有任何理由的,它們出現,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總是帶著故事。
讓你去感悟,讓你去體驗。
她扯了扯唇角,笑了聲,在心裡默默的想著,體驗了跟賀川一樣的洪澇,她對那時候一直介意的那些事情,好像在開始釋懷了。
說不出的理由,但體驗到了,她能理解那個時候賀川的堅持,能理解他為什麼即使是命在旦夕,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戰友,和那裡的難民,除了他心底的信念之外,還有責任。
易晨曦能理解了,就比如說她現在的腿被利器給刮傷了,她也沒想過要去休息,要放棄。這些孩子,就如同賀川要保護的那些人一樣,是同等的,他們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誰都捨不得放棄。
無論自己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現在只希望,這些村子裡的孩子和老人,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自己受點傷不要緊,只要大家都平安就好。
易晨曦接過宋安宴送過來的孩子,抱著往另一邊走去,突然她被宋安宴給叫住了:「晨曦。」
「啊?」她一愣,撐著傘回頭:「怎麼了?」
「你腳是不是受傷了?」
她一走動,就有紅色的血蔓延了出來。
易晨曦低頭看了眼,莞爾一笑說:「沒關係的,就是剛剛被劃傷了。」
「去休息吧,這裡不用你了。」
「沒事。」易晨曦道:「你讓我去休息我也靜不下心來,還有那麼多的孩子沒接過來,先把孩子都接過來之後,我再去休息。」
宋安宴還想要堅持讓她去休息,被易晨曦拒絕了:「你快點去接人,感覺天快要黑了。」
「你注意安全,撐不住就去休息。」
「好。」易晨曦答應著,抱著孩子到學校後,她再次的跑了出去,到約定好的點接人,這一忙,就是一整天,直到天黑,所有的人也都沒能全部轉移過來。
直到深夜,才算是大部分的接了過來。
村子裡的電早就斷了,學校的教室裡面,所剩不多的幾根蠟燭點燃著,沒有被淋濕的被子拿了出來,暫時把孩子們給包住,讓他們安心的睡覺。
看著一張張睡著的面龐,易晨曦只覺得白天的辛苦,一切都值得了。
其實還有人沒有接過來,但天太黑了,另外還沒接過來的是兩戶住在山洞裡的居民,他們準備天亮了再去。
聽著外面的雨聲,易晨曦的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一直靜不下來了,總覺得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一樣的,這雨勢大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易晨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望著漆黑的夜空,無聲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現在賀川他們是什麼情況了,是不是在擔心自己,又或者是其他的。
來了這麼長的時間,易晨曦有些想賀川了。很想很想,她還有好多話,想要跟賀川說,想要告訴賀川……自己也跟他一樣體驗了一次洪澇,體驗了他體驗過的生活……還有很多很多,她都想要說給他聽。
正失神的想著,突然,易晨曦聽到外面村長的呼喊聲:「大家快起來,泥石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