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心有焦慮,司馬懿仍有速勝的信心,因為吳軍的領兵之將,是乳臭未乾的諸葛恪。
司馬懿還相信,迫於漢軍巨大的壓力,諸葛恪不敢在江北拖得太久,哪怕兩國已經結盟。
另外,司馬懿的速勝信心,也是來自東興堤本身。
正是這座堤壩的存在,吳軍戰船無法駛入徐塘——這是東興堤以北的臨時軍港,魏軍戰船全部停靠於此。
也就是說,不善水戰的司馬懿,不用與吳國水師正面作戰。
考慮到諸葛恪抵達東興堤之後,只能棄船登岸與魏軍作戰,於是,司馬懿猛攻東、西二關的同時,又在堤壩正面與兩側屯下重兵,擺出大軍決戰的架勢。
司馬懿的部署,被哨探畫成圖本傳來,諸葛恪的大軍正好駛入濡須水。
「兄長,你何故發笑?」
諸葛融強忍著憂慮發問,諸葛恪卻哈哈大笑,「司馬老狗如此部署,焉能不敗?」
看過遞來的圖本,諸葛融一臉懵逼。
諸葛恪扭扭脖子,問道:「二弟,我沒讓軍中老將前來幫忙,你可知是何原因?」
「呃……你不喜歡他們對軍務指手畫腳?不喜歡被他們掣肘?」
「你說得沒錯,但這只是原因之一。」諸葛恪扶著船舷,自信笑道,「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要讓司馬老狗輕敵!」
「可是……」
「不必再說!」
諸葛恪止住諸葛融的質疑,稍稍提高嗓音,「司馬懿老狗之部署,看似無懈可擊,其實是漏洞百出!
「我只要分出一軍沿七寶山小路而行,繞至其大營之後兩路夾擊,司馬老狗必敗!」
「既然要兩路夾擊,何不再派一軍繞至濡須山之後,三路夾擊?」
「不,不,不!」諸葛恪連連擺手,「我軍兵力與戰鬥力都不如魏軍,如果分兵太多,戰力就大大削弱了。
「我集中兵力於七寶山,只要全力猛擊攻破這一處,再有南面的大軍配合,魏軍各營必會兵敗如山倒。」
環顧身邊眾將,諸葛恪的神色凝重起來,「我需要一名銳不可當的勇將,趁著司馬老狗輕敵之時突然殺出。不知,誰敢擔此重任?」
話音剛落,曾被漢軍擒獲的留贊,馬上就上前請戰。
或許是諸葛恪的氣場太強,讓眾將看到了必勝信心,朱績、唐咨、騰胤、劉纂與顧譚也在請戰。
更誇張的是,年逾六旬的丁奉也在請戰。
見眾將戰意昂揚,諸葛恪相當滿意。
慎重思考後撥出三萬兵馬,將此重任交給了老將丁奉,並讓唐咨、留贊與騰胤隨同協助。
魏、吳兩國的「東興之戰」正在如火如荼,長江南岸的豫章郡,三萬多百姓和投降吳軍,浩浩蕩蕩來到彭澤城北的漢軍大營。
得知歸路已被吳兵切斷,糧草也將斷絕,周胤如遭五雷轟頂。
特麼的,三萬多百姓啊!
如果因此退回山中,那將是多大的損失?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姓朱的!本將跟你勢不兩立!」
周胤揚起長槍就要殺往幕阜山,卻被關索攔住:「朱異在沿途築起五道石壘,陸遜的戰船又能隨時支援,想打通歸路可不容易!」
「難又如何?難道在這裡等死?」
「放心!只要有本將在,死的永遠不會是咱們!」關索笑了笑,突然湊到周胤耳邊,「你這把賺了很多錢吧?有把握保住這筆財富嗎?」
保住?
都還沒有真正到手,談何「保住」?
「關將軍,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也知道,若不能迅速打通道路,或者不能及時搞到足夠糧食,你仍然是個窮光蛋!
「但是呢,如果你肯分我一半,我就能全力助你保住另外的一半,要不要考慮一下?」
關索的話很是難聽,瘋狂的打劫行為也讓周胤咬牙切齒,但不得不謹慎考慮。
花船與樓船的建造圖紙,這就是三千萬。
一萬多造船工匠,這就是五千萬。
至於被俘虜的孫韶與四千多投降吳兵,這點錢就微不足道了。
如果不答應關索,自己很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但如果分給關索一半,只要他的計策有效,自己仍能有四千萬。
想到關索拿走四千萬,周胤就肉疼得緊,可有什麼辦法呢?眼下這情況如果沒他幫忙,自己還真沒把握將圖紙與工匠送回漢國。
「如果我同意,你能有什麼辦法?」
「周將軍,你別套我話!到底同不同意?」
「靠!我還有其它選擇嗎?」
「這就對了嘛!」關索嘿嘿一笑,指了指地圖,「陸遜以重兵阻我歸路,咱們很難打通道路。
「既然無法打通,咱就換個方向,先去找朱然借點糧草,然後再從長計議?」
朱然!
那傢伙,奉陸遜之命在江邊紮營,阻擋漢軍去往丹陽之路。
從兵力來說,朱然的大營有一萬兵馬;在幕阜山阻擋漢軍歸路的朱異與呂岱,各自有五千兵馬。
而漢軍在豫章郡,既有關索帶來的兩千步卒,又有周胤率領的五千步卒,另有三千騎兵。
僅看兵力,擊退朱異打通歸路,似乎更加容易。
但幕阜山一線的江岸地形狹窄,朱異又築下石壘阻擋,江上還有戰船隨時支援,實際上很難打通這條道路。
反觀朱然,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他不是以石壘阻擋漢軍,而是在江邊紮下五座普通的木質營寨。
正如關索所說,既然難以攻破幕阜山石壘,那就調轉方向,拿朱然開刀!
再怎麼說,攻打木質的營寨,要比攻破石壘容易得多吧!
…………
「報……上將軍:蜀軍騎兵輕裝而行,沿江岸而下,目標可能是朱然將軍營寨!」
「輕裝?沿江而下?」
漢軍在退路被斷、糧草不濟的情況下,竟然不退反進?
陸遜頓時有點懵圈,目光轉向諸葛瑾,「那莽夫,到底想幹嘛?」
面對問話,諸葛瑾不由得緊張起來。
在事先的情報中,漢軍糧草最多還能堅持七日。
如今突然增加三萬多百姓,堅持三日都成問題。
這天寒地凍的,漢軍在豫章郡搞不到糧草,難道去丹陽郡就能搞到?
不,漢軍沒理由去丹陽郡,特別是騎兵。
說起來,在江岸阻擋的朱然所部,其實是可有可無的。
派他紮營阻擋,只是為了不授人以柄,也是為了建業的安全起見。
為了圍死深入豫章郡的漢軍,陸遜的主力全部集中在幕阜山。
也就是說,如果朱然遭到襲擊,陸遜很難迅速回援。
「雖然不太可能,我也想不出原因,但蜀軍的目標,可能真的是朱然!」
剛剛說出自己的想法,諸葛瑾馬上就連連搖頭,「不,不可能!蜀軍只派騎兵前往,應該難以攻破朱然營寨。」
「又是那莽夫,到底想幹嘛?」陸遜仍然百思不解,「他憑什麼攻破朱然營寨?既然無法攻破,又能從哪搞到糧食?
「當然,他可以繞過朱然的營寨去往丹陽,但這有什麼意義?他能餓著肚子長驅直入殺往建業?」
陸遜確實有點頭痛,實在想不出漢軍的目的。
但為了萬全起見,派出呂據引百餘艘戰船沿江而行,要求他緊跟在漢軍身後,見機而行。
然而,長江下游的水流速度非常緩慢。
戰船雖是順水而下,仍被江邊的漢軍騎兵遠遠甩在身後。
一個時辰後,趕到朱然紮寨之處,呂據也在懵圈:數千名吳兵成群結隊,沿著江岸往石城方向緩緩前行,到底幾個意思?
這批吳兵,確定不是朱然的兵馬?
稍稍靠近,呂據再吸一口涼氣!
朱然的幾座營寨,東、南、北三面完好無缺,西面寨欄為何翻倒在地?
正在營寨中橫衝直撞的,難道不是漢軍騎兵?
這些營寨,到底是他們攻破的,還是吳兵主動推倒的?
漢軍不是喜歡抓俘虜嗎,為何放任吳兵沿江離開而不追趕?
很快,戰船接來幾名跳江而逃的吳兵。
沒等呂據發問,幾人就戰戰兢兢七嘴八舌了:
「將軍!蜀軍騎兵扔來好大好大的鐵鉤,勾住寨欄之後,幾匹戰馬合力一拉,寨欄就倒下一大片!」
「就是!蜀軍速度太快了!咱們沒放幾輪箭雨,五座營寨就被迅速攻破,朱將軍也身受重傷被蜀軍擒獲!」
「啊……啊切!蜀軍說,俘虜只會浪費糧食,所以他們沒要俘虜……啊切……早知這樣,小的就不用跳江挨凍了……啊切……」
幾人不停地訴苦,呂據只感覺天旋地轉。
三千騎兵,攻破萬人把守的營寨,竟然如此之快?
漢軍騎兵如此強大,往後的仗還怎麼打?
正在擔心,一條斥候快船送來關索的信。
信中說,若想保住朱然與孫韶性命,就送十萬斛軍糧至彭澤南岸,並且撤去幕阜山之阻截兵馬。
關索一再保證,只要糧草一到,只要朱異兵馬一撤,漢軍馬上就全部退回江夏。
否則,不僅要把朱然與孫韶扔到江里餵魚,還要直撲建業,把孫權也扔到江里餵魚。
關索在信中的言詞,氣得呂據渾身哆嗦,卻拿漢軍毫無辦法。
問題是,新遷的右將軍孫韶被擒,車騎將軍朱然也被擒,這不是小事!
更關鍵的是,從此處到石城、春穀與蕪湖,一路上再無兵馬阻截,建業門戶大開!
漢軍已經獲得寨中糧草,只要他們願意,馬上就能長驅直入撲向建業!
短暫思索後,呂據只能口頭上暫時答應,暫時穩住這路漢軍,同時派人飛報陸遜。
「莽夫!不可理喻!」
陸遜的拳頭,重重砸在案上,酒碗酒罈撒落一地。
「上將軍!捨棄一點糧草就能換得蜀軍撤回,咱還猶豫什麼呢?」
諸葛瑾無力地勸說,陸遜仍在咬牙切齒,「十萬斛糧草,如果真能換得蜀軍撤兵,我眼睛都不會眨!
「但我多次說過:莽夫的心思,不可以常人度之!
「你真以為,蜀軍得到糧草之後,真的會退回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