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公夫人?曹節?
曹峻為漢軍提供糧草軍械,竟是因為曹節?
從男子口中得知此事,幾人嘴上沒說什麼,震驚與疑惑卻寫在臉上。
過了許久,李遺終於咳嗽幾聲。
清清嗓子,猶豫著說道:「細君曾說,最近這幾年,軍師多次給山陽公夫人寫信慰問,還多次派人送去珍貴藥材,藉此表達漢國的善意。
「山陽公夫人是否有回應,對漢國又是何種態度,我是無從得知。
「但可以想像,如果司馬懿真的誅了曹爽全族,並且架空曹芳獨攬大權,必會引起山陽公夫人的不滿,也會讓很多曹氏宗親忐忑不安。
「如今,我大漢以雷霆之勢平定東吳,並且一開始就擺出重兵北上的架勢,許多曹氏宗親必會審時度勢。
「如果再有山陽公夫人從中勸說,曹峻還真有可能倒向咱們這邊!」
李遺說出自己的想法,幾人又是長久的沉默。
自從北渡淮水之後,這支騎兵既收不到姜維指令,更無從得知魏國的朝中變故。
司馬懿是否誅殺曹爽全族,是否讓曹氏宗親敢怒不敢言,幾人無法考證,只能是半信半疑。
現在的問題是,這支漢軍斷糧數日,騎兵被迫淪為步卒。
如果沖不出魏國騎兵之包圍,基本就要全軍覆沒了。關索
這真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事實,就連關索也做好了最壞打算。
然而,曹峻的邀請與李遺的猜測,讓他看到一絲希望。
「我覺得,曹峻是「瓮中捉鱉」還是「引狼入室」,試一試就知道。」
關索說出自己的打算,幾人盡皆點頭。
確實,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漢軍打不過陳泰與畢軌,打個陳留王沒有難度吧?
「沒錯!陳留王手上沒多少兵馬,守城防禦基本還行。若想引誘咱們進城再「瓮中捉鱉」,只能是自尋死路。」
俄何話音未落,眾人就在摩拳擦掌了。
然而,關索正要下令,卻被關樾拉住:「叔,其實,額……我的意思是,咱們只是急缺糧草,用不著進城休整吧?」
「對啊!」燒戈激動得猛拍大腿,「如果曹峻真的有心相助,可以派人把糧草送出來嘛,反正只有幾里路程。
「如果他以「手上沒有人手」推脫,咱可以派一部人馬幫忙搬運嘛!
「如果他仍不同意,那就鐵定有鬼了!」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只要咱的主力駐軍城外,曹峻就搞不出什麼名堂!
「再說了,如果咱們全部入城,動靜實在太大,很容易引起陳泰與畢軌的注意,這對陳留王也不太好嘛!」
「嗯,還是你想得周到!」關索對關樾的計策十分滿意,快步來到送信男子身旁:
「咱們商議好了,為不讓陳泰與畢軌起疑,為保陳留王之安全,我派一部兵馬悄悄入城。
「只要陳留王配合,天亮之前就能搬來足夠糧草,不知意下如何?」
關索這話是在詢問男子,但他的真實意思,是讓這男子回城徵求曹峻的意見。
哪知道,這男子當場就做出決定:「其實,陳留王剛開始就是這意思,只怕這樣怠慢了漢軍,這才邀請你們進城休整。」
看看天色,男子略微有點著急,「既然關將軍決定好了,就請速速派兵入城,動靜儘量小一點。」
男子的著急,關索完全可以理解:如果此戰漢軍大勝,徐州、兗州、冀州和青州,基本就被漢軍實際控制了。
沒錯,就是一戰拿下四個州!
這看似乎不可思議,但絕不誇張!
因為,陳泰與畢軌的三萬騎兵,幾乎是魏國一半的家底——只要將其重創甚至全殲,魏國短期內再也沒有騎兵。
結果就是,在這片無險可守的遼闊平原上,只有漢國騎兵肆意馳騁。
並且,通過四通八達的淮水水網,漢軍國師還能為騎兵提供源源不斷的後勤支持。
而魏國,不論這幾個州的屯田軍,還是心向司馬懿的城池據點,很快就會被漢國水師和騎兵分割包圍。
到那時,就算借他司馬懿一百個膽,也不敢派步卒前來送死。
而曹峻,必將成為復興漢室的重要功臣。
當然,如果此戰漢軍戰敗,如果援助漢軍之事被察覺,以司馬懿的陰狠毒辣,等待他的只能是誅九族。
所以,悄悄送出一批糧草,儘量不被陳泰和畢軌察覺,是曹峻保住性命的最好辦法。
…………
揚州北部,合肥城外,施水。
關索的冒進,徹底打亂了姜維的計劃——在沒有攻克合肥的情況下,漢軍主力就匆匆北上。
為保自己的退路與糧道安全,姜維只能留下趙統的騎兵在周邊游弋,藉此震懾合肥守軍。
同時,讓文欽引一路水軍施水岸邊。
這既是牽制合肥守軍,也是保證自己的水路暢通。
在姜維看來,文欽這路兵馬,對此戰的成敗至關重要,不能有半點閃失。
然而,文欽卻覺得自己是個降將,不被姜維重視。
本來就是嘛,真正被他看重的將領,全都在淮水一線殺敵建功,絕不會被留在後方安閒度日。
唉!恐怕,自己到頂也就「四安」將軍了。
「文將軍,原東吳前將軍朱據,攜夫人孫魯班乘船前來,說是有要事求見軍師。」
「朱據?」
文欽正在鬱悶,對校事的請示漫不經心:「昨日來個驃騎將軍步騭,今天又來個前將軍朱據?
「哼!那群見風使舵的傢伙,為了立功,啥辦法都想得出來!」
文欽既沒召見的意思,也沒有放行的意思,校事略微有些為難:「呃……那個朱據說,他有孫權的準確去向,但只能親自告訴軍師。」
孫權?
文欽猛然抬起頭,面色凝重。
不過,很快就搖搖頭:「罷了,派兩艘戰船,護送那廝去往壽春。」
校事得令離開,文欽仍在苦笑。
漢軍拿下建業之後,幾乎沒在長江南岸留下一兵一卒,而揚州境內各郡各縣的官員,仍是以前孫權委派的。
如今孫權逃了,那些官員也不猶豫——全都猴急猴急地尋到漢軍,主動上交印綬與民冊。
然而,滅吳之戰太過順利,漢國朝廷還沒有派來官員處理此事。
留在合肥城外的文欽,就成了最容易尋到的漢軍,整天都要應付那些官員,忙得焦頭爛額。
唯一的樂趣,就是琢磨各個官員的職務高低,再順手撈點油水。
當然,他並沒有開口索要,而是那些官員主動送上。
就比如,前東吳驃騎將軍步騭,為了儘快去壽春面見姜維,竟然主動送上一隻蟾蜍。
那玩意兒,一看就是純金的,少說也有四五斤。
如果將它賣掉,足以在成都城購買一座大宅,再納幾個小妾。
餘下的錢,還能讓妻子做點小生意。
這年頭,別說男子了,就算女子拋頭露面做生意,好像也沒什麼可恥的。
本來就是嘛,姜維的妻室、魏延的妻室、還有孫權的女兒孫魯育,以及諸葛瑾的女兒諸葛菱,全都在做生意!
沒辦法,好像姜維在漢國出名之後,世道突然變了——男子不僅要封侯拜將,還得有家財萬貫。
否則,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姜維,姜維!
那傢伙,真特麼不是人!
漢中郡南鄉城外,那塊刻有兒子名字的石碑,文欽仍然記憶猶新。
兩年前,在魏國腹地的豫州,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自己的妻兒帶到漢國,真特麼手眼通天。
雖說不被姜維重視,但還是要感謝他!
投效漢國,起步就是四安將軍,還封了實打實的新都縣侯。
如果仍在魏國,這些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然而,漢國的能臣勇將實在太多。
一個小小的四安將軍,只能被留在後方,很難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其實嘛,機會並不是沒有——如果能攻下合肥,必讓眾文武刮目相看。
合肥?呵呵了!
城高牆闊,兵馬眾多,糧草充足,自己手上只有三千步卒,攻個屁!
與其考慮那些沒用的,不如想想怎麼搞錢。
對了,孫魯育!
她跟朱據什麼禮都沒送,僅憑一句話就被放行,是不是太便宜了?
罷了,罷了,君子生財有道,能撈就順手撈點,不能撈也別強求。
撈?怎麼撈?
能想到的撈錢辦法,全都有人在做了。
或者,寫在漢國的律法里了。
要不,把金蟾蜍送給姜維,請他指點指點?
「報……文將軍……」
「靠!」
文欽的思緒被打斷,既生氣又不耐煩,「快說,又是哪個東吳官員求見軍師?」
「不,這次不是東吳官員,而是一支魏國商旅,領隊的是個少女,說是有大生意求見軍師!」
「哦?少女?魏國人?」
文欽頓時來了興趣,起身伸伸懶腰,「你特麼的,每次說話都只說一半,能不能爽快點?那女子模樣如何?魏國哪裡人?求見軍師所為何事?」
「呃……那女子自稱王菁,看起來十五六年紀,一襲綠裙宛若天仙,明眸皓齒,膚白如玉……咕咚……」
校事幾乎雙眼發直,情不自禁吞下一口口水,「她只是說,有筆大生意跟軍師商談。」
注意到文欽臉色不對,校事趕緊擦擦嘴角,「對了,那少女好像說,她是琅琊王家,王肅的女兒……」
「噗——」
文欽不僅噴了,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王肅,在魏國官至散騎常侍,賜爵定陵侯。
很多漢國人可能沒聽過,但說起王肅的父親,也就是魏國前大司空王朗,那就如雷貫耳了。
王肅之嫡女,也就是王朗的嫡孫女王元姬,文欽也有耳聞。
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經史典籍過目不忘,好像在十年前嫁給司馬昭。
不過,若說王肅另有個天仙般的幼女,文欽就不太確定了。
這不怪他孤陋寡聞,而是世家男子多有妾室,庶子庶女經常好幾十個,外人不可能全都知曉。
其實,這支商隊是不是琅琊王家,在魏國又是什麼身份,文欽並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好不容易遇到一支商隊,可以順手撈點好處——不用自己開口,走商的都懂。
姜維?呵呵!
她拿姜維的名字做「護身符」,不過是嚇唬人罷了。
本來就是嘛,很多商旅為了沿途方便,經常拿對方軍政高官的名字嚇唬人,這種事情見得多了。
油水!
想到有油水,文欽不禁美滋滋,加快了步伐。
呵!
這不是三五艘船的小商隊,而是十二艘船的大商隊!
而且,其中好幾艘船吃水很深!
不論船上裝的是銖錢、金銀還是某種商品,全都昭示著商隊主人的恐怖財力。
油水,油水,哈哈哈!
「將軍!屬下正在派人檢查,其中金銀兩船,瑪瑙玉器兩船,銖錢三船,暫未發現鎧甲兵器!」
「將軍!這是他們的通關文牒,確定是魏國人,琅琊王家,是否放行?」
「呃……如果真是商旅,如果沒有攜帶兵器鎧甲,本將自會放行,不過……」
文欽欲言又止,目光在船上四處尋覓,「你剛才不是說,這是琅琊王家?」
「對,對,對,就是琅琊王家!領隊少女自稱王肅之女,咦?人哪去了?剛剛還在船頭呢,一眨眼就不見了!」
靠!
文欽心頭暗罵!
很想見見那位王家少女,想看看她如何美若天仙,可對方回了艙。
特麼的,拿姜維的名字做「護身符」,還躲起來不肯上供,這可咋辦?
唉!如果在魏國,各級官兵逮著商旅吃拿卡要,很正常。
如果心情不好,將其全部吃掉也很正常。
可如今,自己不是魏國人,而是漢國的四安將軍。
姜維不止一次鄭重強調,各級將士不得以任何理由刁難商旅,違者軍法從事。
唉!
就這麼放行,還真有點不舍。
「嗯?」
文欽眼珠一轉,冷哼道:「通關牒牌規定之線路,是經襄陽沿漢水而下,夏口入江後往西至永安,然後原路返回。」
說到這裡,文欽「嗖」的拔出長劍,「未按規定線路而行,專程繞路至合肥,試圖前往壽春探聽軍情,還敢說不是細作?」
細作?
聽到「細作」二字,副將馬上就兩眼放光,「船里人全部帶上岸,給我詳加盤問!所有船隻仔細搜查,不得放過任何角落!」
剎那間,百餘士卒各執兵刃,洶洶直撲各自目標。
十幾人剛要登上頭船,卻被兩名家僕攔住。
遇到這種情況,兵卒只能稍稍克制,等待文欽的下一步指示。
呵呵!
對文欽來說,搜查遭到阻攔,正好求之不得,反正有正當藉口,不怕事情鬧大。
「果然是細作!膽大包天!」
文欽厲聲大喝,正要下令強闖,卻見幾名少女,盈盈來到船舷邊。
不得不說,中間那位,就是綠裙那位,確實是極品美人!
如果能將其納為妾室,就算少活十年也願意!
哼!栽他個細作的罪名,全部拿下!
船上的財寶,自然會上繳一部分。
但那位綠裙少女嘛,嘿嘿嘿,稍後就納她為妾。
「咕咚!」
文欽正在猛吞口水,船舷邊有人說話了:「文將軍,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定睛一看,淺笑說話的人,並不是綠裙少女,而是諸葛菱!
我去,真是諸葛菱!
向漢軍提供糧草的幕後功臣!
姜維專門下過軍令,全軍上下必須對她以禮相待!
既然有軍令,文欽不敢輕慢,趕緊行禮致歉:「本將奉命盤查過往船隻,不小心驚擾了夫人,還請見諒。」
文欽表現得不卑不亢,嘴裡雖在道歉,卻沒有勒令兵士退回。
目光,仍在那綠裙少女身上游弋。
或許是見他不肯退讓,諸葛菱又說話了:「文將軍請放心,我可用諸葛家之聲譽擔保:這位王小姐絕非細作,還請行個方便。」
方便?如何方便?
即將到手的油水和美人,眼看就要化為泡影,誰會樂意?
文欽稍加猶豫,正色說道:「本將職責在身,並非有意驚擾夫人,還請莫要怪罪。
「相信夫人也看見了,這支商隊未按規定線路行駛,疑點重重,本將不敢大意。」
文欽還是不肯退讓,諸葛瑾仍不生氣。
正要說什麼,卻被身旁的綠裙少女輕輕拉住,「文將軍,你真的誤會了。
「小婢是奉了軍師之命,去往最前線為他暖床,諸葛夫人可以證明。」
「噗——」
文欽差點又要噴,眾兵將也在面面相覷。
不得不說,這少女應該就是王菁,真的美若天仙。
其實這段時間,想見姜維的人太多太多,男女都有,其不不乏年輕漂亮的少女。
但是,像王菁這樣的極品少女,少之又少。
公然說出給姜維暖床的,更是第一次遇見。
文欽突然注意到,她剛才說了「奉命」二字。
這年頭,將軍們帶妾室隨軍排解寂寞,或者臨時納幾個妾室,很正常。
可是,在文欽的了解中,姜維除了柳沅和楊蘭,好像沒有其他妾室吧?
就算他臨時納妾,也不可能一個在壽春,一個在合肥吧?
不,不對!
從永安到建業,一路上兩三千里,如果姜維在路上偶遇王菁,確有可能將她納為妾室。
而這種事情,不可能人人都知道。
特麼的,如果真是姜維的妾室,誰能得罪得起?
一時間,文欽的腦子有點懵。
心有懷疑,卻沒有辦法證實,只好將目光移向諸葛菱。
「沒錯,王夫人之言句句屬實,確實是軍師之命,還請文將軍行個方便。」
特麼的,諸葛菱!
波瀾不驚,雍容華貴,字字鏗鏘,凜然不可侵犯。
唉!
諸葛菱都證實了,還能咋辦?
船隊,緩緩離開。
「小姐!你到底在幹嘛?」侍婢急得快要哭出來,「如果被侯爺知道,不打死你才怪!」
「沒事兒!」
王菁滿不在乎,而且笑容越發燦爛,「偷了那麼多錢跑出來,就算回去也要被打斷腿,不如破釜沉舟——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姜維之妾,我就不用回去了。」
「唉!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諸葛瑾著實無語,「我就不明白了,那姜維,到底有什麼好?」
諸葛菱搖搖頭,轉身就要回艙,卻被王菁一把拉住:「菱姐,憑咱兩家的交情,你千萬不能丟下我啊!」
「交情歸交情,實話告訴你吧,我能做的非常有限。」
諸葛菱停下腳步,仍在搖頭苦笑,「我說過,只能幫你見到姜維,其他事情愛莫能助。」
「菱姐,你不能這樣啊!」
「唉!菁兒啊,我不是不幫你,而是我那堂妹的性格……說不定,她真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