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後,二月初五,福王世子與梁家小姐匆忙成婚,聲稱是為臥病在床的皇帝沖喜。文華郡主和梁家的養子閻珏閻侍郎也在同一日成婚。文華郡主跟梁家小姐本就是極好的朋友,如今又同一日出嫁,成了親姑嫂。一時之間成為了一段佳話。
女兒出嫁,兒子成婚,三百六十抬豐厚的嫁妝從梁府出來,又進了梁府里。福王府,玉家,梁家三家一起大擺宴席。賓客來往絡繹不絕。大門前堵滿了馬車。
福王世子與梁家小姐拜完天地之後,一道冊封世子妃和加封正一品誥命夫人的聖旨傳到了福王府。而梁家那邊,也有一道加恩聖旨,封侍郎閻珏為安慶候,襲五代始降。
三家人可謂是雙喜臨門。
而細心之人卻發現,新郎福王世子臉上並沒有太多的笑容。之後賓客敬酒之時,來著不懼,頗有種想一醉到天明的即視感。
第二日天蒙蒙亮,莫梨獨自一人披散著一頭烏黑的秀髮,穿著福王妃為她縫製的素色煅雲錦羅裙來到宣德帝的寢宮。
寢宮門外,四滴水望著緊閉的朱紅大門哭成淚人,嚴祿前一秒還歡喜宣德帝有救了,下一秒便生出恐慌來。滿眼驚恐的看著緊閉的大門,公主……
寢殿內,莫梨跪坐在床榻上,換血,這對一個現代人來說,是不科學的。畢竟血要分血型,若是不同的血型相混了,只會加快死亡。然而,百日眠卻已經將她和宣德帝的血變成了一模一樣的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宣德帝的血里缺少了生機……
伸手搭上宣德帝的手腕,綠光在指尖一閃而過,宣德帝的手腕處便湧出了鮮血,在自己的手腕上同樣割開一道傷口,將手腕處的傷口相貼,在傷口貼近的那一瞬間,她就明顯的感覺到了體內的生機在流逝……
換血?這哪裡是換血,分明是吸取生機。果然是上界手段!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莫梨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如雪,毫無血色,肌膚黯淡,了無光澤。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死氣……
而空間裡的亘古此刻卻是花須花葉亂舞,看起來非常興奮地模樣……
砰的一聲,寢殿的門從外面被撞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
雲耀氣喘吁吁的跑進承乾宮正殿裡,入眼的就是莫梨滴落著鮮血,緩緩從床邊垂落下來的手和滿滿閉上的雙眼。
「佳兒!」雲耀心神俱裂的悲鳴。腳下一軟,重重的摔在堅硬的地面上,手腳並用慌亂的從地上爬起後,又腳步踉蹌顛顛撞撞的來到莫梨身邊,涕泗橫流的將身體冰冷如鐵的莫梨抱進懷裡。
一邊解下自己的裘衣將她冰冷的身體包裹起來,企圖為她取暖,一邊哀戚的將自己的臉貼到她的臉上,任由溫熱的眼淚滴落在她的臉上,「佳兒!佳兒~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啊!你醒醒,你醒醒~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哥哥啊~佳兒~佳兒~佳兒~哥哥求求你,你睜開眼看看哥哥啊!」
莫梨只覺得自己如墜千年寒冰之中,周身冷得仿佛都要結冰了!前世的那一杯毒酒,痛過之後也是這樣的冷,徹骨的冷,恍若墜入無邊的寒潭裡,身體裡的熱量一點點的被冰水侵蝕。
她格外的畏寒,一到冬天就穿的極厚,不是因為怕冷。而是,冷了,就會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種面臨死亡的恐慌感和冰冷。那種感覺,沒有人會想體驗第二次的,就是記起,也是不願意的。
而如今,這種感覺再臨,她是要死了吧……
也好,也好,也好!
至少她知道凌還等著她。有個人願意一直等著她,陪著她,願意為她高興難過,為她傷心流淚,就算異常的恐懼這種死亡的感覺,卻也不覺得多麼難熬了……
耳邊斷斷續續傳來熟悉的聲音,很悲哀傷痛,似乎哥哥的聲音,是因為她而傷心吧!莫梨艱難的睜開雙眼,無神的看向淚流滿面的雲耀。
雲耀見她睜開雙眼,立即高興的抱緊她,「佳兒!佳兒!」
莫梨嘴角微微揚起,眼神往床上還未甦醒的宣德帝看去,「哥……哥哥,父皇……照……照顧……好……父……父皇……」
話音未落,雙眼便永遠的閉上了,頭無力的往一旁歪去。
「不……」雲耀痛苦的嘶吼出聲,「佳兒~佳兒~佳兒啊……」
滿是痛心的聲音傳到殿外,四滴水一愣,紛紛跪伏在地,聲嘶力竭的哭道,「公主……」
殿外的嚴祿等人聞聲亦是紛紛朝著大殿門跪下,痛哭不已。然後大殿周圍的侍衛亦是紛紛垂首跪下。
護國皇貴公主薨逝……
金鑾殿離承乾宮很近,自然將承乾宮外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驚懼萬分,還以為是宣德帝怎麼了。簡親王幾人奉命輔國,在前朝和承乾宮往來自然不會被阻擋,當即狂奔而來,聽聞眾人的哭聲之後,隱約猜到始末,心裡既輕鬆也沉重……
新婚的雲浩宇並福王府之人趕來時,宣德帝已經醒過來,雙眼無聲,神情呆滯的抱著莫梨早已冰冷的身體跌坐在地上。雲耀的神情也如出一轍的跪在一旁。
「梨兒!」福王妃無力的跌倒在父王的懷裡,聲音如將死之鳥最後的悲鳴一般淒婉哀痛。一雙美目不停的流下眼淚。
福王緊緊抿著雙唇,一雙手顫抖的抱住妻子,清澈的淚水從緊閉的雙眼裡滑下。
雲浩宇一手捂住雙眼,一手扶著身旁的柱子,身體佝僂的像只蝦子。不停的顫抖著。雖然看不到臉上的神情,但周身布滿了傷痛的氣息……
雲浩軒雲浩靖兄弟兩人雙目欲裂,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怎麼……怎麼會?梨兒怎麼會突然就離開了……
梁思思雙手捂臉,哭的異常傷心,淚水直順著手流下來……
難怪!難怪!難怪!難怪梨兒突然就用玉璽下旨命她跟雲大哥早日完婚。說什麼沖喜,分明就是她要用自己的命去換皇上的命!梨兒……
無人看見,在莫梨斷氣離世的那一瞬間,一道神秘的銀色光芒從她的眉心射出,在她身體放上方化作一株充滿了古奧氣息的花,正是亘古!亘古緩緩散發出幽謐的光芒將莫梨的身體籠罩在內,然後一個銀白色透明的昏睡「莫梨」就從莫梨的身體裡被拉了出來。
亘古的花葉一陣搖擺,帶著透明的昏睡莫梨緩緩騰空而起,穿過承乾宮的屋頂飄向天空。那場景異常的震撼人心,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了一件繡滿了不知名神秘圖案的曳地長裙,長長的裙擺和衣袖在空中翻飛,一頭烏髮變成了銀色的長髮,垂至腳踝。
正上方,華麗的三重氣運寶蓋和一塊氣運符散發著祥瑞的金色光芒,飛在最前面,像是在開路,同樣金色的威武龍鳳於兩側翻飛相護。
背後一片透明的飄渺小世界,小世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著,各種不知名的神奇靈草靈植出現,原本的花草瘋狂抽長,靈氣翻騰凝成雨霧,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靈氣雨。
大乾歷,宣德三年三月初十晚,皇后葉氏受驚早產,誕下一女,行三。帝大喜,賜名佳。佳者,美也,好也,又大也!從人從圭,圭,國之表也!
嫡公主聰惠異常,半歲可言,周歲已識千字,帝甚寵愛之,賜黃玉玉佩,以彰尊貴。允其出入養心殿,隨侍於左右,親自教養之。
宣德五年,嫡公主出宮遺失,帝大怒,著大理寺卿徹查,凡牽涉其中者皆抄家滅族,殺無赦。短短一日,京中血流遍地。
同年,福王之王妃阮氏遇遺失嫡公主,是時,嫡公主更名莫梨,為高僧慧能之女弟子。阮氏甚喜之,收為義女,視作親女教養之。
宣德六年,王妃阮氏為其請封郡主,帝允,封為正一品郡主,賜封號長樂,賜金印寶冊封地。後又得太后赫連氏青睞,賜予雲姓。
宣德九年五月,帝明嫡公主身份,接回宮中,當即封為一等公主,賜封號皇貴,賜富庶江南三省為封地,不入庶出公主排行。其盛寵可見一般!三日後,宮中舉晚宴以慶之,遇刺,嫡公主為救駕,命垂一線。
後僥倖得意保全性命,卻落下病根,虛弱異常,後屢次遇險,身體每況愈下,於是年九月移居江南暖城靜養。
宣德十五年四月歸京。皇寵更甚,允其參政議政,寵信甚於皇子大臣。後因其身體抱恙,遷居棲梧園。賜五千禁衛軍並兩百御林軍為私用。
宣德十六年一月三十,帝為巫蠱之術所累,不省人事,下旨封嫡公主為護國公主,持傳國玉璽,執掌朝政,代為監國。是日,於金鑾殿上治罪謀逆之臣譴咎候,褫奪封號,廢除王位,其子嗣奪姓施以黥刑,流放三千里,終身不得大赦。
宣德十六年二月初六辰時一刻,為大義捨命救君父,薨。
時年虛歲十五,實歲十三。
帝愈,悲慟異常,伏地痛哭,不能自已,曰:佳者,吾命也!
發國喪,諡號明孝宣徽懿昭護國皇貴長公主,停棺九九之數,皇室內外朝野上下舉國皆哭之,葬於帝陵!配享太廟!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