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內,沙提烈這個名字沉寂了一段時間之後,又重新被人提起來了。
有人說,當初沙提烈犯下重罪,本來是要被處斬的。但是槐穀子拼死救了他一命。
有人說,沙提烈臨走的時候,只有槐穀子一人相送。兩人勾肩搭背,交談甚歡。甚至槐穀子還說,要做沙提烈的後盾。
這些傳言不知道是從哪傳出來的,起初的時候,是販夫走卒在說,後來被權貴家的僕役聽去了。時間不長,朝臣們也開始議論紛紛了。
當初將沙提烈處以宮刑,只有少數的朝臣知道。而故意放回沙提烈,藉此人搞亂匈奴,這其中的內幕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朝臣們聽了外面的傳言之後,難免對李水有些想法。一些比較正直的大臣,就忍不住開始上書了,建議嬴政好好調查李水一番,看他是不是與匈奴人有勾結。
嬴政的反應很迅速,馬上派人調查。用了三天的時間,抓了三個無業游民。
最初的傳言,就是從這三個人口中傳出來的。
負責調查此事的官員對這三個人嚴刑拷打,但是這三個人也很茫然,只是說,有一天晚上,有個蒙著面的人秘密的見他們,給了他們些金子,讓他們散布流言。說事成之後,還會有更多的金銀。
官員見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只好回報給嬴政。嬴政下令,皆坑殺之。
於是,城外亂葬崗上,長眠於地下的耕戶們,又多了三個鄰居。
但是流言出現之後,就很難止住了,總不能將咸陽城所有人都坑殺。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不少的官員。
最終,在趙成的策動下,那些剛剛投靠趙高的王氏舊黨,開始抨擊李水。
這些人聚在一塊,用了數日時間,終於捋出來了一條線索,或者說的準確點,是腦補出來了一條線索。
這些人認為,李水是楚人,後來又與項煉不清不楚,那麼他受項梁指使,來咸陽的可能性很大。
至於當日地蕈沒有盤問出來,也許李水受過什麼專門的訓練也說不定。楚地多巫蠱,李水又是方士,身上有些奇怪的門道,很正常。
不僅如此,李水又自稱,曾經在崑崙山巔見仙人。那麼他必定去過匈奴之地。或許在那時候,他與匈奴有了一定接觸。
繼而這些王氏舊黨又推測出來,李水身負項梁滅秦重任,覺得自身實力不夠,不足以完成大事,於是乾脆聯合匈奴。
將來項梁在南方舉兵,匈奴在北方入侵,李水在咸陽興風作浪。則可以一舉擊潰大秦。
至於李水為什麼會仙術。王氏舊臣認為。要麼他曾經得到高人指點,學會了一些東西,然後謊稱謫仙,來咸陽招搖撞騙。
要麼,他真的曾經遇到過仙人,獲得了一些傳承。
無論是哪種情況,李水這個人都很危險,皇帝不應該給他任命官職,讓他四處招搖,接觸各色人等。
最好是將他殺了,以絕後患。當然了,如果皇帝對煉丹一事,依然抱有希望的話,不如定個三年的期限。將李水關在宮中,不許於任何人接觸。三年內煉出仙丹,還他自由,煉不出來,那就是騙子,立刻坑殺。
這個建議不僅上奏給了皇帝,而且在朝臣之間,也廣泛傳閱。
李水知道之後,頭上直冒冷汗:這些人可真夠狠的啊。
老實說,王氏舊黨的建議,簡直是直擊要害。
李水本來的打算,是經常給嬴政一些甜棗,讓他看到希望,然後一年拖一年的拖下去。
拖到他壽終正寢,伏堯繼位,自己就可以天高任鳥飛了。
可如果嬴政真的將他關起來煉丹,那三年之後,必死無疑啊。
好在,嬴政看了王氏舊黨的上書之後,只說了八個字:捕風捉影,無稽之談。
李水聽了這話之後,頓時鬆了口氣,看來嬴政還是很英明的,沒有那麼容易被小人蠱惑。
當時沙提烈在咸陽城囂張跋扈,全靠著李水和李信,把匈奴人治得服服帖帖。這些嬴政都看在眼裡,更何況,李水建議處以沙提烈宮刑,和沙提烈結下了大仇。若說李水勾結匈奴人,他是萬萬不信的。
王氏舊黨的上書沒有效果,李水安全之後,就開始反擊了。
他託了吳越等人,也給嬴政上書,建議皇帝儘快清除王氏餘黨,還朝廷一個朗朗乾坤。
這一次正好與嬴政的打算相一致,故而他動作很快,命於御使大夫馮劫,徹查王氏舊黨。
數日之後,馮劫的徹查已經有了結果,王氏舊黨,有很多官官相護、橫行不法之事。
嬴政下令,將其中罪大惡極者,斬首示眾,其餘人等,或者罷官,或者降職,或者罰俸。
一時間,朝堂上震動不已。每一次朝議,總是會少幾個人。
整個過程中,王翦和王賁,沒有任何反應。
王賁被貶為庶人,想要做反應,也做不出來了。而王翦一直在家養病,身上只剩下爵位,也沒什麼話語權了。現在的他們,保持沉默,才是最安全的。
王翦保持沉默,可以理解,更詭異的是,趙高也保持了沉默。整個過程中,一點動作都沒有,任由王氏舊黨,被殺、被貶、被流放。好像他跟王氏舊黨毫無關係似的。
趙成尋了個機會,悄悄的問趙高:「兄長,你為何不對王氏舊黨施以援手?」
趙高淡淡的問道:「我為何要施以援手?」
趙成愣了一下,說道:「這些人,都已經投靠我趙氏了。現在兄長坐視不理,豈不是讓他們寒心?」
趙高說道:「現在施以援手,陛下怎麼想?你怕王氏舊黨寒心,不怕陛下猜忌嗎?」
趙成有點無語。既然兄長不打算插手這件事,當初為什麼讓自己東奔西跑,聯絡這些王氏舊臣?
那些日子,趙成又是登門拜訪,又是大擺宴席,折騰的精疲力盡。
結果只用了這些人一次,只是暗中指使他們詆毀了李水一次。然後,這些人就已經覆滅了一半。
這結交朝臣,可不是一錘子買賣啊,這代價也太大了。
趙高看他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還年輕,這其中的門道,你不懂。當日我在宴會上,信誓旦旦,告訴王氏舊黨,要盡力保住他們。你猜,他們信了沒有?」
趙成說道:「當日那些人感激地涕泗橫流,想必是信了。」
趙高又問道:「那你以為,現在他們還信嗎?」
趙成搖了搖頭:「定然不信。」
趙高呵呵一笑:「你說對了一半。那些被殺頭,被免職,被逐出朝堂的人,定然是不信了。但是那些安然無恙,或者只是被罰俸的人,心中一定是相信的。他們肯定以為,是我悄悄向皇帝僅覲見,才保住了他們。」
趙成聽的目瞪口呆:「好像,有點道理啊。」
趙高又說道:「留下來的這些人,雖然也是王氏舊黨,但是他們手腳乾淨,絕少做橫行不法的事。因此清算王氏,他們受到的牽連最少。這種人,我才能放心的用他們。」
「如此一來,我什麼都不做。既可以消除皇帝的疑慮,又可以獲得一批忠心的朝臣。而且皇帝還替我將其中的害群之馬,全部剔除出去了。一石三鳥,豈不快哉。」
趙成聽的心悅誠服,說道:「兄長真乃天人也。大秦有兄長這擎天之柱在,恐怕真要傳遞萬世了。」
趙高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
數日後,王氏在朝中的影響力,已經小的可憐了。只剩下一些零零星星的朝臣,但是這些朝臣,也自稱和王氏沒有任何關係了。
李水本以為塵埃落定,解決掉了王氏這個大毒瘤。
但是這一日在朝議的時候,他又被彈劾了。彈劾他的人,是王氏舊黨,馬凌暑。
李水都有點無奈,當日這傢伙信誓旦旦,為了王氏顛倒黑白,為什麼他還活躍在朝堂上?
其實馬凌暑是因禍得福。
他當日在朝堂上那一番言論。徹底得罪了整個王氏。可以說,清算王氏舊黨,就是因他而起。
因此,他已經被徹底孤立了。哪怕他投靠了趙高,趙高的那些人,也不待見他。
對於這樣一個沒有威脅的孤家寡人,嬴政也懶得理會。
馮劫在徹查的時候,發現馬凌暑這人,除了對升官感興趣之外,什麼金銀美女,一概無所取,竟然抓不到什麼罪證。
於是乎,馬凌暑就這樣做了漏網之魚。
李水看著他,心想:「你自己跳出來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馬凌暑一副很光棍的樣子,大聲說道:「陛下,槐穀子勾結匈奴人,證據確鑿請治其罪。」
嬴政對這個馬凌暑也有點頭疼,不耐煩的問道:「證據何在?」
馬凌暑拿出來一份竹簡,說道:「這上面,有十六名商賈親眷的證詞。證明槐穀子,在數月之前,逼迫一隊商賈,命攜帶大量金銀寶物,前往匈奴。臣認為,槐穀子在暗中資助沙提烈。」
「聯想到近日咸陽城中的傳聞,槐穀子恐怕真的與匈奴人有勾結。」
李水第一反應就是誣陷。我什麼時候逼迫商賈送金銀珠寶了?我這種人,一分錢掰成幾瓣花,會送給沙提烈金銀珠寶?
然而,當馬凌暑開始大聲誦讀那份證詞的時候。李水有點疑惑了:「這個吳通,聽起來好耳熟啊,在哪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