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的議題,先是為陳炳坤同志默哀,回顧了他光榮而偉大的一生,然後宣讀了組織的正式烈士認定,最後才是一個重頭戲,陳家三個孩子怎麼辦?
顧偉看著坐在椅子上看著神態悲壯的陳夏,想到剛剛他進門時的落落大方,心中非常滿意,這是一個可造之材,顧偉打算好好培養這個烈士遺孤。
張執中做為書記,主持了會議,
「陳大隊長,陳夏,關於陳炳坤同志烈士,經過組織討論研究決定,給予家屬的撫恤金如下:1000元現金補貼、500斤糧票,30斤肉票,另外還有一些布票糖票煤票若干。」
陳亦根和陳國慶聽了連連點頭,要是沒人就差點叫出聲音來,
「媽呀,太可怕了,到底是公家單位好,誰家的農民見過這麼多錢和票證,陳家三個小孩總算能熬個幾年了。」
努力讓自己表情變得悲傷的陳夏在心裡繼續腹誹:
「太小氣啦,便宜老爹的一條命,才換來1000元撫恤金,好歹給個一百萬呀。」
他的思維還有點停留在2020年水平,卻不知道這年頭,一個單位的業務骨幹,四級工一個月才43元的工資,而一般的工人才2、30元一個月。
這1000元現金,相當於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三年的收入。
更何況還有那麼多糧票和肉票,簡直就是一夜暴富啊。
張執中念完組織決定,又對陳夏問道:
「陳夏,你還有什麼要求可以一併提出來,我們這些叔叔伯伯們看能不能幫你處理。」
陳夏還沒開口,陳亦根搶先發言了,
「領導,我做為陳夏的爺爺長輩,想提個要求。你們看陳夏也已經18歲了,正宗的高中生,你們看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讓他頂替他爸爸的工作名額?」
陳亦根沒有被1000元沖昏頭腦,錢花完了就沒了,一份正式工作,那可是只會下蛋的雞,以後每月都有固定收入,這才是他這次來的主要目的。
張執中一聽,心裡其實一點意見都沒有。
但他做為領導不好一言堂,便對旁邊的顧偉問道:「老顧,你看怎麼說?」
顧偉敲了敲桌子,對現場的醫院中層幹部說道:「同志們怎麼看陳夏頂職的事情?」
人事科科長劉柏第一個回答道:
「陳夏頂職陳炳坤同志,這個問題不大。但麻煩就在於陳夏沒有相關醫院文憑,不懂醫學知識,如果要去臨床崗位,那要去學校學習幾年後再說」
新上任的傳染科主任任元非不答應了,他也是當兵出身,說話聲音自然很響:
「什麼學習幾年,我們這些當兵的當初也不是從醫大畢業的,還不是跟著師父後面就學會了嘛。」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沒有文憑就算進來了,以後也是沒有前途的,我們得向醫院負責,向病人負責。」
劉柏作為人事主管,不得不堅持原則。
任元非撓撓頭,求助般地看向顧院長和張書記。
顧偉有心要幫幫陳夏,便開口道:
「要不這樣,陳夏以普工名義先招進醫院,跟著任元非主任學習,我們醫院現在也有醫學教學資格,到時給陳夏來個『師承』的名義,發一個結業證書,完全可以當成畢業證書使用,也不耽誤將來的前途。」
任元非一拍桌子,「到底是領導,想得就是比我們周全,我看行,我願意當陳夏的師父。」
大家一起看向劉柏,劉柏當然也不想當這個惡人,便點頭道:
「顧院長說的也是一個辦法,但根據相關規定,陳夏當普工期間一個月只能拿28元工資,不能頂陳炳坤同志的四級工資。」
會議室里的人都無奈地看著這個認真的人事科長沒辦法,但部隊的作風就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絲毫不能通融開後門,哪怕是院長書記也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反而是陳亦根想得開,「各位領導,普工就普工,只要能給老二一口飯,有個穩定的工作,以後說出去也好聽,將來說個媳婦也方便不是。」
會議室里的人都笑了起來。
是啊,這年頭,一個農業戶口的小子,一下子變成了工人,那大把大把的漂亮小姑娘還不是隨他挑選。
尤其柯鎮是一個農業鎮,工人是相當少見的,不像大城市裡到處是工人。
所以在柯鎮,工人身份含金量是相當高的,那就跟兩百瓦的小太陽似的閃閃發亮,這十里八鄉的媒婆還不是瘋了一樣要來介紹對象?
相信他死去的父母也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解決了陳夏的工作問題,所有人都放鬆下來了,會議室里開始聊起了輕鬆的話題,顧偉和張執中的臉上也掛起了笑臉。
任元非也是笑咪咪看著這個新徒弟,那是相當滿意。
他和陳炳坤是同科室同事,兩人關係相當好。而且陳炳坤是個樂於助人的性格,當初任元非娶媳婦錢不夠,還是陳炳坤支援才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他對陳炳坤一直都很感激,對他的醫術也是相當佩服。
現在自己有了能力,能幫幫這個故人的後代,他覺得自己責無旁怠。
唯一感到不滿意的就是陳夏本人,什麼玩意兒,招工進來,不是專業技術人才,只是一個普通工人?
關鍵還在於一個月只有28元,糧票只有20斤,能幹啥?
而且他還要養弟弟妹妹,三個人平均每月只能花消7元3角,糧票只有不到7斤,夠幹嘛?
一想到將來天天要吃番薯粥,只有一碟鹹菜的日子,陳夏決定不能忍。
他悄悄拉了拉陳亦根的衣袖說道:「大隊長,一個月28元是不是太少了?我不用學,我懂醫術的。」
陳亦根一掌拍在陳夏的後腦勺,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
「別整什麼么蛾子,一個月28元還不夠?你想回去種田?就你這小身板一個月都賺不到10元錢,老實點,否則我替你爹打死你。」
顧偉看到下面嘀嘀咕咕的兩個人,便好奇的問道:
「陳隊長,你們還有什麼要求沒有,有的話可以現在提出來,我們組織上會考慮的。」
陳夏剛要站起來,陳亦根馬上死命接著他的肩膀,然後一臉堆笑地說道:
「沒有沒有,我做為陳夏的長輩感到非常滿意,炳坤也一定會感激各位領導的,謝謝謝謝。」
陳亦根不斷彎腰鞠躬,陳夏能怎麼辦?當然只能「微笑著,還稍微有點靦腆地」感謝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們了。
顧偉心中的大石頭放下了,便笑著說,
「那就這樣說定了,陳夏你回去幫完今年的夏收,再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好,一個月後正式上班吧。」
從醫院裡出來,陳亦根笑得兩隻眼睛都找不到了,一路樂顛顛地推著自行車,哼著越州地方戲曲,心情那是相當愉快。
老頭子覺得自己太厲害了,就這麼幾句話就幫這個族孫找到了工作,變成了一個工人。這能耐,十里八鄉有哪個大隊長能辦得到?
將來足夠他在其他公社和村幹部面前吹牛了。
陳夏也想開了,既來之則安之,老天爺讓他回到了這個年代,沒讓他淹死在之江里,那他就要好好活著。
不但自己要活得精彩,更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還有那個不曾謀面的大姐。
手裡拿著從財務處領來的1000元現金和一大堆票證,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筆巨款,丟了就完蛋了。
陳夏趁大家不注意,假裝放到了隨身的帆布斜肩包里,其實已經收進了空間醫院裡。
這麼多錢要是掉了,哭都沒地方哭,而且萬一路上碰到個綠林好漢被劫了怎麼辦?
後世的小說里往往有這個情節,那些返城知青因為找不到工作,很多都成為了城市治安的一大隱患。
可他忘了,越州是個小城市,柯鎮更是個農業為主的地區,別說二流子了,連個外地人都不大有看到,治安絕對是一流的,連只窨井蓋都沒被偷過。
陳秋和陳冬也挺高興,爸爸評上了烈士,他們就是光榮的烈士子女,並且大哥還找到了工作,從此家裡又有了穩定收入來源,也意味著他們兩個人不用輟學了。
五個人都樂呵呵地走出從四院出來,突然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傳來,大家互相看看,然後發現咕嚕嚕的聲音好像會傳染一樣。
好嘛,大中午了,剛剛五個人嘴硬不肯在醫院吃飯,現在都餓扁了。
陳亦根想趕回家去吃,在外面吃還不得花錢。陳夏一把抓住車把,
「別呀,四爺爺,國慶叔,你們今天幫了我這麼多忙,現在也沒有外人,我請你們吃飯吧。」
「下館子吃飯!」
其他四個人聽了都咽了咽口水,陳亦根其實也想下下館子開開葷,但他今天出來口袋裡只有5角錢,只夠買幾個包子,
「我看我們還是回家去吃吧。」
陳夏早就看穿了陳亦根的囧態,一把搶過自行車,
「老三老四,你們拉著四爺爺和國慶叔,我們一起去下館子,今天我請客。」
於是五個人懷著對美食的渴望,高興地朝柯鎮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