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尹賞口中聽到「魏延」的名字,姜維很是吃驚。
但稍一細想,又在情理之中。
自己在南谷口救了魏延一命,他在將軍府設宴款待,確實是人之常情。
正巧無家可歸,去他的府上蹭一頓酒飯,再找他借千把個銖錢,應該不會拒絕吧?
呵!
征西大將軍的府邸,竟然比丞相府還氣派。
十餘畝的占地,假山溪流,亭台樓閣一應俱全。
幾十個侍婢天姿國色,盈盈相迎,目不暇接。
如果沒記錯,丞相府也才四個侍婢吧?
哎喲!這將軍府的大殿,竟然比朝會的崇德殿還氣派。
絲竹聲聲,鶯歌燕舞。
每個人的身後,還有兩名姿色絕佳的侍婢,專門斟酒伺候。
熊掌、鹿茸、羊排、美酒……
這……這也太豐盛了吧,有必要如此奢侈?
魏延這傢伙,還真懂享受。
唉!
這才是將軍應該過的日子。
「伯約救命之恩,我魏延永生不忘。幹了這碗,咱就是永遠的兄弟,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魏延首先舉起酒碗,滿臉期待,姜維卻有些猶豫。
魏延年過五旬,竟與三十二歲的自己稱兄道弟?
他的兒子魏容和魏昌,好像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吧?
可是,他們三人的神情,竟然是認真的。
兄弟?有沒有搞錯?
你都五十幾的人了,我還很年輕好吧?
讓我跟你「生死與共」,到底安的什麼心?
罷了,罷了,嘴巴兩張皮,一邊說話一邊移。
如果當面拒絕,這頓酒飯沒法蹭了。
「好說,好說。」姜維滿臉堆笑,鄭重地舉起酒碗,「能跟征西大將軍做兄弟,小弟求之不得,哈哈哈,幹了!」
姜維如此豪爽,魏延激動得滿臉通紅,領著兒子不停勸酒。
醪糟水一般的濁酒,姜維來者不拒,魏延越發地激動了。
「伯約,你……好像還沒娶妻吧?」
「大丈夫志在建功立業,何患無妻?」
姜維順口打著哈哈,魏延竟神秘一笑,端著酒碗來到案前:
「小女魏貞,年芳十六,雖談不上花容月貌,卻也知書達禮,賢良淑德,若是伯約不嫌棄……」
「噗……」
姜維趕緊捂住嘴巴,嘴裡的羊排才沒噴出來。
「文……文長……大哥,咱倆既已兄弟相稱,若我娶了令千金為妻,豈不亂了綱常?」
稍一細想,魏延也意識到不妥,神情黯淡,尷尬至極,趕緊賠禮致歉。
「呃……伯約啊,你在成都城裡,好像沒有置辦府邸吧?」魏延趕緊轉移了話題:
「城東的車騎將軍府,我已命人買下。
「最多兩三日,清掃乾淨之後,你就可以搬進去了。」
話音剛落,魏容又恭敬地舉起酒碗:「仲父,這只是家父的一點心意,還請不要拒絕才是。」
仲父?
愣了許久,姜維終於回過神。
這個年代,父親的長弟稱「仲父」,二弟為「叔父」,三弟為「季父」。
跟魏延結為兄弟之後,魏容稱自己為「仲父」,看似合情合理,但總感覺怪怪的。
可能,是年紀相仿的原因吧。
話說回來,這會兒正好無家可歸。
魏延誠心送上的府邸,實在不好拒絕,是吧?
「車騎將軍府?」
姜維確實沒有拒絕,更多的是好奇。
車騎將軍,吳懿,那可是吳太后的親兄長。
既是三公將軍,又是皇親國戚,他的府邸肯定奢華氣派。
魏延這麼快就將其買下,一定花了不少錢。
「哦,不,不,不!」
料想姜維心有誤解,魏昌趕緊解釋道:「仲父,家父所說的車騎將軍,並不是剛剛升任的吳懿將軍,而是上一任車騎將軍,劉琰。」
呵,劉琰!
姜維沒有宿主的記憶,卻聽過劉琰的名字。
這人在歷史上少有人知,但說到他的死因,總會讓人浮想聯翩。
劉琰,字威碩,豫州魯國人。
若論資歷,他比諸葛亮、蔣琬和費禕還老。
可二十幾年來,他既沒給劉備獻計獻策,更沒立過軍功,溜須拍馬的功夫卻十分了得。
正因為資歷老,說話又好聽,劉備入川之後,封了他固陵太守的職位。
劉禪繼位後,又賜了他都鄉侯爵。
不久之後,又升任後將軍兼衛尉和中軍師,北伐期間一直在諸葛亮的身邊。
長久以來,劉琰知道自己才能不足,從不參與政事,更從不參議軍機,也就沒犯什麼錯誤。
然而,他的公文彈劾數量,卻在眾臣之中名列第一。
在朝堂之外,他的風雅與高調,更是讓無數的官員羨慕不已:
不論車馬服飾還是住所飲食,他比任何人都要奢侈豪華;
將軍府里,懂得歌舞奏樂的絕色侍婢,就有好幾十個,真的是夜夜笙歌;
閒來得時,劉琰又教會她們誦讀名作《魯靈光殿賦》,還配樂編成了大型歌舞;
建興九年(公元231年)二月,諸葛亮第四次北伐的時候,因為李嚴督運糧草不利,最先彈劾他的人就是劉琰。
可能就是這個原因,馬上又升到了車騎將軍一職——在劉琰之前,漢國的車騎將軍只有張飛一人,而且空缺了十餘年。
劉琰的前途,本該是一片光明。
可是,天狂有雨,人狂有禍。
建興十年(公元232年),劉琰因小事與魏延爭吵不休,言語狂妄荒誕,就連諸葛亮也忍無可忍,把他趕回了成都。
建興十二年(公元234年)正月,劉琰的妻子胡氏,按例進宮向太后賀春,直到一個月後才回家。
據言,是被吳太后留了一月。
由於胡氏相貌極美,劉琰懷疑她與劉禪私通,將其暴打了一頓,還用堅硬的木鞋抽打其臉部。
沒想到,那胡竟然在成都城裡大吵大鬧,層層上告,甚至驚動了劉禪。
得知前因後果,劉禪勃然大怒,毫不留情地賜了劉琰一個斬刑,棄屍街頭。
正因為這事,朝臣妻室向吳太后賀春的儀式,從此取消了。
這事發生的時候,姜維正在北伐的前線。
胡氏與劉禪是否發生了什麼,不敢妄加猜測。
可以肯定的是,劉琰的「車騎將軍府」,絕對是奢華氣派。
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的府邸?
呵呵,想想都美!
眼看姜維沒有拒絕,魏延滿意一笑,舉起酒碗,若無其事地說道:
「伯約深得丞相賞識,只需稍加忍耐,出人頭地是遲早的事。」
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匡扶漢室之大業,不知伯約有何打算?」
這話一出,姜維默默地放下酒碗,面色凝重。
以漢國現有的兵力和國力,想要克復中原,無疑是痴人說夢。
二十多年後,魏國大軍打進成都時,如果不策動鍾會謀反,或許,能改變自己「剖肝取膽」的命運。
可是,心底里,又有些許不甘——如果碌碌無為苟圖衣食,豈不白穿越一場?
注意到魏延的神色,姜維心裡咯噔一跳。
稍加思索,裝作胸有成竹的模樣,反問道:「不知……不知大哥有何打算?」
「呃……這個嘛……」
魏延放下酒碗,臉色一沉。
察覺到氣氛不對,魏容和魏昌對視一眼,尋個藉口離開了。
見狀,尹賞、梁緒和梁虔,也尋了藉口匆匆離開。
只不過,三人臨走時,每人抓了一大塊羊排,還把盤裡的整雞給帶走了。
如此兇狠,魏延和姜維看得一愣一愣,繼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