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明帝的面,沈南喬也不好細說關於亡母的種種事端,只客客氣氣地福身,便藉故要退出去等。
畢竟男人們說起朝堂大事來可能需要很久。
明帝輕咳兩聲,轉頭對寧肅道。
「這起子人勢必蓄謀已久,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解決的。你這兩日連軸轉辛苦了。大年下,放兩天假,陪陪新媳婦吧。」
寧肅謝過恩,帶著沈南喬便退下了。
一路到了外頭馬車裡,他叫人行至拐角處便停了下來。
沈南喬大惑不解。
「怎麼不走了?」
寧肅頓了頓,見四下無人,這才開了口。
「誠王不會在宮中逗留太久,等下若是回他在京城的府邸,這裡是必經之路。」
「你要等他?」
倒不是她大驚小怪,實在是她所熟知的寧肅,向來是單打獨鬥,從來沒有主動跟人攀過什麼關係。
而且剛剛在乾清宮內,他將對方雙手彈開的時候,也不像是有過硬交情的樣子。
「這一次混入京城的細作,可能不止有一批人。」寧肅簡明扼要地跟她解釋著,「所以可能需要燕雲衛幫點小忙。」
沈南喬頗覺好奇。
「那若是誠王沒有入京呢?」
「但他不是入京了嗎?」寧肅理直氣壯,「現成的羊毛,哪有不薅之理?」
敢情是這便宜不占白不占啊,沈南喬倒是沒料到他是這種打算,等下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
所幸寧肅很快將話題導回正軌。
「主要是有燕雲衛相助,沈靜怡很快就能找回來。」
沈南喬雖然一知半解,但猜想大概是跟廠衛一起,事半功倍,於是也不再多問。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見誠王的馬從宮裡緩緩駛出。
經過他們這輛馬車的時候,並未稍作停留,而是徑直馳騁過去。
寧肅抿了抿唇角,隨即吩咐車夫從另外一條巷子走。
沈南喬愈發納悶。
「為什麼不一起走?咱們不是在等他嗎?」
寧肅輕輕勾起唇角:「後頭有尾巴,先甩掉再說。」
沈南喬心下一緊。
「皇上是開始懷疑你了嗎?不然為什麼派人跟著?」
整個皇宮的眼線按說都在廠衛掌控之中,難不成是皇上私下養的人?
寧肅聞言失笑。
「為什麼是懷疑我?派人跟著難道不是因為懷疑誠王嗎?」
沈南喬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又把前世的想法帶到這一世來了。
「伴君如伴虎,我總有提心弔膽的感覺。」她嘆口氣,壓低聲音道,「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的身體,我瞧著不大結實的樣子,一個風寒竟是大半個月還沒痊癒。」
寧肅略微沉吟了下。
「皇上和太子,都不是什麼結實身子,太醫說,是一脈相傳的弱症。」
沈南喬不禁皺眉,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帝王短命真的堪稱災難。
但她掂量了一下眼前的局勢,終究沒有開口。
馬車穿街走巷,很快來到一處茶樓,誠王顯然也察覺了他們跟蹤,於是沒有回府。
寧肅撩開帘子瞧了瞧,這才帶著沈南喬下車。
二人直奔二樓雅室。
推開門,就見誠王身形端正坐在窗邊,見他二人進來,輕笑了下。
「不到十年光景,你這動作卻是慢了不少。」
寧肅慢條斯理走到床邊的椅子旁坐下,二人面對著面。
「不是我慢了,是有了家室,不得不謹慎些。」
沈南喬見二人你來我往的程度,顯然比之前看到的要熟稔,料想是要在明帝面前避諱。
正想著,誠王將目光投向她,放在腿上的那隻手,蜷縮了手指又放開,顯得有些侷促。
他想繼續剛剛的話題,但又覺得沒有立場,思忖再三,最後還是沈南喬主動開了口。
「王爺之前,是想問我母親的事情嗎?」
誠王眼睛一亮,小姑娘很是體貼啊。
「但涉及亡母隱私,為何要告知王爺呢?」
小姑娘眼睛彎著一汪泉水,讓人生不起氣來。
誠王剛剛興起的滿腔熱情被潑了冷水,頓時有些沮喪,虧他剛剛還覺得這丫頭體貼。
可這一來一往,他忽然有了些昔日跟她母親在一起時的心情。
若有個女兒,是這樣的嗎?
跟你鬥嘴,生氣了又會撒嬌?
從沒有帶孩子經驗的誠王從心底生出一點希冀來,連他自己被這想法嚇到了。
沈南喬見他面色變幻,也猜不出他昔日跟母親究竟是何等交情,斟酌了一下,才語帶保守地開口。
「剛剛王爺帶著燕雲衛趕來的時候,那些黑衣人帶走了我娘家庶姐,此人對母親積怨頗深,也曾放話要辱她聲名。」沈南喬頓了頓,「能否請王爺幫個小忙,讓燕雲衛幫著一起找人?」
來的路上,寧肅已經旁敲側擊告訴她,誠王從不輕易出借燕雲衛,那是大楚出了名的一支精銳,而且最早就是細作出身。
誠王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面色不虞。
「沈明德就是這樣教女兒的?」
沈南喬心下一凜,雖然她也覺如此,但當著人家女兒的面指桑罵槐,不好吧?
就聽誠王又道。
「一個庶女,竟敢詆毀過世的嫡母,明日待我見著那老小子,定要揍一頓!」
寧肅在一旁冷眼看著,忽然覺得這一老一少有種詭異的和諧感。
不管說話的語氣還是神態,都如出一轍。
誠王發泄了兩句,轉頭看向沈南喬。
「不必擔心,我會派燕雲衛最精銳的幾人出馬,一日之內,必有消息。」
他這樣保證,沈南喬心下頓時鬆了口氣。
想到剛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於是鄭重其事福身。
「那我就代亡母,多謝王爺慷慨相助。」
誠王有一瞬間不知所措,待到反應過來,立馬擺擺手。
「你母親同我是舊相識,日後若有什麼難處,或者這小子欺負你,只管拿著令牌來找我便是。」說著,從腰間掏出塊小小的玉牌遞過去,「不必見外,昔日我同你母親相交頗深,就當是嫡親的舅舅吧。」
沈南喬猶豫著接過那令牌,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浮現出某種猜想。
相交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