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躍一覺睡醒天色已黑,緊接著一個老兵給他送來吃的。
待遇還可以。
大饅頭,帶皮的烤豬肉,一碗糙米粥,鹹的,裡面還有菜。
應該符合一個都頭吃的,畢竟他現在也是正式登記的軍官,無論他和張家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童貫看上的這一點不會改變,王稟關起他也只是一種必要的程序,但在沒有得到童貫明確處置前,還是得給他一定的優待。
就是沒有酒和茶,這兩樣都得到外面的酒店和茶館。
飯菜口味肯定不符合他的現代人口味,饅頭太硬,發酵歸發酵,但別指望有現代饅頭的鬆軟,豬肉毛都沒刮乾淨,糙米粥里的沙子硌牙,吃慣了炒菜的終究很難適應。這時候的確已經有炒菜了,但肯定不能指望軍隊裡面日常會炒菜,也就是在那些飯店酒宴和有錢人家,畢竟那油也不便宜。至於豬肉很正常,開封城裡每天消耗最多的就是豬肉,之前王躍和劉錡逛的保康門瓦子旁邊就有一條專門的殺豬巷,每天早晨得從城外趕入成千上萬的豬。
而且就是走南薰門進城……
也難怪那條路上要設隔離帶,說起來也不僅僅是顯示皇帝威嚴。
皇帝的御道上成天跑豬還是太誇張。
再落下些排泄物也是必不可少,這年頭又不是硬化路面,據說每次皇帝出來都得專門撒土,最後雨一下和泥土混合起來,那酸爽,那童太師之類真就不用在上面顯示自己的特權了。
吃飽喝足的王躍,扛著斧子打著飽嗝出了門。
沒人看管他。
一開始在門外的確有兩個士兵在看押,但他醒來時候就發現已經撤走,而且還給他留下了一個剛剛趕製出來的腰牌,上面是他的職位姓名編號,很顯然王稟不準備繼續關他,在這軍營又不怕他鬧事,外面到處都是士兵,也不用怕他會逃跑……
他逃出去可就得面對開封府和張家了。
他在軍營裡面,人家的確奈何不了他,童太師的面子必須給,可他要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傢伙扛著他那所謂祖傳的斧子就跟散步一樣,在這座巨大的軍營裡面晃悠著。
勝捷軍的員額是五千。
童貫應該沒有吃空餉,王稟守太原時候,手下的確是三千,但當時的勝捷軍統制張師正,卻率領部分勝捷軍逃跑,最後被李綱給斬了,緊接著部下兵變。不過也不一定是因為他們逃跑,更多是文官對童貫親信們的報復性清洗,畢竟文官們對童太師的積怨已久,在童太師倒台後斬草除根也很正常。但此刻在這裡的應該是勝捷軍滿編,四月初已經很溫暖,這種夜色剛上的時候,多數都在營中聚集著,打架鬥毆,吵架對罵,還有唱歌的,說書的,搞得軍營恍如瓦子。
大宋朝的文恬武嬉果然名不虛傳。
當然也少不了扎堆吹牛。
王躍饒有興趣地走到一堆吹牛的士兵旁邊看著。
「看看某這口寶刀,從那大食國來的,吹毛斷髮,還是某與那方臘手下一員大將大戰三十合才奪得!」
一個老兵拿著把短刀頗為得意地炫耀著。
「可你上回說是在隴右買的。」
一名士兵打臉。
「胡說,某何時說過!」
老兵怒斥之。
然後繼續揮舞著短刀吹他的戰績。
這是一把彎刀。
看樣式的確是阿拉伯式,不過這在大宋並不稀罕,無論北宋還是南宋都與阿拉伯有密切的貿易關係,阿拉伯彎刀肯定流入,而且這時候遼國的刀也在逐漸被掰彎,只不過還沒彎得很厲害。直到金國時候依然處於彎刀與直刀混雜期,是蒙古人徹底將刀掰彎,而且彎的很厲害,但明朝時候弧度略微減小。
也就是最終形成明清戰刀的那種雁翎,柳葉,牛尾樣式。
宋軍制式還是手刀,類似於大刀那種,不過只是自衛武器,戰場上因為各方盔甲都越來越結實,刀已經不是主要武器,哪怕步兵也是斧頭,錘子,甚至乾脆連枷之類更受歡迎。
當然,主要還是長兵器和弩。
尤其是神臂弓,幾乎就是宋軍戰術的核心,戰場之上其他都是為了保護弩手的。
不過王躍並不關心刀。
「那方臘到底能不能打?」
他分開前面兩個擋著的,探頭進去問道。
那些士兵疑惑地看著他。
「兄弟王躍,新來的。」
王躍拱手說道。
「卻是眼生,這位兄弟之前可是剃度過?」
那老兵說道。
王躍這才想起自己腦袋上髮型也不對,難怪劉錡那麼容易找到他。
「剃了,又犯了事被趕出來,故此來京城謀生。」
王躍說道。
那些士兵釋然,雖然之前王躍跟王稟露面過,但看到的人不多,這些人看來並不知道他的事,說到底這麼大一座軍營,不知道這件事很正常。
幾個士兵往一旁擠了擠,王躍隨即塞進了人群中。
「要說那方臘倒沒甚本事,就是蠱惑人心的手段多一些,據說還會些妖術之類,好在咱們官家乃道君皇帝,自有神仙護佑,這些邪魔外道終究無用。至於說到真正戰場上的本事,他手下那個方七佛才是能打的,真真是萬夫不當之勇,咱們在秀州與其交戰,可是折損不少。」
那老兵說道。
「那是何人斬殺此人?」
王躍問道。
「還斬殺?至今抓都未曾抓到,方臘去年就在這京城剮了,可那方七佛還不知躲在何處。」
老兵說道。
王躍這才想起,按照時間算,方臘也就八個月前才被凌遲,而且就是在這開封城內,實際上他被抓住很長時間,他的餘黨還在繼續抵抗,一直到去年年底才算真正平定,但完全結束戰爭是在今年年初。這一戰給浙江造成極大破壞,人口損失得幾百萬,尤其是杭州之戰,實際上大宋朝就算沒有靖康之變,就大畫家後期這局勢也撐不了多久。
北宋沒土崩瓦解也僅僅是因為還沒苟到時候。
這時候真要是比較,倒是更像明朝的萬曆時候,從繁榮來說達到頂峰,戰爭多數也都打贏了,但事實上卻已經危機四伏,正在開始向下滑落,只不過滑落的前一刻,直接被異族的鐵騎踏碎。所以還能給後世留下個可以吹噓的,搞得我大送好像不亡于靖康,就真得可以盛世下去一樣,大送就算不亡于靖康,就這樣繼續下去也是給蒙古人送菜。
這都已經糜爛到打不過一幫殘兵敗將了。
再糜爛五十年,恐怕連南宋那點戰鬥力都沒有,南宋還好歹能守,北宋河北戰場上可是一潰千里,粘罕大軍從太原啟程,黃河岸邊一通戰鼓擊潰大宋十幾萬大軍,總共才花了二十來天。一路之上可不是華北平原,在縱貫澤潞的路線上,可全都是一道道險關,無論入口的南北關還是出口的天井關,中間要塞級別的澤潞二城,哪一個守住都不會有靖康之變。
還有黃河。
可粘罕穿過這一千里重重險阻,並擊敗宋軍主力,渡過被視為天塹的黃河總共花了二十三天。
大宋朝真丟人。
王躍繼續日常辱宋中。
「那宋江又如何?」
王躍問道。
這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宋江,這些人倒也能打,尤其是那武松,魯智深之輩,皆是武藝高強,戰場之上勇猛無敵者,之前平方臘若非這些人,咱們此時恐怕還得在江南忍受酷暑炎熱。」
那老兵說道。
「那這些人目前都在何處?」
王躍趕緊問道。
「打杭州死了不少,活著的有些傷殘了的,也有被封了官,不過聽說後來又死了幾個,總之此輩皆賊寇,能免死就已經是官家開恩,縱使立了些戰功,也得不著重用。那宋江倒是得了個團練使,也算用一幫兄弟性命換了富貴,那盧俊義沒福,封了官還未曾上任就淹死了,其他那些得個芝麻綠豆一樣官職的就不知在何處了。」
那老兵說道。
「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王躍忍著心潮澎湃問道。
「三十六個結義兄弟,手下還有些嘍囉。」
老兵說道。
「活著的大概有哪些?」
王躍問道。
「宋江,關勝,史進,楊志還有哪些?」
老兵抬頭問其他人。
「魯智深。」
一個說道。
「據說魯智深死在廟裡了,他那最好的兄弟武松斷了條胳膊,據說也留在杭州做和尚,至於剩下的,差不多總還得有十幾個,有幾個的確在做官,不過都在州府的廂軍里。倒是楊志據說在河北禁軍中官職不低,也有些乾脆散了伙,那史進就扔掉官服走了,終究賊性不改,似這般做賊慣了的,回了家也是早晚上法場。
說起來這些都是賊寇,疆場上立功免了死罪已經是官家開恩,就算能打又怎樣?難道還真想著能做大官?
賊終究是賊。
跟咱們這些出身清白的禁軍不一樣。
縱使那宋江得了個團練使,也不過是個從五品的武官,實際差遣僅僅是個楚州兵馬都監,楚州又不是沒知州,他這個都監無非就是給知州當狗。」
另一個糾正錯誤。
一幫出身清白的大宋禁軍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王躍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那個獨臂的頭陀是誰了。