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不知道小布丁什麼時候能到畫廊,她先招待季明朗，給他煮咖啡。
季明朗隨手翻看桌上的畫冊，不時往門口瞅。他不確定小布丁來不來，不過剛才月月拿手機發消息了,他就暫且以為,月月是發給小布丁。
他跟小布丁不同校，開學至今,連一面都沒見到。
咖啡香氣撲鼻,季明朗思緒回籠。
月月把咖啡放在桌上，「不知道味道怎麼樣,湊合著吧。」她剛學著煮,爸爸教她的。
「謝謝。」季明朗攪動咖啡,「聞著就不錯。」
月月又從冰箱拿了水果出來，洗好放在果盤裡端過去。
季明朗有些不好意思,「你忙吧，不用這麼客氣。」
月月坐下來，「我今天不忙,要畫的都畫好了。」也不是不忙，她放下工作只是想跟他聊聊小布丁。
以往每次季明朗過來,她都沒時間跟他說太多。
「你了解我的大寶貝多少？」她直接問季明朗。
在季明朗眼裡,月月就是個小屁孩,跟她說愛情她也不懂，不過他還是認真回答她：「比你想像中還要多。」
月月雙手托腮，「那你知道她從來都沒任性過嗎？一次都沒有。她都很少撒嬌,她比你了解到的還要乖，乖很多很多。」
季明朗緩緩點了點頭，突然間也不是很確定。或許他了解的那個小布丁，並不是她內心的全部。
至於任性，每個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有。
他在腦海里想像了一下，小布丁任性時會是怎樣的表情，可怎麼也想像不出來。
認識她那麼久，他好像從沒見過她不高興，就更別說生氣發脾氣。
月月就知道，他了解的比她想像中要少。「我爸爸跟我說，小布丁在六歲那年，她就不再是個孩子了。」
季明朗一時沒明白，眼神疑惑地看向月月。
月月：「因為能讓她撒嬌，能讓她任性，甚至讓她肆無忌憚的那個人，去了天堂。沒有了爸爸媽媽，就再也不是孩子了。我爸爸這麼說的。」
因為爸爸也沒有父母，只有他能跟小布丁感同身受。
畫室瞬間安靜下來，咖啡香氣夾在著苦澀。
關於任性，月月說了說自己的體會。
「我在知道慕總和星星是我爸爸媽媽之前，我從來沒在他們那裡任性過，也從不提任何要求，我都是很聽話，我只跟小羽還有松松任性，特別是在我奶奶那裡，我做什麼都行。」
現在不一樣了。
「我會跟星星任性了，有時不講理的纏著她，不會再怕她煩。再也不用擔心我要是無理取鬧之後，她會不會就不喜歡我了，因為她是我的媽媽，我是她生的，她永遠都會愛我。」
她微微嘆氣，「這個心裡好奇怪。」
她也不懂為什麼。
但她覺得，小布丁一定跟她一樣，不管是在謝爸爸還是星星那裡，總是想表現的懂事一些。
再加上，謝爸爸還有星星特別愛小布丁，什麼都給她最好的，小布丁就更不會有任何自己的情緒。
可她知道，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誰都有脾氣，誰都有不高興，誰都有失落的時候。
然而小布丁沒有，她從來沒見小布丁不高興過。
大概，小布丁感覺自己已經很幸運，該知足，該感恩，所以就把所有的難過和不高興，都偷偷吃掉了。
季明朗拿著咖啡的手，僵滯了許久。
他以為，知道她的身世，了解她的成長，清楚她的喜好，喜歡她的性格，這就是足夠的了解。
門外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小布丁。
月月沖小布丁揚眉，隨即笑了。
她起身，把果盤往自己面前收了收，然後強行拿過季明朗手裡的咖啡勺，「我要忙了，你們找個地方聊吧，別影響我畫畫。」
季明朗和小布丁被月月『趕』了出來，『砰』一聲，門關上，反鎖。
「去公園逛逛？」季明朗提議。
小布丁被他看的眼神無處安放，她點了點頭，「好。」
季明朗開了車過來，但他假裝自己沒交通工具，陪著小布丁一路往前走，他們這個方向根本不是去公園的方向。
他不知道要去哪，其實小布丁也不知道。
就這樣漫無目的走著，兩人離得不遠不近，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彼此的近況。
小布丁很好奇，「你第一次見我，是什麼時候？在我們學校的禮堂？」
季明朗側眸，「不是，你在北京的個人演奏會，我媽帶我去聽的，不過那時你很小，我也不大。」
只覺得她彈琴好聽，也沒任何聯繫。
後來他到這裡讀大學，在一個音樂派對上再次遇到她，他突然想起，好多年前，他聽過她的演奏會。
當初小布丁個人演奏會的第一站，北京。
北京是星星和慕叔叔相識相愛的地方，又是謝爸爸的老家，也是張伯最喜歡的城市。
那裡，還有很多她跟月月的回憶。
剛才在公共汽車上，她想了一路，再次見到季明朗她要怎麼主動走向他。他已經追了她很久，只是她自卑，一直沒敢答應他。
路過冰淇淋店，季明朗買了草莓味的兩個球給她。「小朋友，你的冰淇淋。」
小布丁笑了，接過來，「謝謝。」
很小的時候，她總覺得，只有在爸爸媽媽懷裡的小女孩才配擁有這樣甜美的冰淇淋。
而她，不是孩子。
季明朗一直看著她，之前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明明互相喜歡，她還總是猶豫不定。
小布丁的步伐比剛才明顯慢了不少，她低頭滿足地吃著冰淇淋。
季明朗發現她今天散下來的長髮里，編了很多條細細的小辮子，他好奇，「你自己編的？」
小布丁搖頭，「我爸一早起來給我編的。因為我要見楚堯爸爸。」說著，她自己無奈失笑。
謝昀呈還跟沒長大一樣，給她編了二十條小辮子，藉此刺激一下何楚堯。
季明朗大概是太閒了，他一條條數起來，還有一條很細的，隱在了頭髮里，他扒拉半天長發才找到。
果然是二十條。
小布丁：「......」
冰淇淋吃完了，季明朗拿過盒子，快步走到前面的垃圾桶旁扔進去。
等他轉身，小布丁已經趕上來，她把手遞到他面前，「這是一雙靈巧的手，牽了會有好運氣。」
季明朗錯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沒人知道，小布丁是用了多大的勇氣。
季明朗沒抓她的手，而是彎腰，小布丁身材纖瘦，他沒怎麼費力氣就把她抱起來。
「誒，你放我下來。」小布丁不好意思，心跳加速，腦袋也空白。
季明朗抱著她原地轉了好幾圈。小布丁被轉暈了，可能，早就暈了。
過往的行人，不少投來目光。
這兩個年輕人什麼都顧不上，陶醉在自己的喜悅里。
季明朗也有點暈，怕自己不穩摔到小布丁，趕緊放下來，隨即，他低頭，在小布丁唇上輕啄一下。
小布丁面紅耳赤，心臟砰砰，全身像過了電流。這個吻，跟剛才吃的冰淇淋一個味道。
上午跟楚堯爸爸見面時，所有的低落和難過，現在一掃而光。
原來這就是像魔法一樣的愛情，有著神奇的治癒魔力。
之後的時間裡，季明朗一直牽著小布丁，手心都冒汗了，誰都不想鬆開，一路走到了公園。
這個時候已經下午了。
兩人忘了到底走了多少路，明明一開始方向不對，最後卻還能繞到公園。
他們沒吃午飯，路上只喝了杯飲料。
小布丁不吃，說要減肥。
季明朗更不餓，他這會兒才明白什麼叫有情能當飲水飽。
初秋的公園，顏色慢慢開始豐富。
草坪上偶有幾片落葉，但也不多。
林蔭道上，有樹枝里夾了一片落葉，半黃半綠，小布丁目測了下高度，以為自己抬手就能夠到那片葉子，可她連腳尖都點了起來，還是華麗麗的錯過。
季明朗停下步子，「這個時候你就該使喚你男朋友。」
小布丁不是非要那片葉子，只是以為自己高度能夠，可季明朗已經把她抱起，「我的心在樹上，你摘便是。」
話音落，小布丁正好拿到那片葉子。
她知道這是艾呂雅的詩句，卻還是不由悸動。
她看著手裡這片並不是很美的落葉，愛，總是如此簡單。
季明朗放下她，有些話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說出來，「以後不管什麼事，你都能吩咐我去做，而不單單是你為我做什麼。」
他特意停頓，「你還要跟我任性，不高興了也要發脾氣，你就是跟我吵架，哪怕我們吵的再凶，很快也會和好，我找你去和好，跟你道歉，我們不會分開，永遠都不會。」
小布丁定定看著季明朗，她眨了眨眼，眼睫毛泛著濕氣。
她不知道要怎樣去任性，也不知道怎麼暴怒發脾氣。
敏感，自卑，沒有任何安全感，討好型性格，在她六歲那年，就深深烙在了她心裡，刻在了她骨子裡。
這些年，謝爸爸還有星遙媽媽一直努力給她安全感，十幾年下來，已經改變了她很多，可那些深深的痕跡還在。
她想，終有連痕跡都淡化的那一天。
他們在公園待了兩個多小時，小布丁坐在草地上曬太陽，她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眯著眼，回想自己有記憶的這十四年。
季明朗盤腿坐在她旁邊，給她的臉遮擋陽光。
他給父親發了條消息：【爸，我跟小布丁談戀愛了。】
隨後，他在朋友圈發了張小布丁彈鋼琴的照片。
直到太陽西沉，他們才戀戀不捨從公園出來，慢慢往回走。
初戀第一天的感覺，大概就是明明在壓馬路，卻像在撿錢，開心得總是不自覺就會傻笑出來，連空氣里都瀰漫著甜味。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結局章，21：00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