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死心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人五花大綁,捆在柴房裡面。
全身上下,無處不痛。看樣子挨了不少揍。
死心搖了搖頭,有點疑惑的想:「我怎麼在這裡?還被人綁起來了?難道我被抓了?」
他猛地意識到:「糟糕,我本來要在趙騰門前自殺的。」
死心很恐慌,他想要逃出去,但是這繩子也不知道誰捆的,居然讓他動彈不得。
死心長嘆了一聲:「完了,一切都完了。」
死士慷慨赴死,但是這赴死也是有榮耀與恥辱之分的。
最榮耀的,是殺人之後。當場自刎。其次是飄然而去,隱姓埋名。再其次是被抓,大庭廣眾之下斬首。最低等的,是被關進牢房之中,嚴刑拷打,打得血肉模糊,全身沒有一處好皮,然後招供,然後被殺。
死心是死士,但是未必可以抗住大刑。畢竟自刎很容易,練習抗擊打能力很難,死心沒有花時間練習。
於是他嘗試著要咬舌自盡,可是他的嘴裡面,被人堵上了一團破布。
一切自殺的可能性都沒有了,死心很絕望。看來對方也是一個高手啊。
趙騰府門口,幾個看門人正在談論死心。
其中一個說:「此人真是大膽,竟然敢吐在趙府門口。」
另一個說道:「他來的時候,酒氣熏天,可能是喝醉了,酒壯慫人膽。」
之前那個說道:「我聽管家的意思是,打他一頓,罰他做一陣苦役也就算了。畢竟只是吐髒了門前的地而已,倒也不至於殺了他。」
另一個說:「不過,我聽他說什麼,趙大人知遇之恩,來世再報。莫非……咱們家大人認識他?」
之前那人說道:「趙大人身份何等尊貴,怎麼可能認識這種人?」
另一個說道:「那倒也是。這傢伙太粗俗了,當時把他綁起來的時候,他還在嘔吐不止。沒辦法,只能給他塞了一塊破布。」
…………
咸陽城南門,王恆正要出城。
他已經與王翦密謀了數日,決定要實施那個驚天的計劃了。
計劃成功了,王氏從此崛起,成為大秦的擎天之柱,甚至於成為權臣,甚至於……改天換日。
王恆很興奮,因為王翦對他越來越欣賞,他已經基本上確定為王氏下一代的家主了。如此一來,將來那個能左右天下的人,必定是他。
王恆長舒了一口氣,暗暗的握緊了拳頭:「若真有那一日,我要為母親立祠,讓她受萬世香火。」
王恆一邊想著,一邊打馬到了南門。
南門守將,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將領了。得益於李水的告狀,那將領被趙騰調離了此地。
王恆走到南門,下馬,遞上了驗傳。
守門的小卒看了看,說道:「是王氏?出城做什麼?」
王恆淡淡的說道:「城外有幾座莊子,幾畝薄田,無人看管。於是父親派我去守田。」
小卒問王恆身邊的老僕人:「他是你的家人?」
老僕人點了點頭:「是我的小主人。」
隨後,老僕人也遞上了驗傳。
小卒又問了幾個問題,比如王賁的生辰,王賁第九位小妾的姓氏。這兩個人都答上來了。
小卒擺了擺手,讓王恆走了。
王恆,只是一個庶子而已,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守門的小卒也懶得理會。
王恆出城之後,就立刻打馬,飛一般的向南方跑去。這一次,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而王翦,站在自家宅院之中,拄著拐杖,正在澆花。
他看起來老態龍鍾,可是眼神之中,卻透著一絲狡黠。
「我王氏,要東山再起了。想要打垮我,哪有那麼簡單?嘿嘿。」王翦看著南方,一臉得意。
這時候,有個老僕人急匆匆地跑進來,說道:「將軍,趙騰的人來了,說要搜查府邸,看看有沒有刺客藏身。」
王翦淡淡的說道:「敞開大門,隨便他們搜。」
那老僕人說道:「大人,這幾日,趙騰只敢動那些寂寂無名的小官。現在小官們的府邸搜完了,他要動朝中重臣了。第一個選中的就是我們王家。這不是看我們王家好拿捏,故意欺辱我們嗎?」
王翦微微一笑,說道:「無妨。居上位者,要有容人之量。」
那老僕人嘆了口氣,只能去打開了大門。
王氏最落魄的時候,也是最敏感的時候。當初王離的葬禮上,一個賓客都沒有。王氏一直深以為恥,所以對外加的目光和議論格外的敏感。
可是現在,王翦看到了東山再起的希望,一顆心行將就木的心,重新活絡起來了。
今日這小小的委屈,又算什麼?來日王氏泰山壓頂,震懾咸陽,今日所有的宵小,都要伏地痛哭。
王翦想到將來的那一幕,忍不住嘿嘿笑起來了。
而負責搜查王氏的官兵,看見王翦拄著拐杖,站在院子裡面傻笑,都有些同情的搖了搖頭:「王老將軍,年輕的時候威名赫赫,想不到老了之後……唉。」
搜查用了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秦兵退去。
王氏府中又恢復了安靜。而咸陽城中,卻多了一個傳言,說王翦屢遭打擊,已經神智失常了。
…………
淳于越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地上的竹子,避開了門前的石灰坑,敲響了那姑娘的房門。
裡面說了一聲:「進。」
淳于越推門進去,看見屋子裡面又堆滿了亂七八糟的竹簡。
淳于越嘆了口氣,跳著走進去,看見那姑娘頭髮也沒有梳,就這樣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一手拿著筆,一手拿著竹簡,正看著他傻笑。
淳于越有些無奈的說道:「莫非姑娘也神智失常了?」
那姑娘好奇的問道:「還有誰神智失常了?」
淳于越說道:「王翦。」
那姑娘淡淡的哦了一聲,顯然是不太感興趣。
淳于越問道:「你急著找我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那姑娘笑眯眯的說道:「你快隨我來。」
隨後,她帶著淳于越出了小院,打開了冰室的大門。兩人沿著階梯走下去,下面越來越冷。
富貴人家,往往有冰室。這冰室是,說白了也就是地下室。冬天的時候,採集冰塊,堆在冰室當中。然後關上幾道門。門上面又裹了被褥。
等到夏天的時候,天氣炎熱,可以取冰解暑。
淳于越府中,同樣有冰室。只是他不知道,這姑娘帶他來冰室做什麼。
淳于越已經年邁了,被這裡面的寒氣一侵,頓時覺得關節有些酸疼。
於是他默默的念叨著:「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這樣一邊念叨,淳于越一邊想像著,有一股剛正不阿的氣息,正在自己身體內遊走。片刻之後,只覺得關節溫暖,似乎沒那麼疼了。
給自己催眠完了之後,淳于越就加快腳步,跟上了那姑娘。
那姑娘將手中的油燈放在一塊冰上面,然後拿起來了另一塊冰,問淳于越說:「你可知道,這是何物?」
淳于越說道:「冰?」
那姑娘搖了搖頭:「這是凸透鏡。」
淳于越仔細看了看,那姑娘手中的冰,也確實是圓形,只不過,槐穀子的凸透鏡,是用水晶磨製而成的。這姑娘的凸透鏡,卻是用冰做成的。
淳于越猶豫著說道:「你這凸透鏡,模樣倒是相似。不過材料天差地別,我看恐怕是徒有其形,未得其實。」
那姑娘翻了翻白眼,說道:「黑衣服是衣服,白衣服便不是衣服了嗎?只要弄通了其中的原因,用冰,也可以做成凸透鏡。」
隨後,她拿出來了一捆竹簡,放在燈下。然後晃了晃手中的冰:「你來看。」
淳于越湊過去看了一眼,頓時咦了一聲。竹簡上的字,當真被放大了。雖然不夠清楚,可是放大了就是放大了。
淳于越又驚又喜:「這……這冰做的凸透鏡,竟然與水晶一樣?」
那姑娘說道:「這幾日,我在冰室中,打磨了幾百塊冰。最後發現,邊緣薄而中心厚的冰,有放大的功效。據我推測,此物與材料無關,只要質地透明,形狀合適便可以。只是其中具體的原因,我還沒有弄太懂。我總覺得,這裡面蘊含著極為深奧的道理,若弄明白了,就絕對不是做凸透鏡這麼簡單了。」
淳于越聽得似懂非懂,他繼續問道:「那你這凸透鏡,可以取火嗎?」
那姑娘傲然說道:「這是自然。」
兩人抓著那塊冰,出了冰室,站在日光下面開始取火。
艷陽高照,那姑娘手中的冰很快就開始融化了。不過在融化之前,放在地上的引火之物,已經開始冒煙了。
火雖然沒有生出來,但是淳于越卻對那姑娘佩服不已了。如果真的給她一塊水晶,他就能打造出真正的凸透鏡來了。
淳于越感慨的說道:「佩服,佩服之至啊。」
那姑娘這次卻有些謙虛,她一直盯著那團引火之物,嘴裡面小聲嘀咕著:「引燃這枯草的,顯然是剛才那一團亮斑。然而亮斑從何而來?它為何可以發熱?」
那姑娘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難道是日光?這凸透鏡,可以將日光聚於一處?」
她忽然有些激動,也有些顫抖的想到:「究竟是什麼人,做出來了這種神物?聚攏太陽的光芒。這……這太瘋狂了,太大逆不道了,太令人著迷了……」
那姑娘正在感慨的時候。旁邊的淳于越說道:「趙騰正在搜查百官府邸。今日已經搜過王氏府邸了。我猜測明日就會搜到我這裡來。姑娘,到時候你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