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但凡得臉的娘娘都去了皇室家宴,皇上照例則要在前殿招待有頭有臉的大臣。
直至午夜煙花放完,諸位才各自回府安歇不提。
按照常理,寧肅應該跟在明帝身邊伺候的。
「你不用熬到最後嗎?」短暫失態之後,沈南喬也回過神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從他懷中抬頭,「不必熬至子時?」
「皇上念在我今年新婚,頭一個除夕,特地准我回來陪家眷。」
這兩個字從舌尖吐出的時候,帶著點陌生,又仿佛蘊含了幾許繾綣。
沈南喬渾然不覺,她像破籠而出的鳥雀,高興得要翻天。
「你打算帶我去哪兒?」她還惦記著剛剛寧肅的承諾,急急追問著。
「去把你賣掉。」風華絕代的廠臣一臉淡漠地講著笑話。
兩人並肩走過後宮的層層宮殿,明黃宮燈高懸頭上,仿佛雲海暗流涌動,更顯壯觀。
沈南喬這一刻心情極好,也隨著他的話口兒調侃自己。
「我太瘦了,怕是賣不上什麼好價錢。」
寧肅板著臉,一本正經。
「你知道有些地方,是不按斤兩算價的嗎?」
沈南喬怔了怔,才意識到他說的應該是風月場所。
「那你捨得把我賣到那種地方嗎?」
寧肅本來是隨口開句玩笑,未料她有此一問,當下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見他無言以對,沈南喬得意地笑眯了眼。
此刻遠處前殿已經非常熱鬧,司禮監的太監們忙著布置煙火,平素只能在深宮裡的宮女們擠滿了圍欄。
到處都燃起明晃晃的燭火,將前殿映照得恍如白日,沈南喬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喜歡看煙火?」寧肅瞧著她,小姑娘側臉被鍍上一層光暈。
「普普通通吧。」沈南喬回過頭,對上他的眼神,「我更想去你要帶我去的地方。」
寧肅別過頭。
「也別抱太大希望,免得失望。」
「怎麼會。」沈南喬拎起裙角上了馬車,「這是你頭一次主動帶我出去,不管去哪兒,我都不會失望。」
寧肅有些不知所措,他自覺負擔不起一個人的全部期待,可小姑娘卻給予了足夠信賴。
車馬轆轆駛過長街,在除夕夜顯得格外清晰。
這一夜沒有宵禁,坊間也是人來人往。
空氣中瀰漫著特有的硝火味,年節氛圍被烘托到了極致。
透過馬車帷幔,沈南喬看見不少人套車往城外走。
「這是要去哪兒?」她好奇問道。
「隆福寺搶頭香。」寧肅將馬車上放著的備用斗篷披在沈南喬肩頭,「夜深了,還是有些涼。」
沈南喬眼睛登時一亮,也顧不得披風了。
都說隆福寺香火極盛,雖然方丈等閒不會見人,但這並不妨礙人們趨之若鶩。
前世自己也曾有心去拜拜,奈何平遠侯府規矩大,她又是不得寵的,所以遲遲沒有機會。
「你也想去?」寧肅挑眉問她。
小姑娘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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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嗎?」她眼神亮晶晶的,帶了點祈求的味道,「還是先去你安排的地方?」
車窗外煙火將寧肅身上紅衣照得暖融融的。
「想去便帶你去,不必顧及什麼原本的安排。」他撩開車簾,吩咐車夫,「出城。」
沈南喬心底湧上隱秘的竊喜。
從小到大,除了娘親還在世的時候,幾乎沒人毫不猶豫地滿足她提出的要求。
哪怕是祖母,都要權衡一下這要求是不是過分,是不是合時宜。
可寧肅不假思索的痛快給了她一種有恃無恐的底氣,讓她心情莫名舒暢。
「不過是出個城,有必要高興成那樣嗎?」
寧肅承認有時候他確實是不懂姑娘家的心思。
沈南喬回首笑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其實並不為出城這件事。
「從沒人這麼痛快地應承過我。」她索性把馬車帘子掀開,「我原本都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
寧肅的心因為這句輕描淡寫的話絲絲拉拉疼了起來,一個正經嫡出的小姐,卻因這麼點雞毛蒜皮的事而雀躍。
可想而知她當初在沈家過的是什麼日子。
「日後你想做什麼只管提,不必有所顧慮。」寧肅的語氣帶了點自負,「可著京城,還沒有什麼要求是我滿足不了的。」
沈南喬眉眼彎彎。
「那我就先記下了。」
除夕出城的人不少,但寧肅這匹是良駒,很快就將眾人遠遠甩在身後。
約莫一盞茶工夫,便瞧見了隆福寺的輪廓,遠遠便聽見梵聲陣陣。
近了之後,連空氣里也徘徊了檀香的味道,杏黃廟牆在燈火映襯下格外耀目。
沈南喬有些莫名雀躍,重生之後,她對鬼神之事愈發敬畏。
「聽聞隆福寺方丈是個真正的得道高僧,平素很少見外客那種。」
寧肅扶著她下了馬車,將斗篷繫緊了些,又正了正帽檐,這才相攜往正殿去。
「先皇御賜他方外真人,可以不受任何拘束,哪怕是當今聖上親臨,若想不見,亦可不見。」
那確實是高人了。
沈南喬扶著寧肅的手上了台階,隆福寺的台階共一百零八級,登頂後便可看見正殿。
此時還未到子時,但已經可以看到不少人等在那裡,準備搶頭香。
「你若想搶,可以讓人安排……」
沈南喬立刻搖搖頭。
「這種事都是心誠則靈,若是搶不到,只能說沒有緣分。」她回頭瞧他,「不過即便搶不到也無妨。」
「確實無妨。」寧肅陪著她往前站了站,「但凡有想實現的,只管對我許願便是,我比菩薩還靈驗呢。」
沈南喬在心底暗暗替他給菩薩道了個歉,正默默祝禱著,就見遠方步履匆匆走過來個小沙彌,雙手合十沖她道。
「這位女施主可否移步後院,方丈有事相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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