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莫奕渾身上下冷汗淋漓,他的瞳孔微縮,有些愣怔地凝視著頭頂的天花板,一波一波的寒冷從自己的骨頭縫內席捲而來,順著他的經絡與血管將骨骼肌肉與皮膚凍結。
他緩緩地動了動自己的僵硬冰冷仿佛石雕的手指,顫抖著將卡在自己手指根上的指環用力扯了下來,指環內側不平整的突起在難以控制的力道下將被凍的麻木的皮膚上劃出微癢的疼痛,或許是他的動作幅度太大,耳邊傳來聞宸輕聲的詢問:
「……怎麼了?」
莫奕抿了抿自己青白的唇,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難以控制的顫抖聲音問道:
「還,還剩多長時間?」
聞宸回答的非常迅速,似乎一直在關注著時間的流逝似的:
「四十五分鐘。」
莫奕緩緩地閉了閉雙眼,被凍的有些遲鈍的大腦緩慢地計算著,現在距離自己上次看表只過了十幾分鐘,看來自己在場景中待的時間流逝是與副本內是不一樣的,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在其中的時候自己感受到的寒冷會減弱。
他現在已經無法繼續更深地思考下去了,思維麻木而渙散到幾乎不能集中注意力,更不用提將自己剛才得到的線索整理成線了。
莫奕閉上雙眼,用盡全部氣力抵抗著自己身體內部的寒冷,牙齒微微打顫的聲音成為了自己耳邊能夠聽到的所有東西,除此之外的其他聲音都仿佛是從數千里之外傳來的似的,遙遠而模糊,仿佛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紗帳。
聞宸靜靜地凝視著莫奕雙眼緊閉的慘白面孔,他的臉上就像是被寒霜籠罩似的沒一絲血色,被裹在被子中的瘦削身體上傳來輕微的顫抖,聞宸咬緊牙關,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仿佛也在隨著莫奕如墜深淵,他湊上前去,輕輕地將自己的唇貼在莫奕冷如冰雕的額頭上,無力感侵襲著他的每一寸感官,偏執的疼痛在心底蔓延,但是他卻死死地將牙齒咬緊,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生怕驚擾到莫奕一絲一毫。
兩個人在床上靜靜地相擁著,仿佛時間停滯,歲月流轉。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莫奕感受到自己身體中的恍如猛獸般的寒冷緩慢地退去,被凍僵的身體和思維也逐漸清醒過來,感官似乎重新恢復了靈敏,他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濕,緊緊地貼在僵冷的皮膚上,粘膩濕潮,手腳逐漸回溫,莫奕幾乎能夠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恢復流動的聲音。
他睜開雙眼,正好對上了聞宸緊緊凝視著他的視線。
聞宸見到莫奕睜開雙眼,雙眸猛地亮起,語氣急促地問道:
「你感覺還好嗎?」
莫奕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將自己被厚厚的鵝絨束縛著的手臂抽出,試探性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由於太長時間沒有動作而變得僵硬的肌肉和關節,然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聲音有些乾澀:
「……好多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正好三個小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莫奕苦中作樂地想到:至少在這方面遊戲沒有坑人。
聞宸抬手將被子重新蓋在莫奕身上,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不要動,你現在還沒有完全回暖過來。」說畢,他動作強硬地將被角掖好,淺灰色的眼眸里深藏著難以動搖的決心。
莫奕無奈的嘆了口氣,動了動胳膊,再次將被子弄散:
「我真的沒事了,寒冷只是那一段時間的事情而已,副作用消失之後就恢復正常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對了,今天早上的早飯送來了嗎?」
聞宸點點頭,抬手從一旁的桌子上將那布置的滿滿當當的托盤端起,扭頭看向莫奕:「我用你之前拿到的鏡子碎片檢查過,食物沒有問題,你餓了嗎?」
莫奕搖搖頭。
剛才的寒冷殘留下來的副作用還在折磨著自己,腹腔里的內臟仿佛被寒冰凍住似的一片冷沉,使他現在並沒有什麼胃口。
按照之前的推理,從這頓飯開始就會有顏料被摻入食物中,而這次的早餐卻不是顏料……那麼就很有可能是這個副本暗中的人發現了自己得到的線索,知道這樣的行為不會有用,所以才放棄了以自己為目標。
莫奕不由得喜憂參半——雖然之後在食物方面的隱憂要小的多,但是在現在敵暗我明的狀況下,自己手中的底牌暴露的越多越沒有優勢,而且很有可能遭到對方針對性的對付。
他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在心中整理著自己的之前得到的線索。
從現在暴露出來的現象來看基本上能夠總結出籠統的故事線——根據之前宅子內大量的畫像和大理石像,克勞斯先生應該是個藝術家,而肖像話內的女人就應當是他已經死去的妻子,而殺害自己宅子內的所有僕人並且抽取他們的腦漿製成特質的顏料,很有可能就是為了復活她。
但是……這個副本還有很多無法說通的地方。
給畫像重新上色又是如何與妻子的復活聯繫起來的呢?這個輪迴又是怎麼回事?
莫奕皺起眉頭,但是卻怎樣都想不明白——現在只是單純的猜想和推理並不頂用,倒不如去現場看一眼,他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在向聞宸再三保證自己已經完全恢復了健康之後,這才勉強得到了聞宸頗具疑心的認同,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房間,
從走廊到大廳都空無一人,剩餘的玩家此刻應該已經結束了探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而莫奕則是快步地向著一樓大廳內的側廳走去。
這次,他用了和上個周目同樣的方式將側廳的門打了開來。
他推開側廳的大門,漆黑一片的房間被他手中的手電筒照亮,陰暗的屋子內被蒙著白布的家具堆滿,看上去安靜而詭異,而那副熟悉的肖像畫則是靜靜地掛在黑暗的深處,上面的白布竟然以及是被掀開的,肖像模糊的面孔在陰影中靜靜地凝視著莫奕。
莫奕匆匆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後快步地走向房間的深處,伸手將蓋在黑暗中無數隆起上的白布掀開——紅木的家具顯露出來,上面雖然已經由於歲月流逝而變得斑駁,但是卻仍然厚重而結實。
他表情未變,反而是快步走到旁邊和它緊挨著的,被白布遮蓋著的東西旁邊,然後將上面蓋著的白布掀開——還是家具。
莫奕開始挨個將房間內的所有白布掀開,聞宸也照著他的樣子向著反方向檢查著白布下方的東西,布料扯動的破空聲在黑暗中顯得分外突兀,被一一掀起的白布帶起了無數細小的塵土在被光線照亮的空氣中飛舞著,冰冷的房間內充斥著難聞的腐朽味道和灰塵的氣味。
家具,家具,家具……
在不知道檢查了多少白布下方的家具後,莫奕停住了。
他手指間握著的白布靜靜地垂落在地上,看上去仿佛是一條從他的手中流瀉到地面上的白色河流,面前的是厚重的沉黑色棺木,靜靜地立在被手電筒照亮的前方,陳腐的味道在黑暗中聞著令人作嘔,但是莫奕的眸光卻微微亮起。
在找到第一具棺木之後,其他的棺木也開始逐一露面。
零散散落著的漆黑棺材在黑暗中看上去令人不由得微微心裡發毛。
看來這個副本的幕後者在布置側廳的時候已經考慮到有可能會被玩家掀開白布檢查,所以才將這些棺材都藏在房間的深處,因為整個側廳中的東西實在太多,而很少會有玩家會一一檢查白布下方到底都有什麼,在檢查了一部分之後就會失去興趣,先入為主地認為房間內的其他東西也都是家具而已。
莫奕仰頭注視著在自己眼前的矗立著的漆黑棺材。
棺材蓋被微微頂起,露出一道漆黑的縫隙,漆黑的枯瘦手骨從那漆黑的縫隙中伸出些許,上面的皮肉已經剝落,只留下森森的骨骼,似乎仍舊在用力地將棺材板向外拉扯,試圖掙脫。
這就是管家的棺材了。
雖然這證明了自己看到的景象的真實性,但是……
這個棺材到現在仍舊是完整的,蓋子也並沒有被掀開,都維持著從未被人動過的樣子,這說明了莫奕在之前的場景中對周遭景物進行的動作並沒有被延續到之後的現實中來,那麼就絕對不是莫奕回到了過去……那又會是什麼呢?
難道是能夠被觸碰的記憶?
正當莫奕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聽到了聞宸的聲音從背後的不遠處傳來,他聞聲轉過身去,只見聞宸正低頭端詳著自己面前的一個巨大的棺材,上面漆黑沉重的木料上鑲嵌纏繞著細細的金絲。
——克勞斯夫人的棺材!
莫奕眼前一亮,將手中的白布隨手搭在了一旁的家具上,然後快步地向著聞宸所在的方向走去,而在他還沒有走到聞宸身邊的時候,步伐卻不由得微微一頓,視線越過棺材看向房間的一角。
只見在那深沉黑暗的角落,靜靜地立著一個模糊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