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連夜趕到一個小鎮,慕靳裴早就讓人安排好了住處。這個小鎮在上世紀曾經名震一時,不少做著發財夢的人慕名而來。
如今早就淡忘在人們的記憶里。
鎮上的建築斑駁陳舊,人不多,年輕人就更少。
他們住在三樓,臨街。
季星遙站在陽台上看對面不遠處那座古老的鐘樓,夜色下神秘幽靜。
小時候她不想睡覺時張伯經常給她講故事,只要有鐘樓的故事裡,一定會有個可愛的小精靈。
她問張伯,精靈長什麼樣。
張伯說,跟我們遙遙一樣。
她會高興半天,夢裡也會夢到那些小精靈。
想到張伯,季星遙給他打了個電話,她還沒來得及把她被求婚的好消息分享。這次來度假張伯沒有同往,她給張伯放了幾天假讓他好好休息。
北京現在是白天,情人節。
張伯習慣了守候,今天不自覺又把車開到了畫室樓下。大廈里不時有送花的快遞小哥進出,他望著那些玫瑰發怔。
回首這一輩子,除了把星遙帶大,他一無所有。
這時季星遙的電話打了進來,張伯回神。
季星遙簡單問候張伯,便迫不及待把慕靳裴跟她求婚的消息告訴了他,電話里半晌沒動靜,她就知道張伯肯定高興壞了,當然,也免不了會難過和失落,就像女兒要嫁人了,做父親的總是沒法一起喜悅。
「我們遙遙長大了。」張伯終於擠出這幾個字。
他沒想到慕靳裴會求婚,冷靜下來後他又自欺欺人般往好了想,也許,等慕靳裴和星遙感情深到一定程度,慕靳裴也會跟他一樣,慢慢放下心中的仇恨。
「張伯,知道我現在在看什麼嗎?」季星遙提示張伯,「我在一個很古老的小鎮,這個鎮上所有建築也很古老。」
張伯當然猜得出,他以前給她講故事總是以『在一個古老的小鎮上』開頭,他說:「在看鐘樓對不對?」
季星遙話裡帶笑:「猜對了,很漂亮的鐘樓,早知道就帶您一起來了。」這是有記憶以來,她第一次跟張伯分開這麼久。
她習慣了跟父母長期分離的生活,但不習慣跟張伯分開。
「張伯,您今天有沒有出去轉悠轉悠?」
張伯撒謊:「在走街串巷。」
季星遙拆穿他:「騙人,北京的街和巷哪會這麼冷清,您又在畫室樓下是不是?」
「沒,在收拾畫室。」張伯不善言辭,他跟季星遙在電話里不知道要聊什麼,叮囑她幾句就掛了。
季星遙把手機擱一邊,雙手托腮看窗外。
慕靳裴洗過澡出來,見她在陽台對著鐘樓發呆,「不冷?」
季星遙回神,搖搖頭。
「在想什麼?」
「秘密。」季星遙笑了下。
在想小時候張伯給她講了什麼故事,很多故事情節早就忘了,依稀記得某個開心的或是傷心的片段。
不知道張伯還記不記得,要是記得的話,以後等她跟慕靳裴有了孩子,可以讓張伯把她小時候聽過的故事再將給她的孩子聽。
這該多有趣。
慕靳裴關上窗,拉了窗簾,「太晚,睡吧,明天還要坐一天的車。」
「我還行,不累。」季星遙抬手,從他發梢上颳了一滴水在指尖來回玩著。「我現在有數不盡的靈感,恨不得自己有四雙手,可以一天畫好幾幅。」
「不著急,你慢慢畫。」慕靳裴把被子放好,讓她過去睡覺。
季星遙從他這邊的床沿爬過去,「不是著不著急的事兒。」她自己也無奈:「我一旦畫畫就會冷落你。」
慕靳裴:「不畫畫時不冷落我就行。」他順手關了房間的燈。
這個小鎮太靜,房間不隔音,樓下汽車經過的聲音清晰入耳。
慕靳裴把她抱懷裡,季星遙順勢纏住他,今晚他們做任何事仿佛都順理成章又水到渠成。
借著窗簾不嚴實的縫隙里的光,季星遙隱隱看清了慕靳裴的輪廓,他的眼眸與黑色融為一體,她明知危險卻沉醉其中不想醒來。
季星遙勾著他不脖子,主動親他。
上次在畫室那晚,慕靳裴就忍得辛苦,今天他想短暫又奢侈得做一回自己,拋開所有的恩怨仇恨,忘卻那些不擇手段機關算盡。
他是他,季星遙就是季星遙,不是誰的女兒。
此刻,他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對情侶。
他低頭,含住季星遙的唇。
荷爾蒙與浪漫邂逅,一發便不可收拾。
慕靳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過往那些恩怨,只想跟她好好在一起,可大腦並不受他控制,不是他不想就真的能忘了。
他親著季星遙,想把所有的愛都給她,希望季星遙可以帶他走出那片仇恨的煉獄,哪怕只有一刻鐘也好。
這場愛之於慕靳裴,是愛與恨的糾纏,內心痛苦的撕扯,之於季星遙,是靈魂上的契合,眷與戀並存。
最後慕靳裴把季星遙緊緊抱懷裡,那一瞬,他是真的有走出那片仇恨煉獄,也暫時忘了她是季常盛的女兒。
原來世界萬般美好。
可這樣的美好對他來說就像煙火,絢爛美麗,觸不可及,便又灰飛煙滅。
房間裡漸漸安靜下來。
慕靳裴還是把季星遙收在懷裡,抱著她時的踏實感讓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做夢。
季星遙累了,被慕靳裴這樣箍住她一點都不舒服,連喘氣都困難,但被緊抱入懷的感覺又讓人沉迷。
又累又困,她靠在他懷裡不知不自覺很快睡著。
遠處鐘樓,古老的報時聲響起。
十二下,零點了。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情人節,鐘樓零點報時。
慕靳裴在季星遙眼睛上落了一吻,「愛你。」
季星遙早就進入夢鄉。
次日,他們在小鎮簡單吃了早點,又踏上自駕旅途。
季星遙要求今天換她來開,感受公路之旅。
慕靳裴糾結了一下,「你身體舒服?」
季星遙:「...還行。」早上剛起床那會兒實在難受,身體像被碾壓了一樣,各處酸疼,不過在小鎮早市轉了一圈,這會兒好多了。
「我開,沒事。」
慕靳裴不想讓她掃興,同意了,「速度不能快。」
「放心,我就是想開快也沒那個膽。」季星遙調整座椅,發動引擎,又找了首歡快的鄉村音樂。
越野車以四五十邁的速度拐上五十號公路,車慢,風景慢,音樂輕快,除了堵車,慕靳裴已經很多年沒感受過這種慢節奏。
好長一段路程,誰都沒說話,他們就這樣感受著安靜,細數自己擁有的。
再往前走路過一個湖泊,季星遙把車慢慢靠邊停,降下車窗,早春的風還是帶著冷意。
勝在清新怡人。
慕靳裴轉臉,「是不是累了?等會我來開。」
「不累。」季星遙把座椅放下,「這麼美的景不好好欣賞欣賞,太浪費。」她打開天窗,「你看那片雲,感覺伸手就能夠到。」
說著,她還真把手伸了出去。
看著再近,依舊觸不可及。
「今天情人節,我送你一個特別的小禮物。」她側臉看他,「你可以任意提個條件或是許個願望,我立馬幫你實現。」
慕靳裴跟她對視,「我的願望太奢侈。」
季星遙不以為然:「還有什麼願望能比讓我愛上你更奢侈?你看我已經愛上你了,所有。你的好,你的不足。」
她調皮的給他遞個眼神,「現在就許,沒有我做不到的。」
慕靳裴把她手攥在手心,不是他不想許,是真的太奢侈。他的奢侈願望就是,可不可以別忘了他。
最後,他什麼都沒說,指指天窗上頭,示意她欣賞風景。
季星遙朝上看,意會錯了,「想要一朵雲是吧?」雖然有點難度,不過她還是有辦法的,她又問:「要是我幫你實現了,你是不是就能跟我聊聊心裡話?」
當然,她只是這麼一說,沒指望他能敞開心扉把心裡的想法都吐露出來。
她父親就這樣,什麼事都自己扛,帶給她和母親的永遠都是輕鬆快樂的一面,不管公司遇到什麼困難,父親從不在臉上表現出來。
男人大概都這樣。
「你等著,天降一朵小雲彩給你。」
季星遙推門下車,她走去後車,問司機要了一個抱枕,拿出抱枕芯,純白色,鼓鼓的,又柔又軟。
她用皮筋和夾子把抱枕芯弄成雲朵模樣,用藍色勾邊,畫了眼睛和笑臉。
沒用十分鐘,這個小雲彩就完工。
慕靳裴在車裡沒下去,他不知道她又有什麼奇怪的點子。
季星遙把小白雲遞給其中一個保鏢,告訴他待會兒怎麼配合她,「我念魔法的時候你就把這個從天窗給我。」
保鏢:「......」
季星遙回到前車,慕靳裴見她兩手空空,時間又這麼短,大概是沒想到什麼好法子,「還要不要看景?」他岔開話題。
「接著看。」季星遙躺在座椅里,「不是說了嘛,給你一朵小雲彩,待會兒我念魔法,立馬送到。」
她特意清清嗓子,對著天窗,用法語說道:「慕靳裴,我愛你,永遠。」
保鏢聽到聲音就過去了,他個子高,把那個有些粗糙的小白雲從天窗上丟下去,正好落到慕靳裴懷裡。
慕靳裴拿起不算精緻的抱枕,樣子勉強像雲,雲的眼睛和笑臉是點睛之筆。
他側身,把她抱懷裡,啞聲道:「謝謝。」
還有那句法語,其實他聽得懂。
季星遙在他懷裡溫情片刻:「我剛下車看到湖邊景不錯,我們下去看看。」
兩人穿了外套走向湖邊。這個湖好像被人遺忘,遠離世俗,一切都是最原始的樣子,湖邊有棵樹的枝幹被狂風折斷,經年累月,又長出了其他新枝幹,這根斷掉的枝幹依舊掛在樹上,樹皮腐爛,無人處理。
「你等我一下,我去車裡拿把瑞士軍刀。」季星遙小跑著去路邊,問後車司機要了軍刀,很快折回。
「你拿這個幹什麼?」慕靳裴已經跟不上她的腦迴路。
季星遙指指那根折斷的樹幹:「在上面許個願望,等實現了我們就再來這裡一次。」她笑了笑,「大概得好幾年,希望這幾年裡沒人過來處理這個斷枝。」
「許什麼願望?」慕靳裴走過來。
「你過去,你不能看得,這是我的秘密。」季星遙把他推過去,「希望早點實現。」她拿手遮擋,生怕慕靳裴偷瞄。
而慕靳裴站在離她五米之外的地方,只看到她手裡的刀在動,不時她用嘴巴輕輕吹走木屑。
他沒打擾她,圍著湖邊繞了一圈。
一個多小時過去,她還沒完工。
他猜不出這個願望有多長,也猜不透願望的內容。
也許,跟他有關。
一個半小時後,季星遙甩甩手腕,終於大功告成,她又讀了一遍,對自己的小設計還算滿意。
她收起工具,「走吧,我陪你看看這個湖。」
他已經圍了這個湖轉了一圈,但她剛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雕刻世界裡,沒關注他這段時間做了什麼。
季星遙跟慕靳裴十指緊扣,這邊很靜,靜到這世上就好像只剩他們兩人。「我還沒看你笑過呢。」
她看著幽蘭平靜的湖面,「我有時候也會像你笑起來是什麼樣,好幾次想畫下來又不知道怎麼下筆。」
「管理m.k,壓力很大吧?」
慕靳裴:「壓力肯定有。」頓了幾秒,「m.k內部包括我們家,沒有外人看上去那麼和諧,都是假象。我媽和我姑媽從沒說過話,我們家的情況太複雜。」
季星遙受寵若驚,沒想到他會說這些。「我從你跟謝昀呈的關係里就能感覺得出來。」她不由用力攥了攥他的手,「以後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扛著,還有我啊。你別忘了,你在高處我也在,你只要轉身就能看到我。」
作者有話要說: 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