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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劫獄

2024-08-27 04:39:42 作者: 吾玉
  夜色蕭蕭,冷風凜冽,秋意漸深,一輪明月籠罩著刑部大牢,付遠之踏入牢房時,角落裡的蘇螢還在埋頭解著那個鎏銀九連環。

  為了讓她能夠多「鑽研」一段時日,打消尋死的念頭,付遠之特意以古法所制,這鎏銀九連環不同於尋常的九連環,其間算法複雜,環環相扣,極難解開,付遠之可謂是用心良苦。

  只是很顯然,這九連環派不上用場了,因為蘇螢今夜,或許就要……離開這間牢房了。

  若他們沒有推測錯,那幫琅岐島上的人,今夜會來劫獄,再從古潼碼頭出發,潛上貨船入海,逃離盛都。

  外面的埋伏都已經設好,但目的不是為了捉住這些來劫獄的人,而是為了——騙過他們。

  正如駱秋遲所言:「捉了他們就一定能得到琅岐島的線索嗎?萬一他們寧死也不招呢?」

  所以,今夜真正要做的,是陪那幫人演一出劫獄的大戲,埋伏照樣用上,自然不可能讓他們輕輕鬆鬆劫走蘇螢,他們個個都不是傻子,尤其蘇螢,心思剔透,聰慧玲瓏,自從被關入刑部大牢以來,她就一直想要尋死,正是因為她不想成為付遠之放的「餌」,引她的同伴們上鉤。

  若是叫他們毫無阻礙,順順利利就從刑部大牢將人劫走,那勢必會疑心大起,所以天羅地網依舊布下,讓那幫人相信,官府確實是布置了埋伏,想要以蘇螢為餌,將他們一網打盡。

  只是他們拼盡全力,官府不敵,才叫他們逃脫了。

  如此一來,那幫人才會徹底打消疑雲,放心逃往琅岐島。

  駱秋遲他們今夜所設的,其實是一場——局中之局。

  表面上的埋伏是假,實際上暗中的追蹤才是真的,他們的目的不是想要捉住那幫同黨,而是想要騙過他們,跟著他們順利找到那那處海上「老巢」。

  牢里陰冷靜寂,角落裡的蘇螢抬起頭,見到付遠之的到來,蒼白的臉上微微一怔。

  付遠之按捺下所有思緒,不動聲色地走上前,面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小蘇姑娘,秋意漸深,天氣愈發轉涼了,夜裡風大,我給你帶了些厚實點的被子來,還有這件,這件……」

  他說著打開手裡的包袱,展開了一襲長裙,淡淡的杏黃色,絲線精細,散發著柔順的光澤,載滿了春日的味道,與這間昏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那正是蘇螢之前在仁安堂時,在付遠之面前穿過一次的長裙,後面她帶到了洛水園裡,付遠之去看她時發現了,還曾問過她為何不再穿了,她沒有回答,卻未料到,今夜付遠之竟會特地帶來給她。

  「小蘇姑娘,我記得你曾經穿過這身裙子,極為適合你,我也能看出你其實心底是喜歡的,為何不再穿了呢?牢里夜晚清寒,囚衣單薄,你現在就可以套上這身裙子,這裡的獄卒我都打好招呼了,不會有人說什麼的,你放心吧。」

  付遠之語氣溫柔,實際上手心都攥出了汗,這條杏黃長裙已被他們做了一番手腳。

  裙角上藏滿了夜光粉,等到那幫人劫走蘇螢後,一路逃跑時,夜光粉就會飛灑出來,在風中簌簌落下,給暗中追蹤的人「引路」,確保不會跟丟他們,也確保他們真的逃往了古潼碼頭。

  而杭如雪帶著人馬,已經守在那海上的一艘商船上了,他會裝作生意人,今夜與那幾艘「烏禰國」的貨船,一同出海,悄然跟在他們後面,順藤摸瓜,找到那琅岐島的所在之處,一舉剿滅,救出駱青遙。


  一切計劃縝密周全,幾乎是萬無一失,只是很考驗付遠之「睜眼說瞎話」的本領。

  陰冷的牢房裡,付遠之輕咳了幾聲,又上前一步,溫聲道:「小蘇姑娘,囚衣單薄,難以禦寒,夜裡風大,你就將這身衣裳加在囚服外吧,其實我當真覺得,覺得你穿上這裙子……很美。」

  說出那最後一句話時,付遠之臉上不禁微微一熱,還好蘇螢沒有察覺,只是坐在角落裡,長睫微顫,蒼白的面容怔怔地望著那身長裙,神情有些恍惚。

  今夕何夕,物是人非,這襲長裙似乎也勾起了她無限的回憶,她終是慢慢伸出了手。

  付遠之心中一喜,暗鬆口氣,對著蘇螢笑了笑,背過身去,等到她穿上那長裙後,這才轉過身來。

  面前的姑娘長發散落如雲,眉目楚楚,腰身不盈一握,杏黃色的長裙將她膚色襯得更加白皙了,美得如同春日枝頭沾滿露珠,隨風搖曳,最清麗的一朵花。

  付遠之看得有些愣了神,心跳莫名加快,從前他在仁安堂里看見蘇螢穿上這襲長裙時,腦中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就是「阿雋」,但今日,他一雙眸中卻完完全全被她占滿了,再想不到任何人和事。

  昏暗的牢房裡,付遠之望著眼前纖秀的身影,一顆心越跳越快,終是趕緊將頭低下,不敢再與她對視。

  他深吸口氣,打開手中的食盒,不知在掩飾些什麼,略有些結巴道:「我,我還給你帶了些蜜餞來,你快來嘗嘗吧。」

  蘇螢看著那食盒中香味撲鼻的蜜餞,也有些怔了怔。

  事實上,一想到蘇螢馬上就要離去,付遠之心中也是空落落的,送裙雖假,但送這蜜餞,卻是真心實意的。

  他只想讓這個一生吃過太過苦的姑娘,在離開之前,還能嘗一回甘甜的滋味。

  蘇螢蹲下身來,沒有拈起那食盒中的蜜餞,卻是對著付遠之忽然道:「這是最後一頓了嗎?」

  付遠之呼吸一窒,心弦驟然繃緊,抬起頭時卻不動聲色,只是淡淡一笑:「小蘇姑娘何出此言?」

  蘇螢盯著付遠之的雙眸,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是不是……明日我就要行刑了?所以你才帶著這些東西,特意來送我一程?你讓我穿上這身裙子,也是想讓我在臨走前不留遺憾,體面一些地上路,對嗎?」

  付遠之一顆心本來都提到嗓子眼上了,還以為叫蘇螢看出破綻了,卻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他愣了愣,心弦陡然一松。

  啞然失笑之餘,他索性也順著蘇螢的話,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微微垂首,作出一臉沉默的模樣。

  於是蘇螢徹底明了了,卻不害怕也不悲傷,反而揚起唇角,蒼白的臉上終是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意。

  「好,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希望黃泉下面,也是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才不辜負你為我送來的這身長裙。」

  她心頭大石落地,反而還能說起俏皮話來,付遠之卻抬起頭,怔怔望著她,心中忽然莫名難受不已。

  蘇螢席地而坐,拿起一顆蜜餞放入嘴中,含笑道:「果然很香甜啊,從前為什麼吃起來是苦的呢?」

  她好久沒有這樣鬆快過了,付遠之心中卻愈加難受,一言未發,蘇螢只當他沉浸在她即將行刑的悲痛之中,不由湊近了他,唇角微揚,有意向他問道:

  「付大人,我或許沒有時間解開你這九連環了,你能告訴我,你究竟在裡面,在裡面寫了一句什麼樣的話嗎?」


  付遠之抬起眼眸,看著蘇螢,她唇上還沾了些蜜餞,泛著些晶瑩的微光,甘甜縈繞的香味中,他忽然很想將眼前的姑娘擁入懷中,讓時間徹底停在這一刻。

  「那鎏銀九連環里,我其實只寫了一句……」

  付遠之的話還未說完之際,一陣勁風卻忽然襲入大牢,所有燭火盡皆熄滅,一股凜冽的殺意猛地逼近,一把尖刀霍然架在了付遠之脖頸之上。

  付遠之瞳孔驟縮,握緊了手心,一聲喝道:「你們是何人?」

  他嘴上這般問道,心裡卻激動萬分:「來了,來了,他們終於來了!」

  一幫蒙面黑衣人,行動迅速利索,挾持著付遠之,帶著蘇螢就逃出了大牢,外面卻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幾圈火把映亮了夜空。

  侍衛重重的包圍陣中,一身白衣站在星月下,衣袂飛揚,昂首笑道:「你們總算來了!」

  正是在牢外等候已久的駱秋遲,那幫人面面相覷間,卻也不見慌亂,顯然早就想過會遇上埋伏。

  「還不快放開付大人!」

  駱秋遲怒聲一喝,裝模作樣地吼著:「你們竟敢擅闖刑部大牢來劫人,還敢挾持朝廷命官,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付大人乃是大梁重臣,深受百姓愛戴,更是我東夷侯最好的兄弟,你們今夜若敢傷他一根汗毛,就休想活著離開這裡!」

  付遠之被那刀尖架在脖子上,望著對面火把下的駱秋遲,忍不住在心中暗自一嘆:「用得著這麼浮誇嗎?這戲過了些吧?平日裡也沒見這傢伙對我這麼在乎啊?」

  熟悉的迷香在夜風中飄蕩起來,那幫人顯然有備而來,月夜下,那詭魅的笛聲再度響起,伴著繚繞的迷香,令人頭暈眼花,身子乏軟無力。

  駱秋遲握刀的手一顫,身子搖搖欲墜,在夜風中無比浮誇地晃動起來,他望向那些蒙面黑衣人,咬牙切齒道:「你們,你們這些妖人,施了什麼妖術?為何我身上內力竟然……」

  他身後那些侍衛也相繼倒地,個個痛苦呻吟,雖然倒地的時間有點快,動作也有點假,但情勢危急下,那些蒙面黑衣人也無暇注意這麼多。

  他們根本不想多作糾纏,笛音一落,就立刻揚聲道:「我們走!」

  一幫人才出刑部,蘇螢就將那頭領手中的刀奪了過來,「行了,咱們已經脫身了,快將人放了吧!」

  那頭領自然也不願帶上付遠之這個大麻煩,點點頭,伸手將人一推,付遠之回過頭,夜風揚起他的衣袂發梢,與蘇螢擦肩而過,最後望向她的一眼中,她不知將什麼東西塞入了他懷中,還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那句話那樣輕,那樣快,像枝頭墜落的露珠一般,還不等付遠之回過神時,那幫人已經策馬而去,消失在了夜風之中。

  漫天繁星下,付遠之久久愣在了原地,直到門內倒在地上的那身白衣,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他身邊一拍他肩頭時,他才霍然回過神來。

  「人都走遠了,還看什麼呢?付大人,這麼捨不得啊?」

  駱秋遲眼睛一瞥,忽然道:「你懷裡揣的這是什麼東西呢?蘇螢留給你的?」

  付遠之這才低下頭來,看來手裡那個小小的東西——

  竟是一隻栩栩如生的螢火蟲。

  是的,用乾枯的秋螢草編織而成,蘇螢當時帶了一些秋螢草回到牢房,當秋螢草的微光熄滅,枯萎之後,她就在牢里用這些枯草,編織成了一隻小小的「螢火蟲」。


  「還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只可惜……咦,老付,你快看,這翅膀上還刻了字呢,是不是?」

  付遠之連忙順著駱秋遲的手望去,這才發現,在那螢火蟲的兩片「翅膀」上,赫然刻著四句話——

  遙遙天無柱,流漂萍無根。孑然如螢火,來世報郎恩。

  他給蘇螢留了一句話,蘇螢也回他一番話。

  她這一生漂泊無根,孑然一人,渺小如那螢火一般,這輩子有太多身不由己,只惟願來世,能夠燃儘自己,拋卻所有,一心一意報他恩情。

  迎著夜風,付遠之眸中波光閃爍,耳邊又迴蕩起擦肩而過時,蘇螢對他輕輕說的那句話:「付大人,謝謝你給過我一場再好不過的……夢。」

  是啊,夢醒了,情深緣淺,煙消雲散,或許這輩子,他們都再也不會相見了。

  他忽然之間很後悔,為什麼自己不告訴她,自己在那鎏銀九連環上刻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呢?

  「別想了,緣起緣滅,自有定數……剩下的就交給杭大姑娘了,咱們就靜候佳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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