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肅沒有高堂在世,江老太君也受不起他這一跪,因而只拜了天地。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於禮不合,但無人敢說半個字。
夫妻對拜的時候,沈南喬蒙著蓋頭,轉身時重心不穩,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
有隻戴著赤金鏨花扳指的手扶了她一把。
沈南喬心頭一緊,前世那隻染血卻緊握藥瓶的手倏忽闖入腦海。
她眼淚毫無預警落下,不偏不倚正滴在寧肅手背上。
對方扶她的動作遲滯了一瞬,大抵以為她後悔,隨即便要鬆開。
沈南喬察覺到這個動作,也顧不得什麼不好意思,急忙反手握住寧肅。
她手太小,根本握不住,於是又加了只手,生怕對方反悔跑了。
眾目睽睽下,對方僵了僵,終究沒有避。
這是怕她折了面子。
前世他是不是心悅自己已經無從求證,但這一刻,沈南喬在心底暗暗發誓。
至少往後餘生,她要竭盡所能幫這個男人趨利避害。
寧肅不知她內心跌宕起伏,拜完堂正要帶人走,就聽前院突然傳話,說宮裡派人給世子夫人賞賜,讓人即刻前去謝恩。
前世也有這一出,原本應該是沈南喬去。
只不過當時雞飛狗跳,沈南喬一心都在寧子昱身上,是老太君派人出面接了賞。
宮裡貴人覺得沈南喬態度過於輕慢,自此對她不喜。
這一世她不會再重蹈覆轍。
寧子昱聞言蠢蠢欲動,想讓沈靜怡去領賞。
被寧肅狀極無意地一瞥,登時嚇得噤聲。
「來的是誰?」他淡淡問道。
「是慈寧宮內監。」來人恭恭敬敬稟報。
寧肅蹙起眉頭。
太后的人?
按理說宮裡耳報神應該沒這麼快。
寧肅拍了拍還抓著他不放的素白小手。
「本督親自走一遭,讓流雲先送你回松暢軒。」
流雲是寧肅身邊一等一的護衛,算是他一手栽培的,是自己人。
沈南喬心裡踏實了幾分。
「走路的時候瞧著點腳底下。」
繡球被整個放到她手裡,隔著蓋頭雖然看不到寧肅的表情。
但卻有種錯覺,他應該是在笑。
寧肅走了,沈南喬也準備走。
此時一直如熱鍋上螞蟻的徐姨娘終於忍不住擋在前面。
「大小姐,那嫁妝你不能拿走啊……」
沈南喬在蓋頭底下輕笑,前世大婚那日,沈姨娘硬說嫁妝里有一半是她給沈靜怡預備的。
自己當時被平妻這件事搞得心煩意亂,對於嫁聘之物便沒怎麼上心,由著對方拿走了。
後來查點時才發現,那些商鋪地契被徐姨娘順手牽羊偷走許多。
備嫁時滿滿當當的箱籠,最後所剩無幾,值錢首飾還有價無市的蜀錦蘇繡,都被洗劫一空。
沈南喬氣不過去索要,可吃進去的東西焉有吐出來的道理。
仗著寧子昱的寵愛,沈靜怡矢口否認,還把沈南喬狠狠奚落了一頓。
前世自己後手不接,在侯府舉步維艱,都是拜她坑了這筆嫁妝所賜。
重活一場,不找這對母女連本帶利討回來,怎麼對得起自己吃的苦?
想到這裡,她故作委屈地開口。
「世子夫人的位置已經讓給長姐了,難不成連我的嫁妝也想拿走?欺負沒娘的孩子嗎?」
徐姨娘被這頂大帽子扣下來,怕在場眾人誤會,連忙解釋。
「大小姐說哪裡話,主要那些嫁妝里,也有我給靜怡的一份。原本想著姐妹同嫁世子不分彼此,但現在您要是嫁到別處,那就得分一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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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喬挑挑眉,嘴上卻故意裝傻。
「難不成姨娘早就知道她跟世子有瓜葛?不然怎么妹妹出嫁,反倒把姐姐的嫁妝順便帶來?」她驚呼一聲,「該不會這事是姨娘拉皮條的吧?」
徐姨娘嚇壞了,帶壞世子這個罪名她可背不起。
下意識看了眼臉色冷峻的侯夫人,趕緊矢口否認。
「沒有的事,大小姐可別胡說!」
「那姨娘解釋解釋,好端端來參加婚宴,帶什麼嫁妝?」
徐姨娘聽出她是故意刁難,氣不過,上前欲拉扯沈南喬袖子。
一柄劍比她動作更快,倏忽遞到她眼皮子底下,嚇得徐姨娘驚聲尖叫起來。
「離我家夫人遠些。」
流雲清朗的少年音在耳畔響起,沈南喬心底愈發有了底氣。
「那就是姨娘見財起意,想從我這裡撈一筆?也罷,把那箱杯盤碗盞抬過去,姐妹一場,就當是添妝了。」
一句話讓徐姨娘險些背過氣去。
她原就打定今日能把女兒嫁出去的主意,所以確實把壓箱底的體己都跟著沈南喬的嫁妝箱子一起帶了過來。
本想趁亂再多蹭些沈南喬的陪嫁,可這死丫頭非但私吞了她那份,還像打發要飯的一樣,施捨了些不值錢的東西。
「大小姐欺人太甚了吧?」
「同為姐妹,給是情分,不給是本分,姨娘怎麼還挑理呢?」沈南喬在蓋頭底下笑笑,「既然不稀罕,流雲,把嫁妝都抬到松暢軒去,一樣也別漏掉。」
徐姨娘登時急了,想去攔著,可眼前還橫著那劍。
偏生沈靜怡不明就裡,冷笑一聲。
「呸,誰稀罕你那點東西,當是打發要飯的呢?」
說畢拉了拉徐姨娘,滿口豪情壯志。
「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女人就是要獨立,些許嫁妝,何必蹭她的,日後我自己掙便是。」
徐姨娘直直盯著沈靜怡,氣得說不出半個字。
這齣嫁女的嫁妝,是從出生起家裡便開始置辦。
大到鋪子田地,小到杯盤器具,樁樁件件都會給女兒置辦好,那可是後半生的倚仗!
她娘家窮得叮噹響,但這些年夫人不在,她執掌家事,著實攢了不少體己。
沈靜怡開口拒了這份嫁妝不要緊,等於把她半輩子積蓄打了水漂。
這還不是最扼腕的,讓人憤懣的是,她辛辛苦苦攢的銀子,竟然拱手給沈南喬那個小賤人做添妝。
足足好幾萬兩啊!
偏生沈南喬還火上澆油。
「既然姐姐不忍心我破費,我就卻之不恭了。什麼鍋配什麼蓋,祝姐姐和世子如膠似漆,纏綿百年,別再禍害旁人了。」
說畢,翩然跟著喜娘便走了。
「大小姐別走,那箱鍋碗盤盞好歹留下。」
這會兒撈一點算一點,蒼蠅再小也是肉啊。
「長姐說不稀罕,姨娘還是別給她丟人了。」沈南喬遙遙丟下這句。
徐姨娘吃了啞巴虧,又被奚落,急怒攻心,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沈靜怡又氣又急,登時慌了手腳,現場一派雞飛狗跳。
沈南喬邊走邊在蓋頭底下無聲冷笑。
這個庶姐前世在平遠侯府順風順水,一半都是自己那些嫁妝在起作用。
否則平遠侯夫人怎麼可能給她好臉色。
這一世她很快就會知道,沒銀子傍身,在婆家簡直寸步難行。
思及至此,她志得意滿抬頭,正準備欣然邁入新的洞房。
就聽一聲驚呼,隨即有人從裡面衝出來,撞入她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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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肅:我還沒捨得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