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2024-08-27 02:36:36 作者: 巫哲
  入冬以后街的就跟冬眠了似的,下午六點一過,就沒幾個了。

  路邊的商店堅持到八點,就全關了,這種時候最讓覺得溫暖踏的就是飯店。

  棉帘子一掀,夾雜著菜香的溫熱空氣,明亮的燈光,滿耳的聲,還有喝得色紅潤的一屋子。

  不過晏致遠是從後廚掀的帘子,相比之下,就是另一番景象,透著雜亂。

  油膩的地,堆放著的切好的菜,灶里竄出來的火苗和叼著煙炒菜的廚師,還有滿臉不耐煩的老闆。

  「今兒怎麼這麼晚!」老闆了過來。

  晏致遠這家飯店後廚送調料什麼的已經挺長時間了,跟老闆混得還算熟,老闆臉的不耐煩在到他跟前兒之後稍微調整了一下,變得沒那麼明顯了。

  「路車壞了,」晏致遠遞了根煙他,「修了半天。」

  「哎,修就修吧,現在開車送貨算不錯了,」老闆拿了煙到邊,「就是一天修個十回八回的,沒點兒技術這貨還送不成了。」

  「月還琢磨要這車賣了呢,賣不掉才一直開著,」晏致遠說,「車要賣掉了,這大冷天兒的還得蹬三輪你送貨過來。」

  「不易。」老闆嘆了口氣,一臉深沉。

  「您這月帳能按時結吧,欠著帳的太多了,」晏致遠說,「收不回來錢,就拿不工資,。」

  「你結,」老闆說,「你也得趕緊催催別家啊,馬年關了,拿了錢好回家過年。」

  「是得催。」晏致遠點點頭。

  跟老闆一塊兒抽完一根煙,他裹好圍巾離開了飯店。

  回到車之後,用了五鍾才重新車發動起來了。

  這車的確是破得不行,一個車座全拆掉了的小包,開的時候就一個殼兒,還晃得厲害,過個坎兒顛一下有種車要碎了的感覺。

  四漏風還沒有暖氣。

  但這就算是很不錯了,相比他之前得蹬三輪兒送貨,騎自行車送貨,甚至還有跑步送貨的時候,這輛小包在同等條件的工作里算得是高配置了,關鍵是,這是配車。

  晏致遠裹緊軍大衣,車開了出去。

  街的少,不光是天兒冷了,還因馬年關了,不少已經回了老家,再過幾天,估計連毛看不著了。

  得趕緊自己的工資結出來,倒不是他要回家,而是生意挺不景氣的,他怕老闆回家跑了。

  他是沒家可回,過年自己自己放一個月假,過完年再找個新工作就行。

  也沒準兒過完年不僅僅是新工作,還會有一個新的城市在等著他。

  他看了看窗外,這個城市一眼看過去,剛剛有些眼熟,有很多地方,他去了,了,最後連曾經住過的那條街什麼模樣記不清。

  這裡他倒是能記住不少。

  比如臘月二十四,他的車第八次壞在了路。

  他下車打開引擎蓋看了半天也沒找著毛病在哪兒,他又回到了車,有點兒吃不消,指頭凍麻了。

  不過因沒了發動機那點兒熱氣兒,他坐在車裡也沒暖和到哪兒去。

  這段路正好是城鄉交界,出了送貨的飯店那一片,眼下這兒連個開的商店沒有,只有邊連燈亮不全的幾棟破樓,得過了這塊兒,才能到他工作的那個批發市場。

  他從兜里摸了塊破電子表出來想看看時間,他車還有貨,得今天送完,離得到是不遠,就是想著要扛著貨過去,就有點兒鬱悶。


  電子表沒電了。

  晏致遠盯著一片空白的錶盤看了一會兒,打開車窗表扔了出去。

  在搖車窗的時候,他往後視鏡掃了一眼,看到了後過來了幾個。

  穿著皮猴兒帶著個雷鋒帽,臉還有口罩。

  晏致遠彎了彎腰,從車座底下抽出了一根二根粗的鋼條。

  這種打扮在這種天氣里並不少見,但這幾個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對於晏致遠來說,在是眼角掃一掃就能判斷出來。

  這幾個也許就是要找個地兒吃飯或者住宿,但他這輛壞在這兒還一看就拉著貨的車,對於這些來說,就是個順帶就能做了的活兒。

  他嘖了一聲,大冷天兒的,還這麼多麻煩。

  幾個然衝著車這邊兒就過來了,還有個的伸進了衣服里,像是在掏東。

  晏致遠嘆了口氣,打開車,拎著鋼條跳下了車。

  幾個大概是沒想到這種天氣里,一輛熄了火的車還能蹦下個來,頓時一塊兒站住了,有些吃驚。

  「這貨有主呢,」晏致遠拎著鋼條到了車後,跟他們幾個對地站著,「大冷天兒的,還是找地方喝點兒酒舒服,是不是。」

  對方四個,個兒不低,看著也挺壯,不過晏致遠並不在意。

  這樣的哪怕再來十個,只要他願意動,他就會動。

  至於會有什麼後,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他考慮的只有要不要動。

  對看著像是領頭的那個,聽了他的話並沒有什麼反應,口罩捂著臉也看不見表情,只能看到眼神里的兇狠。

  這掃了他一眼之後,抬腿就往小包屁股踹了一腳。

  「嘭」的一聲。

  還挺響。

  緊跟著他旁邊的那就揚起了,里有根看不清質量的棍子。

  晏致遠在他揚棍子掄向車玻璃的同時,狠狠里的鋼條往一揮。

  撞擊聲在寒風裡傳出去挺遠的,接著就是斷了的木棍從領頭那位的腦袋越過,飛了出去。

  動的事兒一旦開了頭,就不能猶豫,誰愣神兒誰下風。

  晏致遠沒猶豫,擋棍子時揚起的直接往下一掄,砸在了還有半截兒棍子的這腿。

  這頓時嗷了一聲,踉蹌著彎腿抱住了自己的腿。

  在領頭的反應過來掏出刀往他臉捅過來的時候,晏致遠已經退開了一步,接著就是橫著一甩,鋼條抽在了這肋條骨。

  他舉著刀的胳膊軟了下去。

  這個開局晏致遠很滿意,要不是隔著那麼厚的衣服,他這下能讓這倆立馬站不起來。

  算是老天爺拉偏架了。

  接下去就是混戰了,四個的戰鬥力因個受傷變成了三個,全撲來的時候,晏致遠覺得身發熱了,掄著鋼條就抽,也不管是什麼部位,反正對方也沒管。

  本來在車凍得挺難受的,這麼活動一下,沒幾鍾就感覺身暖了。

  一暖和,很多動作打起來就利索了,他除了要防著刀,棍子和磚塊兒砸身他無所謂。

  唯一讓他有些鬱悶的,就是對方並沒有撤退的意思,就好像在這種隆冬寒夜裡大家抱團跳個舞取暖似的,傷了肋條直不起腰的,傷了腿瘸著的,特別投入不肯撤退。


  這種混戰就怕時間長,少的時間長了必然吃虧。

  晏致遠頭胳膊有傷了,臉還能感覺得到有暖流,估計是血淌下來了,但是氣溫不夠低,過了好一會兒才凍。

  幾個的目標已經不完全是車的貨了,司機沒有陪笑臉遞煙求饒這一系列程序直接動就弄傷個,應該讓他們非常憤怒,了子,今天不誰干趴下了,這事兒過不去。

  晏致遠的確跟其他送貨的夥計不一樣,他沒什麼牽掛,沒有家,沒有朋友,沒來處,也不知去處,這車貨真丟了,他也不在意,扔了車直接就行。

  他打這一架,只是因他想打。

  這一架要是打出個好歹來,甚至真他這不知道是多長的生打個完結,他也不太在意。

  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讓他有些遺憾,也許十九年,也許二十年,也有可能二十一年。

  還好他沒有強迫症。

  混戰不知道混了多久,三鍾,五鍾,還是十鍾,晏致遠感覺數有些不對。

  他一邊對著影掄鋼條,一邊抽空數了一下。

  的確是數突然變了。

  本來加他應該是五個,這會兒怎麼數是六個。

  在他反應過來多了一個之後,混戰的場突然有了改變,不再是四個圍著他打了。

  莫名其妙加入戰局的這個,抄著半塊兒磚頭,每一磚頭掄的是對的。

  晏致遠沒空問這是怎麼回事兒,他趁著這會兒助了個跑,蹦起來對著領頭那的後背一腳踹了過去。

  「別打了啊!」旁邊不知道哪個破樓里有喊了一聲,「叫警察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警察,還是已經落了下風不得不,總之在這喊了一嗓子之後,幾個往旁邊一條小路跑了過去。

  街瞬間就安靜下來了,只剩了風。

  還有被踩成了黑泥的雪水裡不知道誰不小心掉落的裝備。

  晏致遠仔細在地搜索了一下,撿起了一彈簧|刀,試了試,還不錯。

  「哎,」身後有出了聲,「沒句感謝?」

  晏致遠刀收進了兜里,轉頭看了一眼,一個應該穿得挺時髦但這會兒已經打得時髦全無了的年輕站在那兒,里還拿著那半塊磚頭。

  「謝什麼?」他繼續低頭在地看著。

  「他媽剛要沒幫你,」那了過來,「你就得讓他們打死在這兒你信不信。」

  「不信。」晏致遠說。

  「……操?」那愣了,「剛就應該在邊兒看著!」

  「對啊,」晏致遠又在地撿了包煙,看了看,拿了一根叼在嘴,一邊點菸一邊看了那一眼,「還能鼓個掌。」

  「要臉嗎?」那瞪著他。

  「要啊,」晏致遠笑了笑,「你有多的嗎?」

  「操!」那里的磚往他腳底下狠狠一砸,轉身了。

  酒還挺壯膽兒。

  晏致遠看著那路有些發晃的背影,看著挺氣的一個,喝點兒酒也能拿塊兒磚就見義勇了。

  他到車旁邊,拿扔在車座的圍巾自己包好了,準備再後的貨扛出來,一轉身,發現那又了回來。


  「就沒見過你這樣的!」那指著他。

  「那你得謝謝啊,開眼了吧。」晏致遠笑了,打開後備箱,一個小拖車拿出來放到了地,打了一架身暖和了不少,離最後一家要送貨的飯店也沒多遠了,他打算貨拖過去。

  那指著他沒說話,指了一會兒之後又轉身了。

  「趕緊回家吧,」晏致遠貨在拖車碼好,「別在路睡著了再凍死了。」

  「去你媽的!」那一邊一邊吼了一句。

  去得著就好了,晏致遠嘖了一聲。

  一個就這點兒好,什麼去你媽的操|你大爺的日你奶奶的,全罵不著。

  「去你媽的。」晏致遠說。

  離過年還有天,老闆帶著老婆回老家了。

  本來過年回老家也挺正常,但連貨沒了就很不正常。

  晏致遠看著跟被打劫了似的一地狼藉,感覺有些無語。

  其老闆口子還不錯,之前他沒找著地方住,老闆還讓他在店裡打地鋪,知道他就自己一個之後,老闆娘還他買了身穿的這件軍大衣,也他漲過工資,雖然也就一頓飯的錢。

  因這些,他那天才會拎著跟鋼條跟幹仗,就了那箱貨不被搶。

  現在腦袋的傷還貼著紗布呢,老闆卻拿了他個半月的工資跑了。

  他這會兒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什麼樣了。

  他在店裡轉了一圈,廚房裡還有些沒帶的炊具和油鹽醬醋,他看了看,拿一個電飯鍋,再窗戶外頭收漏了的一掛臘腸放到了鍋里。

  拿著鍋往外的時候,碰到了房東。

  「哎!」房東指著他里的鍋,「放下!這屋裡的東現在歸了!」

  「他們欠你房租了?」晏致遠問。

  「房租倒是沒欠……」房東的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讓開,」晏致遠看著房東,「他們欠仨月工錢。」

  他的臉色應該不怎麼好看,房東猶豫了一下,讓到了一邊,他拿著鍋了出去。

  回過神兒來之後還是挺鬱悶的,頭沒多少錢了,就算他一個沒年可過,也撐不了幾天,過年這會兒還不好找活兒干。

  晏致遠坐在自己屋裡,看著外飄落的雪花,嘆了一口氣。

  不過好歹還有個地方住,雖然取暖就靠個小爐子。

  也不錯了。

  他站起來,往軍大衣內袋裡摸了摸,這一小疊錢,就是現在他的全部家當了。

  他衣服扣子扣好,出去吃一頓慶祝一下吧。

  租房的這條街,唯一還經營的就是前的哥倆好了,老闆是個大叔,藝不錯,菜的量也足,他只要頭有錢,一星期起碼得去吃個三次的。

  今天這就算頭有錢。

  他掀開了哥倆好的棉帘子。

  「小晏來啦。」大叔正好從廚房出來,看到他笑著打了個招呼。

  「今天這麼多?」晏致遠看了看,店裡本來也沒多大,放了四五張桌子,這會兒每桌有。

  「沒事兒,」大叔指了指靠里的那張桌子,「那個小伙子,估計快吃完了,你跟他拼個桌吧,他就一個。」

  「行吧。」晏致遠點點頭。

  到桌子旁邊的時候,這個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的時候,他倆愣住了。

  晏致遠記臉相當強,就這頭還沒全抬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來了,這是之前見義勇還沒撈著他一聲謝謝的那位。

  「操,」這看著他,「又他媽是你?」

  「喝不少啊,」晏致遠坐到了他對,看了看桌的酒瓶,「喝完了是不是又街掄磚頭去啊?」

  「跟你說,」這指著他,「你今兒就在這兒待著別了,要不你出了這個,就他媽拿磚頭掄你。」

  「跟你說,」晏致遠一邊摘掉帽子圍巾一邊沖他笑了笑,「你再指著,現在就你腕你擰折了。」

  這頓了頓,指著他的收了回去,撐在桌:「操。」

  大叔拿了壺熱茶過來:「吃什麼?」

  「大盤雞,大的。」晏致遠說。

  「好嘞,」大叔點點頭,「你也喝點兒吧?」

  「嗯,」晏致遠想了想,「就你們家那個米酒吧。」

  「等著。」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轉身了。

  「他家還有米酒?」對那位看著他,「好喝嗎?」

  「不好喝,」晏致遠說,「但是喝不收錢。」

  對的嘖了一聲,靠在椅背不說話了。

  這應該是家裡生活還不錯的主,看衣服就能看出來,看他喝的酒也能知道,哥倆好這兒沒有,肯定是大叔去旁邊哪個店幫他買來的。

  只是不知道這麼一個看著家庭不錯,長得也挺氣跟個大學生似的,怎麼會在這兒喝酒,而且次碰,是奔著喝醉去的。

  所以說啊,這世界的一個個也就看個封,封底還沒個簡介,非得翻開了才能知道是什麼故事。

  大叔一瓶米酒和大盤雞端過來放到了桌,晏致遠拿了個杯子正要倒酒,對的自己的杯子放到了他前:「喝一口。」

  「你誰啊讓你喝一口?」晏致遠看著他。

  「叫崔逸,」對的說,「倒酒。」

  晏致遠盯著這個崔逸看了一會兒,往他伸過來的杯子裡倒了一杯米酒。

  「謝謝。」崔逸拿過杯子喝了一口,半杯酒沒了。

  「你口渴啊?」晏致遠說。

  「心裡渴。」崔逸說。

  「那你心裡餓嗎?」晏致遠說,「你心裡要還餓,就再吃幾口。」

  崔逸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杯子往前一遞:「磕一個。」

  晏致遠跟他碰了個杯,喝了一口米酒。

  「真難喝啊,」崔逸一杯米酒全喝光了,「這破酒……再來一杯吧。」

  晏致遠他又倒了一杯。

  崔逸每喝一口要感慨一句米酒難喝,但是一口也沒少喝,老闆拿了瓶過來,起碼讓他喝掉了一瓶。

  大盤雞也讓他吃了不少,就仿佛之前桌被他吃空的盤子是個幻覺。

  晏致遠也沒說什麼,他要了個大盤的就是準備倆一塊兒吃的。

  這個崔逸肯定是碰了什麼大事兒,心裡有事兒的,特別是這種沒什麼心眼兒一看就是挺好的家庭里養出來的挺單純的孩子,基本就「有心事」寫在臉了。

  吃完飯晏致遠叫了大叔過來結了帳。

  「你看看,拼桌挺好吧,」大叔笑著說,「吃個飯還交了個朋友。」


  晏致遠笑了笑沒說話,起身出了哥倆好,也沒管還趴桌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了的崔逸。

  但了沒幾步,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他回過頭,看到崔逸有些踉蹌地跟了過來。

  「幹嘛?」他問。

  「按說剛才應該出點兒錢,」崔逸說,「但是身在是沒錢了。」

  「沒事兒,」晏致遠揮揮,「沒多少。」

  「你留個地址,」崔逸說,「過天錢你拿過去,看你這樣子應該也不是什麼有錢,這頓也不少錢了。」

  「裝個逼,」晏致遠說,「行了你吧,別跟這兒客氣了。」

  「謝謝。」崔逸說。

  晏致遠沒理他,轉身了。

  謝謝。

  就這一頓飯,崔逸跟他說了回謝謝。

  說話,就他每天混日子的世界裡,一年到頭加一塊兒也未必能聽到回謝謝。

  了一段,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崔逸已經不見了。

  他嘆了口氣,轉身繼續往前,了步又猛地停下了,再回過頭,盯著前拐角的陰影看了好半天。

  然後轉身跑了過去。

  然看到了崔逸正臉衝下趴在牆角的雪堆。

  「哎!」晏致遠拽著他胳膊他翻了個身。

  崔逸哼了一聲就沒動靜了。

  米酒後勁兒大,像崔逸這種沒喝慣的,一瓶下去,那就是說倒就倒,一點兒價不講的。

  晏致遠覺得自己總的來說,還是個挺好的。

  他本來可以崔逸背到旁邊派出所扔下就行,但他卻這個死沉的背回了家,扔在了他的破床。

  崔逸一直睡到後半夜才醒,睜開眼睛之後就瞪著他,好像半天回不過神來。

  「連句感謝沒有啊?」晏致遠說。

  「謝什麼?」崔逸說。

  「去你媽的。」晏致遠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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